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7.不懼風雨
這是一個以旅遊著稱的小鎮,現在不是旺季,入夜之後,又加上細雨,行人稀少。
陳年的店鋪錯落在深巷,從雨夜溫暖暈黃的燈火里,散發出強烈的生活氣息,悠長的石板路,木質的門板,招搖的旌旗招牌,撐一把油紙傘,雨聲在傘面上淅瀝作響,就好像林徐行和季錦誤入了時空隧道,走進了民國末年的時光里。
路邊的夜市賣着清甜的醪糟湯圓粉子蛋,小顆的幼圓糯米粉子,在碗裏透出圓潤的光澤,乖巧可人。
季錦也不着急,一顆一顆慢慢吃着。
林徐行將店家出售的特色烘餅一點一點撕開來,綿長的餅皮里纏着悠遠的香,他吃一口,喂季錦吃一口。
誰也不說話,這樣安靜的雨夜,正適合這樣無聲的纏綿。
當所有的欲/望都已經被滿足,只剩求知慾在靈魂的深處蠢蠢欲動,焦躁不安。
季錦怔怔看着眼前的林徐行,他的手指修長,指節有着美好的弧度,他撕着麵餅的姿勢輕柔,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滿寵愛,似乎她是他最心愛的寵物,他此刻最大希望就是餵飽她。
她想了想,終究是欲言又止。
吃飽了晚飯,雨剛剛停,雨後的空氣清新又乾淨,在暮春的天氣里,聞起來有種格外的甘甜。
他摟着她的肩膀,他很少用這樣親密的姿勢擁抱她散步,他們總是在公司,忙着各種各樣的公事,回到家的時候,往往甚至來不及一起散一次步。
季錦忽而就想要逃避,能被身邊的這個人緊擁着,忘記所有的問題也好,他愛她,這毋庸置疑,她也愛他,傾其所有。那麼那些問題的答案,是否還重要?
腳步聲伴着濃濃的濺水聲,雨夜的石板路濕滑,他攏緊了她。林徐行想了一想,原本攏着她肩膀的手轉而緊摟着她的腰,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季錦很希望此刻的雨巷,長一點,再長一點,就這樣永遠走下去,就只有他和她,她在他的懷裏,一刻不停。
可惜,再長的路,也終究是要走到盡頭的。他們沉默着走了那麼久,遠遠的,酒店的招牌在暈黃燈光下若隱若現。
季錦率先停了下來。
季錦停了下來,站在微黃的燈光里,揚起臉安靜地問他:“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害怕?”她問得那麼茫然無助,就好像一個困惑不已的孩子。
林徐行沉默着抱緊她,想了想才在黑暗裏輕聲說:“沒什麼可怕的,我就在這裏。無論什麼都不會把我們分開。”他如此篤定,連季錦都覺得他這句話肯定沒有任何錯漏的可能性。
但是,她還是問了:“我想要知道真相。你會幫我嗎?”
“我會。”
“你記得今天公公說,林仁的父親可能是個姓葉的嗎?”
“我聽到了。”
“你知道其實我也姓葉嗎?我曾經叫葉知柔,我素未蒙面的父親給我起的。”
“我知道。”
“我知道姓葉的人很多,但是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有可能。”林徐行下了一個重重的結語。此刻,他們的糾結與猜測終於塵埃落定。
“我想知道真相。”季錦重重地點頭。
“好。”林徐行毫不猶豫,季錦和他要過的東西很少,他從未拒絕過。
“我暫時不想,也不會做什麼,我等你的答案。”季錦吐出一口氣。
林徐行點點頭:“不用想,真有什麼你接受不了的,我就去加勒比海上買個無人島,就你和我住在上面,我們什麼都不用管。”
“好主意,我家老公最聰明。”季錦輕輕親吻了他的鼻尖。似乎只要一切都說出口,那些未知的恐懼與無可奈何,就會從此煙消雲散,再也不能威脅他們分毫。
季錦同林徐行在這個小鎮逗留了兩天,如果不是舒蘭已經快把林徐行的電話打爆了,他們根本不想回到c市去面對那些風風雨雨的糾葛。
這樣綿軟的春雨天,最適合在屋檐下沏一壺茶,懶洋洋由着春風吹過臉頰,他同她談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或是談哲學與詩,只有這樣閑散的時光,才適合這樣需要沉下心才能談的話題。
而舒蘭的電話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召喚符,一刻也容不得他們喘息,舒蘭在電話的那側痛心疾首:“你們倆要再不回來,星落科技的回款就到了,陳凌汐和陳詩華正虎視眈眈等着這筆款子!後果如何,你們心裏有數!”
