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怪物

眾人背後驀地升起一股涼氣，誰都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如同修羅地獄一般的場景。

一樓大廳堆滿了殘肢斷臂，牆上地上都是鮮血和碎肉，內臟和頭顱到處都是，一隻斷手正在他們的腳邊，手指詭異的蜷曲着，指甲外翻，似乎在地上掙扎時被活活扯斷……這裏已經無法分清到底有多少具屍體。

江暉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忽然跑了出去，對着牆壁就乾嘔了起來，但沒有一個人對他露出嘲笑的表情。

宋雲崢對此早有預料，等眾人回過神，才又說道：“據我們初步統計，當時這座醫院裏面的醫護人員和病人一共有大約一百多人遇難。由於現場屍體……的特殊情況，確切人數還在統計當中。”

“兇手呢？”江暉臉色沉沉。“兇手們的情況掌握了嗎？”

宋雲崢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他頓了下，說：“兇手……應該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江暉神色微變。

宋雲崢點點頭，“當時在附近執勤巡邏的警、察，聽到這裏傳來古怪的聲音，就前來查看……他們開槍阻止對方行兇，卻反而被殺，兩名警、察殉職，一名躲在屍體中活了下來，他也是唯一倖存的目擊者。當時的情況，還是由他來對你們說吧。”

江暉一行人跟在宋雲崢的後面走向旁邊的一個房間。一個年輕警、察身上披着一條毯子，雙手環抱在一起，似乎猶自沉浸在某種可怕的景象之中。推門聲讓他一個激靈，待看到是宋雲崢，才又放鬆下來。

“宋，宋局。”年輕警、察低聲道。

“沒事，不用緊張。”宋雲崢聲音溫和，“你把今天的情況和我們再說一遍。”

年輕警、察點點頭，想起今天的事眼中不由得露出恐懼的神色，緩緩說道：“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我們聽到醫院裏傳來人們的慘叫聲，還有人一邊往外跑一邊喊着怪物，就和另外兩個同事一起過來查看。想到可能面對兇徒，我們都帶着槍的。”

“一開始，我們並沒有直接面對兇手，因為是從側門進來的，所以並沒有看到正門的情況……”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我們從旁邊的走廊穿過去，聽到大廳里有人們的掙扎求救聲，就撞門進去。然後我們就看到了那個人……不，那根本已經算不上人類了吧。雖然他穿着衣服，體型就像一個普通的男人，但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那是個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雙手很長，微微駝背，但力量和速度都已經超越極限，他輕輕一躍，就可以跳出十幾米的距離，他奔跑起來，你只能看到一道殘影，他隨意的一抓，就可以捏碎一個人的頭顱。我們在他面前只是待宰的羔羊，他驅逐着那些人們，就像逗弄絕望的獵物，然後再一一殺掉，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那已經不再只是單純的殺戮，而是虐殺……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恐怖場景……我們當時立即就開槍了，但是……”

“但是完全沒有用，我清晰的記得是擊中了他的！但是那絲毫不能阻擋他的步伐，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

年輕警察說到這裏，臉色一片蒼白，“我的一個同事，一個照面就被殺了，他被活生生的撕成兩半……我和另一個同事轉身就逃，我聽到後面傳來慘叫，可是我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我只知道拚命的跑，最後跌倒了藏在一具屍體下，四周一片安靜，已經沒有活人了。我聽到他撕裂屍體咀嚼了起來，還有咬碎骨頭的咯吱聲……”

“其實到現在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那是個怪物，怪物……呵呵，他一定知道我躲在那裏，但是我們在他眼裏就和螻蟻一樣，他根本就不在乎。”

眾人聽完這段話，都沉默了起來。

這時候一直站在後面，進來后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年輕男子開口了，他聲音清越，表情平靜，即使剛才的的一切都不能使他有絲毫動容，一深一淺的眸子看着年輕警、察，“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嗎？”

“他動作很快，我看得並不仔細。”年輕警、察想了想，“紅色，應該是紅色的。我想起來了，那一片鮮紅的屍體當中，他的眼睛和血一樣紅。就像地獄來的惡魔……”

