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間隙
接下來半個月,霍姜食肆進入開業的籌備階段,霍姜變得極其忙碌。每天都被張蓓拉去各種應酬,早出晚歸不說,回家的時候還醉醺醺帶着酒氣。霍姜喝過酒後,既胃痛又頭暈,吵着要喝疙瘩湯,楊靖昭拿這個醉貓沒辦法,就每天算計着他回家的時間,提前把宵夜備好。
這樣一來,兩人竟完全換了個位置,變成霍姜外出打拚,楊靖昭在家做飯。
一天晚上,張蓓把喝的暈乎乎的霍姜送回家,就看見楊靖昭繫着圍裙出來接人。
天哪,繫着圍裙。還端了一碗乾貝粥問她喝不喝!
張蓓下意識就想掏手機拍照片,然後發給霍茴看看。也許霍茴見識到楊靖昭家居日常的一面,印象有所改觀也說不定。
霍姜喝了粥,又洗掉一身味道,才爬上床和楊靖昭說話。
“今天在霍家莊附近的公路上,立了塊路牌,這樣就方便多了。”霍姜心情很不錯,說起籌備的進程來,“張蓓真是厲害啊,那個主任超難對付的人,張蓓也能和他打太極,我聽着就頭痛,只能一直喝酒……”
楊靖昭安慰他,“術業有專攻,張蓓管理和公關的能力都是不錯的,所以才讓她幫你分擔。”
霍姜就在楊靖昭的脖子上啃了一口,“是是,謝謝你。等我的代言費發了,我給張蓓包大紅包。”
霍姜現在已經是家喻戶曉的美食達人,雖然沒有什麼娛樂價值,卻因為形象親和有力,最受零食調味品商家的青睞,霍姜最近又接了一個果醋的代言,身上總算是湊齊了油鹽醬醋鍋,《霍姜食肆》這檔節目的桌子上也擺滿了他代言的產品。霍姜賺了錢,心情也好,和楊靖昭說話的底氣都足了不少,整天都是“工資卡給你,拿去隨便花”這種調侃的話。
楊靖昭被舔的心裏痒痒的,捉了他的手束縛住,回吻回去。兩個人又膩了一會兒,說起搬家的事來。
楊靖昭從國外留學回來就住在湖畔佳苑,可那個家庭氛圍實在壓抑,他便自己置辦了東三環的公寓。可每天回到家裏,卻又都是一個人,雖然比湖畔佳苑要自由,卻沒溫暖到哪裏去。
一想到要搬到霍家莊,和霍姜廝守在三層私密的空間裏,樓下是每天來來往往的食客,而他們就在樓上過自己的日子……楊靖昭心裏就生出一種嚮往,忍不住拉着霍姜起來,打包家裏的東西。
霍姜很理解他的期待,也樂於見到他這麼想,所以雖然應酬了一天非常疲憊,卻還是耐着性子翻身起床,和他一起打包行李。
這一打包不要緊,霍姜開始研究起楊靖昭的家底。什麼留學時買的復古行李箱,方方正正,手工牛皮製造,非常好看。什麼小時候去S市秦家花園裏折的花枝,回到家想養卻沒成,被楊夫人用絹布包好留了起來。什麼在瑞士小作坊里討來的手錶,已經不能走了,只是樣子好看。什麼去餐廳吃飯,看牆上的壁畫好看,叫張蓓買回來……
林林總總的,霍姜通過這些物品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楊靖昭,從小到大。腦海里漸漸出現一幀幀的畫面,讓他想像出童年的楊靖昭何等調皮,少年的楊靖昭何等孤獨,成年的楊靖昭又是如何在絕望與希望之間徘徊。
一夜之間,東三環公寓裏的佈置就被撤掉了一半,窗帘桌布全都被卷了起來,許多小擺設也被裝進箱子要帶去霍家莊。
第二天日上三竿,霍姜先起床了,這一天難得沒什麼應酬,他想去做個蝦餃的教程上傳。最近哪怕再忙,他也沒有中斷微博的更新,也沒有讓劉小溪去替他維護。就這一點而言,霍姜很受粉絲好評。
蝦餃的皮是用澄粉和澱粉混合的,不是很好揉捏,霍姜用刀在案板上一抹,一張麵皮就擀制好了,反手再用刀將麵皮鏟到手心包餡。
霍姜包完蝦餃沒有立刻上蒸鍋,而是墊着腳去卧室看楊靖昭起床了沒。楊靖昭被開門的聲音微微吵醒,向床裏面翻了個身,不願起來。
霍姜就又把門關上了。
門鈴響了。
霍姜很奇怪,他和楊靖昭今天都沒有工作,張蓓和劉小溪都不會過來。這個時間會是誰來叫門的?
