第四十三章
許久，經過深思熟慮后，顧華才開口：“不，不。你們不必和我下山，今天是14號，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準備17日零點由中山門往東突圍。你們要做的就是必須在16號晚上23點前到達湯山或青龍山，兩座山中的任何一座，以便接應我們。如果我們出現意外沒能按時出來，就請你們再等上三天，時間不變。三天我們還沒出來，你們就別等了，可以借道浙江轉入安徽往重慶去，把這發生的一切如實彙報給國民政府。記住：你們最好是在下半夜往東轉移，專一的路途中，儘可能避免和日軍發生衝突。你們能做到嗎？你們再想想，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沒有問題了，你就放心吧！”李延華興奮的保證着。
“那好，就這麼定了，天也快黑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說到這，顧華無意間看見洞裏地上架着的幾挺機槍。笑了。
“你們人比我們少，但火力可要比我們強多啦！順子，看來咱們這兩天的任務是想辦法多找些重武器回來了。”大家說笑着走出洞外。
“好了，你們別送了。要多注意安全！順子，我們回去吧。”顧華招呼着陳來順。
“長官，我帶幾個弟兄送送你們吧！”
李延華提出的請求卻被陳來順代顧華謝絕了：“不用了，顧長官的日語說的可棒了，連日本鬼子都聽不出破綻。”
“對不起！長官，您能將－－－－－－－”盧保說到這又不說了。
顧華不解的追問道：“怎麼不說啦？有什麼要求和想法儘管說。”
盧保撓撓後腦勺：“長官，您能將剩下的煙留給我們嗎？”
所有人一聽盧保提出的要求后，都樂了。
“好，就留給你們吧！只可惜太少了”顧華從口袋裏取出剩下的煙，拋給了盧保。
“長官，一路保重。湯山見！”李延華等人一直目送他兩人的身影消失后，才又返回洞裏。
兩人摸黑回到位於安品街的住所，一進門就見龔笑林搓着手在院子裏不安的來回走着。顧華心裏一驚，忙問着：“怎麼了，老龔，出什麼事啦？”
“你們可算回來了，大家都擔心壞了，生怕你們有個閃失。”龔嘯林見兩人回來，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大夥都吃過了嗎？沒發生什麼事吧？”顧華隨口問着。
“還沒呢?您沒回來，也就沒敢生火做飯”
“哦。那就讓潘秘書他們趕緊做吧，我也有點餓了。”
顧華見他只答應卻沒動，又說：“快去呀！難道你不餓嗎？”
“不是，是潘秘書。她恐怕今天恐怕是做不起來飯了。自從下午聽說李峰的事後，整個下午，就坐在那流眼淚，一句話都不說。”聽龔嘯林這麼一說，顧華好像明白了。
“那你安排一下，就換人做吧！順便把潘秘書叫到我這來。我先回屋換件衣服。”
見潘麗華神情憔悴，兩眼紅腫出現在他面前時，顧華鼻子不禁一酸，端了張凳子擱在她的身後。
“潘秘書，你坐。”潘麗華木然的坐在凳子，垂頭落着淚。
“潘秘書，李峰的犧牲，我們大家都很難過，尤其是我。是我沒照顧好他，要不是為了這些活着的弟兄，我當時真想開槍和他們拼了。可我不能那麼去做。聽我的話，人死不能復生，你就別再難過了。我們這些活着的人更應該保重自己的身體。”
說完顧華摘下眼鏡，掏出手絹，擦去眼角流出的淚水。又繼續說：“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他一個人殺了十幾個鬼子。他是在他彈盡糧絕的情況下，為免遭鬼子的凌辱用最後一顆子彈，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我能看出來，你的內心是多麼的愛他，從你不顧危險上山為我們報信的行動，我就能看出你對李峰的感情已超出了同學間的情意。你沒看錯人，李峰確實值得你去愛。李峰在天之靈，可不想見到你這樣子。他希望我們大家活下去，早日突圍出南京，回到抗日的前線，為他和死去的將士報仇。潘秘書，我說的這些你能懂嗎？”顧華走到潘麗華身邊，想進一步安撫以哭成淚人似的潘麗華。
“顧參謀長，您說的我都懂，可我就是不能接受他上午還在和我說話，到中午，到中午人就沒了的現實。他跟我告別的那一會，我還衝他發脾氣，可現在連向他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了。我就是覺得對不起他!我－－－－－－我－－－－－－－。”潘麗華實在說不下了，伏在桌上失聲慟哭。
顧華繞到她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她不停抽動的肩頭。自己眼眶中淚水也像開了閘的洪水狂瀉而出。他早就想哭了，特別是今天。看到日寇的種種暴行，得知施傑他們的不幸，想到李峰的遺體在他眼前被日軍打成如蜂窩一般的慘狀。
他的淚水滴落到潘麗華光潔的脖領里，才使潘麗華止住哭泣。詫異的轉過身就見顧華他，正仰着頭，眼睛望着房頂，緊咬着下唇，剋制着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淚水卻順着他清瘦的面頰與眼鏡之間的空隙滾滾向下流淌着。忙起身，哽咽到：“顧參謀長，您－－－－－－－”她也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這個正沉湎在悲痛中的男人。
顧華聽見潘麗華的聲音后，忙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停頓了一會才說：“潘秘書，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出去吧，告訴大家吃完飯都別走，我有事要對他們說。”吩咐完后，他轉過身就不再理會潘麗華了。潘麗華很清楚，此時的顧華還沒有完全由悲痛中走出來，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她無聲的退出房間。昏暗的屋內只剩顧華一人了。他又回坐到桌邊，兩眼望着跳動的火苗。在火苗中，他看見了，施傑的殷切笑容。看見了，在廣西閱兵場上，整裝待發的6000多名士兵，黑壓壓的一片。看到了，李峰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到了，上午在教堂門前，一一被自己拉上車的那些混成三旅傷員帶有祝福的眼神。眼中又一次湧出的淚水，使火苗變得模糊，火苗中的不斷出現的人物正離他越來越遠。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將他從痛楚的回憶中喚醒。
“參座，龔團長讓我來叫您過去吃飯。”諸強一進門，就從顧華紅腫的眼睛看到了他從未在人前流露出的脆弱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