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98.23.03@連載
沈遇將手機從他手裏拿過,指腹壓着屏幕滑動了幾圈,確實有人將喬時幾個的個人信息人肉出來了,不僅名字、學校工作單位,甚至連照片也給人肉出來了,喬時是當時整個小組的負責人,當年又常和他一塊兒去鄉下採樣,被人肉的信息自然是最多的。
前幾天看到視頻時沈遇心裏是掠過一絲隱憂的,本想着回頭讓人好好盯着這塊,沒想着當晚遇上夏言出事,整個心思都放在了醫院那邊,也沒來得及上網,這才兩三天,一下子就發酵成了熱點。關鍵也還是本地媒體熱炒,做了個安城地域歧視因何而來的專題。
節目出發點是好的,藉著深入探究安城遭遇地域歧視這一現實問題,呼籲大眾要理性看待問題,不要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唯一不好的是在落點上。
整個專題特地做了一期的電視節目,特地找了幾個典型代表來講述自己求職時所遭遇的地域歧視,找的多是些比較老實巴交看着讓人生憐的大叔大媽或者年輕人,對着鏡頭磕磕絆絆地訴說所遭遇的不公,談到傷心處時還哽咽着流了淚,整個節目過程主打悲情牌。而後在悲情牌結束后,開始探究造成這種現象的前因後果,重點就落在了喬時當年那篇調研上,調研報告雖用的是謝正滔的名義,但特地指出的是這幾個學生來當地調研的事,並將此作為一個□□在追根究底,整個就造成了一個指向性的輿論誤導,當年那幾個學生因沒有深入考慮報告帶來的影響,錯誤地導致了安城遭遇嚴重地域歧視。
沈遇大致瀏覽了下圖文,當下摸出手機,給喬時打電話,“你今天先別出門。”
喬時此時人已在夏言的小書店裏了,她吃過飯便聽從沈遇的意思,下去看看沈靳這邊的情況,剛從樓上下來,還沒時間上網和看電視,聽得有些莫名,“怎麼了?”
“有點事,別出門。”沈遇沒說得太明白,“你先在家裏好好待着,我一會兒回去。”
喬時聽他語氣嚴肅,點了點頭,“好。”
沈靳這會兒剛好從樓上下來,抱着童童。他今天沒再像昨天那樣關在屋裏了,但整個人憔悴得厲害,眼眸里也沒什麼神采。
小店裏依然是昨天被砸的樣子,一片狼藉。。
沈靳盯着看了會兒,微微有些出神,而後低道,“幫我看會兒童童。”
將童童交給她,過去將書架慢慢扶起,將掉落在地的書籍也撿起,一一擺在架子上,低斂着眼眸,偶爾拿起一本書,也要盯着失神半天,好一會才慢慢地將書本原處塞回。
牆上的壁紙都已被撕毀,那些都是夏言親手畫下的。她身體原因不好外出工作,但也是正兒八經大學畢業的,平時只能在家培養點小愛好,畫畫寫作雕刻手工藝等不需要外出的活兒,算是消遣。
沈靳站在畫前盯着看了好一會兒,也沉默了許久,找了膠捲將畫布重新粘上了。
童童是認得這些畫的,夏言偶爾會指着畫上的東西教她認,這會兒看着看着就想起媽媽來了,鬆開喬時的手,“吧嗒吧嗒”跑到沈靳腳邊,奶聲奶氣地問沈靳,“爸爸,我媽媽去哪兒了?”
沈靳粘畫布的動作一頓,許久才低低回她,“她……去很遠的地方了。”
嗓音依然乾澀沉啞,還隱隱帶着哽咽,喬時聽得不真切,但擔心童童再追問,過去將她抱了起來,問她,“童童肚子餓嗎?”
童童靜靜地搖了搖頭,又看向沈靳,“爸爸,那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沈靳手還壓着牆上的畫紙,喬時的角度能看到他手臂上泛起的青筋,明顯在極力剋制着情緒。
他沒再回童童,喬時也拿過了童童的小球給她,讓她轉移注意力。
門外在這時來了人,門口突然壓下來的陰影讓喬時下意識抬頭,卻是昨天那位林小姐。
可能是有些先入為主了,喬時對這位林小姐沒法有好感,甚至是有些嫌惡的。
林小姐顯然是來找沈靳的,但因為沈靳昨天的態度,也有些膽怯,站在門口,遲疑地叫了他一聲,“阿靳。”
喬時想起夏言至今都是叫沈靳“沈靳”,忍不住笑了下,轉開了視線。
沈靳沒理她,至始至終沉默地粘着畫紙。
林小姐也不敢再出聲打擾,轉身看童童,看到抱着童童的喬時時,眼睛裏本能升起了一絲防備。
同為女人,喬時懂得那種防備,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本能防備,這種防備讓她厭惡。
她從沒對一個人產生過這麼大的惡感,讓她甚至是不屑於沖她擠出一個笑容,她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陪童童玩。
林小姐轉向了沈靳,乾笑,“她是……”
喬時和沈遇還沒辦婚禮,又不在這邊常住,沒多少人認識喬時,她也沒見過喬時,因此並不知道她是沈遇的妻子。
沈靳終於開口,卻只是低低一個字,“滾!”