霍姜踩着拖鞋跑去開門,結果看見來人後有點尷尬,楊靖昭的父親楊千帆正站在門口。
楊千帆很少來這套小公寓。在他的印象中楊靖昭一直都是住湖畔佳苑的。至於他倒是最近大半時間都住在傍山園。只是最近楊靖昭頻傳好消息,殷夫人就勸他,去看看孩子,所以他心血來潮就搞了個突然襲擊。
誰知道,給他開門的卻不是兒子,而是一個年輕人。
“你不是那個霍姜嗎?”楊千帆笑着和霍姜打招呼,“我看過你們做的那個節目,很不錯啊。”這完全是客氣話,楊千帆也只是看在兒子的面上看了兩次那個節目,但他完全不感興趣,結果昏昏欲睡。
霍姜連忙道謝,把人迎了進來,在鞋櫃裏給楊千帆找了拖鞋,然後去卧室叫楊靖昭起床。
楊千帆這才發現,這套小公寓很亂,地上都是大包的紙殼箱,屋子空空蕩蕩的,一副要搬家的模樣。很多零散的小件他都認得,有的是楊靖昭從小用到大的,也有買回來時他印象較深的。沒想到這孩子都拿到了這邊來,那現在又要拿去哪裏?搬回回湖畔佳苑嗎?
一想到湖畔佳苑那個環境,楊千帆便直覺不可能。說來慚愧,他自己的家,都覺得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
正狐疑着,楊靖昭已經從卧室出來了。
他還有些瞌睡,聽見霍姜說“你爸來了”吃了一驚,趕緊從床上爬起,衣服也沒穿,只把霍姜遞給他的褲子蹬上就出來了,走到客廳怔愣地看着楊千帆。
楊千帆不禁好笑,“去穿件衣服,有朋友在這裏,你光着身子像什麼樣子。”
楊千帆剛說完,又去看從卧室出來的霍姜,發現他換了身衣服,這才想起哪裏不對,好像這孩子剛才給自己開門的時候,穿的是……睡衣?
楊靖昭還懵着,霍姜已經解釋道,“我家在裝修,就在這兒住了一陣子。”
楊千帆恍然,竟然有些高興,印象中這個大兒子總是獨來獨往,沒見過他和什麼人有較為親密的來往。還是最近,總是聽人說大兒子和這個小主持人同進同出的,看來他們倆確實感情不錯。
楊千帆看霍姜的眼神,就柔和了一點,招呼他別拘束,要像在自己家一樣。
楊靖昭只覺得滑稽透了,卻聽見霍姜竟然和父親寒暄,說已經很打擾了,他自己家裝修好馬上就要伴奏了。
楊千帆就客氣道,“什麼時候搬,到時候讓靖昭幫你。”
霍姜連忙道,“自然,不會客氣的。”
楊千帆更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不錯,旁人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不是敬畏就是巴結,這個霍姜倒是有趣,有種把自己當長輩對待的意思,還說做了午餐,讓自己也嘗嘗。
霍姜便去廚房,把水晶蝦餃蒸上,又把裝着豬心湯的燉盅熄火悶着,打開冰箱發現還有點苦瓜和土豆,又手腳利落地做了兩個拌菜,一頓簡單的家常飯菜就張羅好了。
蝦餃鮮而不膩,豬心湯有淡淡的中藥香,父子兩人口味相似,楊千帆也很喜歡霍姜給楊靖昭腌漬佐餐的泡菜。三人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也沒說什麼話。
等一餐飯吃完,楊靖昭幫着霍姜收拾碗筷,楊千帆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兒子在自己面前好像天生反骨一般,怎麼在旁人面前卻這樣體貼周到,好說話。
楊靖昭不想和楊千帆獨處,便留在廚房幫霍姜收準備飯後水果。
霍姜就留意着客廳的動靜,小聲勸他,“畢竟是你父親。我也不勸你和他緩和關係,我只是怕你因為我,和他起急。”
楊靖昭小聲“嗯”了一下,聽得出一種抵觸的情緒。
霍姜想到吃飯時,楊靖昭吃了好幾個蝦餃,怕他油膩,就把聖女果剖開,裏面夾上烏梅果肉,往他嘴裏塞了一個。
“好不好吃?”
酸酸甜甜的,楊靖昭就含着聖女果在霍姜的唇上親了親。
霍姜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口往外推,好言好語地哄,“不行,家長在外面,這樣太奇怪了。”
楊靖昭不依他,“就喜歡這樣……”
兩人把剩下的水果都處理好,一起端着去了客廳,看見楊千帆正撅着從茶几下面翻東西。
霍姜趕緊把盤子放到茶几上,“您在找什麼?”
