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且行且在
第八章
順天將軍府,是皇帝御賜,為了獎勵趙昰立下征趙而建。
傳聞他成親以後只得一女,從小嬌慣,蠻橫任性最喜紅衣。
她的名字叫做趙姝,阿沐知道她,卻一直並未見過。
這些年他忙着跟在乾爹身後吃苦吃土,每一次他所謂的鍛煉都能折騰死他。
這兩年才好些,本來還是惦記着見上一面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當街遇見。
據說這位趙將軍的千金,出生以後嬌寵得厲害,要天上的月亮她爹都不能給去摘星星。
她生在大凶之年,按照習俗早寫一年,又因生日小又虛一年,是以剛十三。
趙妧躲在阿沐的身後,直拽他的袖子,小聲在他身後叫他:“阿沐,好像是將軍府的大小姐,怎麼辦?”
少年手裏還扯着馬鞭,他揚着臉,緊緊盯着馬上少女的臉:“趙小姐這一鞭子下去,要是真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天子腳下總有律法,就算將軍府再神通廣大,恐怕背着人命今天你也得去牢裏蹲上一蹲,至於你以後有沒有事,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將軍府也丟不起這個人的吧!”
趙姝大怒,可她怎麼再用力,也拽不回馬鞭:“大膽!”
牽馬的男人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過來,果然是一府的人,連抽馬鞭的樣子都如出一轍,他見少年一直扯着趙大小姐的馬鞭不鬆鬆手,立即又甩了一鞭子過來!趙妧啊地一聲,閉着眼睛側身撲了他的身上就要來擋,阿沐只一回身,撞開幫倒忙的小姑娘,仍舊一把抓住了。他從小就練就了一身力氣,只一用力,馬上的趙姝就坐不住了,馬上沒有馬鞍她開始後悔今天逞能又害怕摔下去,抓住韁繩就鬆開了馬鞭。
男人大驚,身邊的小棕馬又撒歡鬧騰起來,他拽着韁繩,冷不防少年一鞭子當頭抽來,一偏身狠狠挨了一鞭子!
少年冷笑:“為奴為仆的人,仗着在將軍府就敢欺壓百姓了?要是鬧到你們將軍面前,我就不信他不問罪小姐,還能不問罪你了!”
說話間,一鞭子又到,男人捂頭的當空,馬上的趙姝也白了臉。
只聽她尖叫一聲,□□本來溫順的馬卻是嘶叫起來,少女沒有馬鞭,只能緊緊抓着韁繩,這就跟着馬兒沖了出去。
阿沐揚眉一笑,一邊扯過男人手裏的韁繩,也是飛身上馬。
趙妧剛才在他身後看見他摸骨釘的小動作,正是為了報復到那少女而得意偷偷開心,卻見少年上了馬,當即跺腳:“阿沐!你幹什麼去!”
可惜就在那個將軍府的小廝也手忙腳亂拽了小馬來要去追的時候,少年已經追了紅衣少女去,他揚起馬鞭,風一般疾馳了出去。可能是趙國人的天性,阿沐從小就喜歡騎馬,為了要一匹小馬,他跟着韓湘子沒少吃苦,不知道這位神秘的乾爹用了什麼方法還在外郊營地住過一段時間,後來訓練了大半年,出營的時候,兵長送了他一匹。
那匹小馬也是棕色的,彼時阿沐十二歲,韓湘子讓他自己養。他養不起,就把它賣成了銀子給阿姐買了一對手鐲,騎在馬上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匹小馬,歷歷往事猶在眼前。眼看着少女連連尖叫扯着韁繩就要被瘋癲的馬兒摔下馬去,少年已到眼前,危急時候,他縱身一躍,一手攬住了少女的腰身,一手撫過馬身拔了穿骨釘。
阿沐在後面擁住少女,伸手搶過了她的韁繩。
趙姝驚魂未定,背後的人急急勒住馬兒,又輕撫馬身,撞倒攤位無數的馬兒這才停了下來。
她兩腿發軟,差點滑下去,阿沐扶住她的肩頭,重新把韁繩塞了她的手中,這就跳下了馬。
這時候,後面男人已到:“小姐,沒事吧!”
趙姝臉色微緩,耳根漸漸泛紅,扯着韁繩低頭看着少年:“喂,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
阿沐挑眉一笑,卻是轉身走了。
少女還在後面叫着他,他背過身去笑容頓失,再回到劉大娘的餛鈍攤,趙妧果然站在街邊踢着石子,還在等他。
小姑娘抬頭看見他,伸手在他肩頭捶了兩拳頭:“你管她幹嘛,摔死她才好呢!”
阿沐握住她的拳頭,無語地看着她:“她摔下來,這件事還能輕易了了?”
他推開她些,低眸看見趙妧這條最喜歡的新裙子是一裙子的泥巴,隨即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頭:“走,哥帶你去買新裙子,喜歡什麼樣的就買什麼樣的!”
趙妧的小情緒立即就消散了個七七八八:“嗯!”