男子點點頭，站了回去。

江暉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問年輕警、察，“兇手的模樣你還記得嗎？能和我們描述一下嗎？”

“我儘力……但記得並不是很清楚……”

幾分鐘后，江暉合上筆記本，將筆插進口袋裏，“謝謝你的合作。”然後轉身追着年輕男子出了門。

“秦先生，您……看出些什麼來了嗎？”江暉微微落後半步，聲音十分恭敬。這讓一旁的宋雲崢看的十分驚訝，他原本以為這個人只是江暉的一個手下，或者是請來的客卿，畢竟他們部門是有不少奇人異士存在的，但在國家機器的面前，個人力量終歸都是弱小的，以江暉的地位，能讓他這樣小心應對的人，個個都位高權重。但這個人……卻是宋雲崢從來沒有見過的。

秦曜看了江暉一眼，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宋雲崢，“你這裏，最近發生過多少起這樣的事件？”

宋雲崢沒想到他會突然和自己說話，但一點也不敢大意，連忙道：“這樣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發生。”

秦曜眉頭皺起。

江暉忽然拉過宋雲崢，低聲道：“你再想想，秦先生這樣問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不一定是要一模一樣的事件，類似的呢？比如和怪物、虐殺之類相關的？”

聽到虐殺，宋雲崢一愣，臉色變了變，“這樣說的話，還真的有。”

“前幾天東林小區發生了一起凶殺案，男主人將自己的妻子殺死並且碎屍，而且屍體到目前為止只找到了一部分……”宋雲崢想起怪物吃人的說法，只覺得胃裏泛酸，“難不成也是一個人做的？而且還吃……吃掉了……”

“到不一定就是同一個。”秦曜忽然開口。

宋雲崢鬆了一口氣。

“但八成是同類。”秦曜又道。

我的媽呀！這樣的怪物還不止一個？！宋雲崢只覺得眼前一黑。

江暉的表現就鎮定多了，他恭敬問道：“您覺得這些事都是同一種東西做的嗎？它們到底是什麼？這樣大型的惡**件很多年沒有發生過了，一般的邪魔歪道早就被鎮壓了。”

秦曜搖了搖頭，看向遠處，“我也不能肯定，只有見過才知道。”

這時候一個警、察忽然走進來，在宋雲崢耳邊說了幾句話。宋雲崢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走過來對江暉和秦曜道：“剛才得到消息，東林小區碎屍案的嫌疑人的屍體被發現了。”

“哦？”秦曜眼中閃過一道莫名光芒，“在哪？”

“在另一個區，有些遠，我這就安排車過去！”宋雲崢當機立斷道。

一個多小時之後，一行人站在陰暗潮濕的巷子裏，看着垃圾桶旁仰面躺着的男人，他表情很安詳，身上也看不到傷口，法醫檢查了許久，最後斷定大概是心臟病發死亡。宋雲崢臉色有些難看，這個男人的資料他早已經掌握，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和心臟病一點關係也沒有！手下的無能讓他覺得有點丟人。

偷偷看去，發現江暉和秦曜的注意力都在屍體之上，並無嘲笑他的意思，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

趁着秦曜檢查屍體的功夫，宋雲崢把江暉拉到一旁，小聲問道：“江兄，你給我交個底，那個秦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他？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江暉說，不過又道：“不過我知道他是我們都得罪不起的人。”

“哦？”宋雲崢驚訝道，他原本以為秦曜只是京城的某個公子哥，江暉表現恭敬是為了給他家族面子。到了他們這樣的地位，哪裏用得上害怕一個年輕人？

江暉點點頭，“你別不相信，你知道他是誰帶來的嗎？你又知道帶來他的人對他多恭敬嗎？反正我是不敢想。”

宋雲崢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江暉說的這些話……他實在不敢想像。再看向秦曜的背影，只覺得頭皮發麻……

“難道，難道他是那個人的兒子……”宋雲崢指了指天，可是說完自己也覺得可笑，不說別的，那也不該姓秦啊……

“我會害怕那些個臭小子？”江暉眼裏閃過不以為然的神色，隨即認真的道，“秦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人，你可不要以貌取人。”

“至於他的身份，不該問的不要問。”