楊千帆有點不好意思,“吃的時候不覺得,吃完倒是有點油了。想喝口茶。”
霍姜便從身後的架子上面翻了茶葉,打開茶盤旁的水壺,為楊千帆和楊靖昭泡了一道功夫茶。
霍姜泡茶的功夫並不好,忽悠像李斯文那樣的半吊子還算可以,在楊千帆這種老茶友面前就不算什麼了。
楊千帆便指點他,什麼茶用多少度的水。
楊靖昭不耐煩急了,很想問他到底來幹嘛,什麼時候走,可是幾次想開口都被霍姜掐住大腿。想起霍姜擔心的事,楊靖昭只好和父親不咸不淡地聊了一陣。
楊千帆很好奇房裏的大包小包,問霍姜搬家楊靖昭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東西也裝上。
楊靖昭想也沒想,就回了一句,“我也搬。我去他那兒住。”
霍姜“嗝”的一下,被聖女果卡住嗓子。楊靖昭又沒多想,伸手到他後背輕輕地拍。
楊千帆吃水果的手就停了下來。
楊千帆回到傍山園,一直都是驚魂未定的。司機幫他打開車門,扶了他一把也被推開,楊千帆抹了抹額頭,竟然出了點虛汗。
殷夫人見他臉色不好,就驚訝道,“聊得不好嗎?”
楊千帆搖搖頭,“不是,是靖昭那孩子,說要搬到那個朋友家裏去。”
“是霍姜吧?”殷夫人微微笑道,眼眸很溫柔的樣子,“我了解過,孩子品行很不錯,我也希望靖昭能多和人交往,他願意和人合住是好事情,現在他們年輕人不是總搞什麼合租嗎?”
“是嗎?合租?”楊千帆像是看救星一樣看着殷夫人。
“對啊,和霍姜一起住,靖昭也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想到今天吃的那頓午餐,楊千帆又不像剛剛那樣抵觸了,都說楊靖昭的身體不好,要是每天都能這麼吃,那也該養得好吧?
將楊千帆安頓好,殷夫人就靜靜坐下看電視。楊千帆對那些泡沫劇不感興趣,見殷夫人竟然被無聊的戲碼感動到落淚,便留下殷夫人自己看,上樓去了。
楊千帆轉身剛走,殷夫人就用紙巾抹了抹自己的眼淚,然後拿出手機,給霍姜發了個短訊。
霍姜正在洗澡,手機被楊靖昭拿去玩遊戲——有一個關卡霍姜死也過不去,便找楊靖昭代練。
結果殷夫人的信息便發到了楊靖昭的眼皮底下。
“見到靖昭父親了吧?據說你們聊得不錯。”
楊靖昭想到那個女人上一次給自己打電話,然後花言巧語地離間自己和母親,導致那樣慘烈的結局……
一陣寒冷,便從楊靖昭的後背攀了上來。
霍姜吹完頭髮,裹着浴巾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就看見楊靖昭躺在床上,背對着自己,和他說話也不理。霍姜想到今天楊千帆來的事,他心情不好是自然,也就沒多想。
結果霍姜剛躺在楊靖昭身邊,就被楊靖昭翻身壓住,雙手掐住了脖子。
“為什麼要騙我?你和她認識了對嗎?你知道我和她的關係了對不對?所以你覺得,寧可相信她,也不想相信我……”
霍姜兩隻腳憑空蹬了兩下也沒掙開,只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
楊靖昭稍稍鬆手,霍姜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然後才將人推開。
“你發什麼羊角風!”霍姜氣壞了,“你想掐死我?開玩笑也得有個深淺吧!”
楊靖昭這才看見霍姜脖子上掐出兩個手印來,淚眼婆娑的,想是真的不好受。本來被憤怒支配的楊靖昭又立刻被恐懼籠罩了。
“你沒事吧?我只是看見了她發給你的短訊。”
霍姜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我上次跟你說過,有件事不能立刻告訴你,但是又不想瞞你,所以等我自己解決了再慢慢跟你說,你還記得么?”
楊靖昭記得。
霍姜緩了過來,驚嚇和怒意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取代。想起過去對楊靖昭的照顧、包容和體貼,竟然瞬間被一個短訊給抹平了,楊靖昭第一時間竟然懷疑他,進而傷害他,就有些委屈。
“算了,不和你吵了。睡覺吧。”霍姜抱着枕頭,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了。
楊靖昭愣愣地坐在床上,獃獃地看着自己剛剛對霍姜施|暴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