“知道了。”林徐行輕描淡寫,似乎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雖然籌謀了這麼久,布了這麼久的局,但是只要懷裏有季錦,就似乎旁的任何事都不如身側的人重要。
“或者我們林氏也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林徐行掛了電話,大膽地向季錦建議,“就這樣找個小鎮子住一輩子,放心,我在哪兒都養得起你。”
季錦“噗嗤”一笑,林徐行若是任性起來,也無愧於“有錢,任性”的斷語。她充滿憐愛地揉了揉他的頭髮:“我倒也沒懷疑過你養不起我。實在不行,我養你也是可以的。”她慢慢啜飲着杯子裏的酸梅汁,輕柔的暖,微微的酸,最適合這樣細雨如絲的天氣。
他們戀戀不捨地踏上了回程,縱然心裏藏着多少想要逃離的願望,作為成年人應該背負的責任總是會緩慢爬回他們的肩上。他們明明如此相似,都是成熟理智而聰慧的人,深知什麼可以放下,而什麼必須去承擔。
季錦回到工作崗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能花掉的所有錢,毫不留情地花掉了。她投了三家新的科技公司,兩個種子,一個天使,算得恰到好處,把星落科技的第一輪迴款徹底花掉,賬面上一個子兒也沒有剩。
多虧之前林徐行有心留的後手,將分公司脫離總公司的賬務收支,做了獨立決算。此刻陳詩華剛剛接手,有心將分公司的財務權收回來,可惜林氏因為體量問題,積習下來的大公司病,導致流程漫長,層層審批,外加季錦的非暴力不合作,用內耗和陳詩華拖着,這才讓這麼一大筆錢在陳詩華都沒來得及聽個聲兒的情況下,就被季錦無聲無息地花掉了。
舒蘭首當其衝被發了一大通脾氣,她是陳凌汐委任到分公司的特別顧問,其實真實目的就一個,把分公司的現金流控制住,幫助陳氏渡過最近的艱難時期。
舒蘭沒有做到,陳凌汐和陳詩華就差上演手撕舒蘭了。
舒蘭退出辦公室的時候,陳詩華臉色衰敗中帶着慍怒,直接當著舒蘭的面,狠狠甩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陳凌汐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陳詩華長吐一口氣,這才轉身問道:“姑姑,你說這事怎麼辦?咱們還是把季錦開掉吧?找個我們的人來帶投資分公司。”
陳凌汐恨鐵不成鋼:“開掉!?要是那麼容易就好辦了!之前韓義想要把投資分公司的核心團隊挖角,工資都開到五倍了,都沒人肯走,你要是開掉了季錦,這些人分分鐘離職不帶猶豫的。
離開這些決策層的投資分公司有什麼用處?懂投資的人不是那麼好找的。不然,我早就把季錦踢出去,這個金母雞,金蛋還沒下,我怎麼可能讓她輕易走掉。
別忘了,我們看過的那份報告,按照季錦現在創造的利潤,她不但達到了那份報告上預期的盈利,甚至還遠遠超過了這個數字!她能賺錢,能為我們賺大錢!”
陳詩華依然很躊躇:“但是季錦根本沒給我創造現金流,我知道目前她投的項目都很不錯,那又什麼用?我們的壓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拆借的利率那麼高,我們需要現金流來緩一口氣。”
陳凌汐也嘆了口氣:“舒蘭這個沒用的。本來還指望她的。季錦投的項目倒是沒錯,未來的盈利率也沒問題,就算沒有她,林氏分公司未來半年內的投資回款估計也夠了,季錦要逼我們殺雞取卵,也不是不行。”
“而且,你不覺得季錦肯留下來,一定有什麼貓膩?”陳詩華問道,“林徐行都走了,她當老婆的安心給我打工?”
“這個舒蘭倒是有消息,聽說兩個人正鬧離婚。”陳凌汐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精光,否則她也不會傻到把季錦留下來。
“但是之前我和她撕破過臉。”陳詩華猶豫着,在林徐行和季錦的婚禮上,她曾經狠狠給過她一巴掌,她沒有忘,季錦更不會忘記,“我總覺得季錦的態度很奇怪。”
陳凌汐冷冷的:“儘快和她溝通一次,把分公司的財務權弄回來,所有的現金流都要回到你手上,如果她不配合,你懂的,不能為我們所用的棋子都是無用的棋子。”她耳側的鑽石透出冷清而凌冽的光芒,如同她眼中的殺伐決斷。
陳詩華深深地點了點頭。
暮色蒼茫,某些黑暗正在無聲的地方暗自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