彷彿為了印證他這句話似得，前面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說著悄悄話的兩人連忙轉頭一看，就看到屍體表面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黑霧，黑霧圍繞在屍體四周，扭曲着如同某種陰冷的毒蛇……四周的警察不由自主的嚇得後退了開來。

那些黑霧似乎不能脫離屍體太遠，扭動了一陣，就衝著唯一還停留在原地的秦曜纏了過去！江暉看的心都提了起來，就要衝過去，卻看到那些黑霧剛一碰到秦曜，就發出滋滋的聲音瞬間燃燒成一片白煙。秦曜神色不動，伸手放在屍體的胸口之上，屍體救彷彿冰雪消融在陽光中一般，一點點的消散，最後地上只剩下一堆衣服。

他緩緩站了起來，眼神複雜。

“這是怎麼回事？”這句話是宋雲崢問的，今天看到的事，完全超乎了他的認知。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他實在有些接受不了。

“這個人被魔物附體了。”秦曜直接道。

“魔物？”宋雲崢聽得一頭霧水。

秦曜微微頷首，“雖然那魔物已經死了，但被它附身過的人類，已經是半魔化的魔軀，還殘留着沒有消散的魔氣。魔氣本身是被人間排斥的，遇到外力就會消散，說明它死亡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

好吧，就算黑氣的問題解決了，但屍體都消失了是怎麼回事？不過宋雲崢識趣的沒有多問，事實上，說到現在，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理解的範圍，他求助般的看向江暉，江暉的特事處才是專門處理那些稀奇古怪事情的部門，然而這一看，發現江暉的表現甚至比他還不如！

江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面無血色，“您說這是魔物？”

“是的，來自魔界的魔物。”秦曜語氣肯定。

如果不是顧忌到秦曜的身份，宋雲崢都想罵一句神經病！什麼亂七八糟的！連魔界都出來了太扯了好嗎！從小沒受過科學教育嗎？雖然人間據說是有那麼一小撮有神奇本領的人，也有江暉所在的特別部門，但古代還有武林高手呢，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可是魔界……這完全是玄幻小說的範疇了！太荒誕了！

但是江暉顯然不這麼想，哪怕之前已經見過那麼恐怖的場景，都沒有露出過半分怯意的江暉，此刻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和驚慌。

“這件事……茲事重大，我會如實向上面稟報的。”江暉聲音澀然。

秦曜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宋局長，這些事件近期恐怕還會發生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加強防範，儘力將傷亡減少到最低。”江暉神色恢復過來，鄭重的道，“還有，保密工作也要做好，不要被記者們出去亂說，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宋雲崢看着江暉的表情心裏一個咯噔，苦笑道，“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

“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有很多疑問，我下次再和你解釋。”江暉說。

秦曜等他們交代完，看向宋雲崢，“如果你們的人發現了其他魔物的蹤跡，請第一時間告知我，我的聯繫方式江暉那裏有。”

“這……”宋雲崢遲疑了一下，秦曜雖然身份不凡，但畢竟不是他的上級，這種事怎麼能隨便告訴別人？但想起秦曜大約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為難的看向了江暉。

江暉卻道，“你就聽秦先生的吧，秦先生的聯繫方式我待會發給你。”

看宋雲崢還想說些什麼，江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到時候，或許秦先生可以幫上你的忙。那些魔物，可不是一般人對付的了的。”

宋雲崢一個激靈，想起醫院裏的慘狀，頓時道：“好好，那就多謝秦先生了。”

如果那些魔物個個這麼兇殘，確實不好對付，若繼續不斷的發生這樣重大的事故，他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如此說來秦曜倒還是他的救星了！再看向秦曜的眼神明顯熱情了幾分。

江暉此時心情也很複雜，他師門傳承悠久，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辛。如果真的是魔物現世……想到這裏更是心急如焚，就打算立刻回去。但是剛沒走幾步，忽然停下來露出疑惑的神色，向秦曜道，“我剛想起來，這個魔物……它是怎麼死的？”

這樣恐怖的東西，槍都打不死，當然更不可能是因為心臟病了！

秦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輕微的變化，眼神微凝，“這也是我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