喬時抬頭看了林小姐一眼,她面色有些尷尬,還有些受傷,但又以着淺笑遮掩了過去,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小串鈴鐺,彎下身,沖童童笑着招手,“童童,看阿姨給你帶什麼來了?”
童童到底是小孩兒,一看到好玩的當下雙眼一亮,小身子從喬時大腿上滑了下來,腳一抬就想往林小姐那兒跑,喬時拽住了她,不讓她去。她不想讓夏言的女兒去接觸這個可能導致她突逝的女人。
童童掙扎着想過去,喬時卻近乎固執地拽着她不讓她去,冷眼看着笑容慢慢尷尬的女人,“林小姐,童童還太小,不適合玩這些。”
林小姐臉上的笑容綳不住了,轉向沈靳,“她誰啊?”
還是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語氣,沒敢質問。
沈靳視線從已粘好的畫作上移開,看了她一眼,“滾!沒聽明白嗎?”
沈靳母親剛好在這時端了飯菜進來,恰好撞見這一幕,忍不住出聲替林小姐說話,“阿靳,小林擔心你,你怎麼能……”
話沒能說完,沈靳突地轉身,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籃子,利落往門外一扔,“出去!”
他的動作又快又利落,喬時只覺眼前一花東西便扔出去了,卻沒聽到東西砸地的破碎聲,下意識抬頭,卻看到了正走進來的沈遇,雙手捧着個籃子,真是沈靳剛扔出去的那個。
他沒問怎麼了,進屋后便將籃子擱在了桌上。
沈靳也沒看他,手掌搭在自個母親肩上,用力往門外推着,“出去,以後別再踏進這個門!”
沈靳母親被推得踉踉蹌蹌,邊掙扎着邊回頭看他,“你已經幾天沒吃過東西了,我就是想給你送點吃的。”
“不需要!”一把將人推了出去,轉身又拽住了林小姐肩膀,抓着就狠力推了出去,“全滾出去!”
“碰”一聲將房門甩上了,拿起桌上的菜籃子,轉身又想扔出去,中途被沈遇壓住了籃子。
“再怎麼樣,也別和自己身體過不去。”沈遇勸他,很平靜。
沈靳冷着臉沒說話。
沈遇拿回了菜籃子,輕擱下,揭開蓋子,將裏面的湯菜和米飯一一端了出來,因着剛才的爭搶,東西已經撒了一大半。
沈靳站着沒動。
“多少吃一點,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沈靳搖搖頭,“吃不下。”
轉身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整個人蔫蔫的沒有一絲生氣。
沈遇看着這樣的沈靳心裏頭有些壓了火,擱下飯菜,“你這樣子給誰看?不吃不喝夏言就能活過來了?還是你想着就這麼餓死了陪她殉情?”
“如果真能這麼去了我倒寧願去陪她了。”沈靳也突然暴喝,“你不是我,你永遠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難受。”
“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誰都會有意外的時候,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人走了,但留下來的人總要活下去。”
沈靳失控指向喬時,“等她也像夏言那樣了你再來和我講大道理,別站着說話不腰疼。”
話音一落幾人俱是一愣。
沈靳回過神來時有些懊惱,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沈遇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她不會有那麼一天。如果真不幸有那麼一天,我也只能接受,生活該怎麼樣還是得怎麼過,我不會自暴自棄,放着孩子不管。”
喬時早料到沈遇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也沒什麼心塞不心塞,只是看着兩人吵完,這才看向沈靳,“夏言那天留了話給我,讓我想辦法把童童送回她爸媽那兒。如果你照顧不了她的話,我只能遵照她的意願,把孩子送走。”
話完已抱起童童,不去干涉兩個男人的爭執,走到門口時被沈靳攔了下來,“她還和你說了什麼?”
喬時不想說,夏言的遺囑於這個時候的沈靳是更深的傷害,她不想給他傷口再撒鹽,低低道,“她沒說什麼,只是擔心童童。你多少吃點東西吧,童童還需要父親。”
拉開房門,帶着童童先出去了。
沈靳母親和林小姐還在門外,忐忑又擔心的,想進去不敢進去,看到喬時也不敢多言。
門外鄰居幾個大嬸也在,在閑聊着什麼,平時看到喬時都會笑眯眯地打聲招呼,這會兒看到眼裏卻是帶了絲戒慎,欲言又止的,相互望着,眼神里隱約還帶了點指指點點的味道。
喬時心下困惑,正要打招呼,沈遇已拉開房門出來,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擋住了她半張臉,直接壓着就將她頭轉了個方向,低低道,“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