給趙妧送回了家,阿沐又給羅小武繪製了個簡易的地圖,讓他辨認晉王府灶房到後門那的逃跑路線,到時候找機會製造混亂,如果出事好趁機逃走。又等了兩日,趙姨娘託人給他送來了兩小袋銀子,他依舊和羅小武一起藏了起來。
迷幻粉是加重版的,阿沐還記世子李煜的仇。
第七天的早上,少年在韓湘子的門外給他磕了頭,帶好了細軟和匕首這就出了門。
她摸進芙蓉里的後院,不敢驚動看大門的小子,此時是阿沐已經是雜耍戲班子裏面的個小姑娘裝扮了,她身形輕輕,上了二樓。這個時間樓里特別安靜,她前兩日給趙妧買新衣的時候,給阿姐也做了一套,昨天晚上才拿回來的,這就打開房門,順着門縫塞了進去,然後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羅小武早已等着她了,阿沐給他也喬裝換了臉面。
二人腳步也快,出了芙蓉里直接去了大衚衕的大戲樓,因早就打好招呼了,劉三姐兒問也不問,直接給倆個人分配了點雜活,叫給唱戲的哥兒和姐兒拿道具。
羅小武一身的力氣,分擔了更多的臟活累活。
阿沐穿着青色襦裙,腰帶緊系之下也能看出纖細的腰身來,為了晚上容易變裝髮辮也十分簡單,即使這樣,少年在旁邊看着她還時不時地對着她傻笑:“阿沐,你要是個女的就好了。”
阿沐從胸前掏出小饅頭來示意要塞他嘴裏,嚇得他直跑。這些年她是有吃延遲發育的葯,所以女性特徵並不特別明顯,在裏面又纏了布條,更是平得一塌糊塗。晚上要在晉王府唱大戲,劉三姐帶了戲班子和雜耍班早早入了晉王府,仍舊有人在後門處引着他們魚貫而入。晉王府的侍衛隊來回巡視着不停歇,庭院當中到處都是人。
高台已經搭建好了,阿沐和羅小武混雜人群當中,也跟着幹些粗活。
劉三姐兒再三叮囑他們不要亂跑,也都應了下來,忙忙活活過了晌午,晉王府巡視的力度更是加大了,阿沐和羅小武晌午領到了四個蕎面饅頭,兩碗粥以及一碟鹹菜疙瘩,兩個人忙裏偷閑靠坐了雜耍的後台裏面吃了。
慢慢熬到夜幕降臨,賓客漸至。
只聽見前面喧鬧聲連成一片,阿沐藉助尿遁藉助黑暗又到前面轉了圈,晉王府的小廝多於丫鬟,她不由得暗呼失策。還好為了世子的婚事,天子也費勁了心思,晉王府晚點會有百花宴,燕京各府的小姐們多數都會參加,也怪不得僱主說趙家的旁親小姐會和世子單獨在一起的機會,阿沐低着頭,藉著夜色能看見趙姝和一個年輕的高挑女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趙姝和世子李煜兩個人本來就有親情血緣,當然會介紹他們互相認識了。
她躲在來往雜耍和戲子後面,遠遠地看了兩眼,不由得暗自冷笑。
高台上面劉三姐兒已經開始了,這燕京的名角的確名不虛傳,一聲鑼響,好戲這就開始了。
阿沐站在台下的暗處里,看見晉王府眾位賓客當中,竟然也有趙國的太子扶蘇。
庭院當中大擺宴席,掃視一圈,卻沒發現趙昰的蹤跡,阿沐記憶力很好,她自認為只要看過就認出他來,可惜仔細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都沒有發現疑似趙昰的人,她不由得十分失望。
耐心等着,當朝官員多半就是來表明一下心意,逐漸地來,陸續地走,她注意觀察了好一陣,把那些丫鬟小廝做事的路法也摸了個清清楚楚。大戲唱了四五場,雜耍的巧人兒也上了台,時間過去了兩個時辰了,阿沐拍了羅小武去後面灶房躲着,自己則看準了晉王府大丫鬟的裝扮,換了衣裙髮飾,依稀是那日後院叫什麼連姑娘什麼姑娘的七八分模樣。
二人瞧準時機,只待有一個來取菜的丫頭落了單,一個劈掌就打暈了她。阿沐給人塞了布條,捆了手腳扔了柴房裏讓羅小武看着,自己端着新出鍋的菜快走幾步追上了前面的。晉王府里下人們也是多,都不敢出聲,一個接着一個的上菜,之前的客人們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劉三姐的戲班子也拾掇了東西,準備下台。
早有人並了矮桌過來,就在晉王府的後花園庭院裏開始新一輪的百花宴。桌上都是晉王府花園裏的新枝,各府的小姐們也都精心裝扮過了,猶如百花爭艷一般。阿沐跟着前面的丫鬟腳步輕快,她本來就有意往世子跟前湊,布菜的時候巧妙的避開別個,隔着兩個位置轉了個當,這就到了他的面前。
李煜之前並未出席,只說是落水受了些風寒身子不大好。
這會兒一干名貴小姐們翹首以盼,他才在眾人擁簇下現身。
阿沐心底冷笑,那樣的病態如何能在人前現身,不出來,不過是遮一遮醜罷了。
她淡淡瞥過一眼,低頭布菜。
太子扶蘇打着摺扇,語調似是漫不經心:“世子可知市井百姓擔心,最近流言又起啊!”
原來兩個人是在閑聊,阿沐起身,卻是抿唇,那樣的世子能正常和他聊天就怪了。
身後有人托着長盤,她回身去拿的空檔,直接在那盤水晶糕上做了手腳,齊國襦裙袖寬,布菜的時候藉由袖子遮掩,又撒了些迷幻粉到李煜盅內,也只一瞬立即站直了身體。
夜色漸濃,只庭院當中燈色在上,暖暗的燈光下宴上少女嬌笑,少男活潑,氣氛剛好。
阿沐彎腰告退,卻聽世子淡淡說道:“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如今齊趙兩國結盟,開戰流言卻不止於市,百姓流離之難還尚未恢復,如今又是憂心不已,難以安眠,真是令人心痛。”
她藉著起身的當空又瞥了他一眼。
只見那謫仙之姿,卻又是不同,比起之前她見過的那個李煜,這一個眸色深邃,言談間帶着拒人之千里的淡漠。分明就不像是一個人,病態的李煜一臉令人毫無防備的稚色,而這一個卻更接近於市井傳言當中的世子李煜。
阿沐也來不及多想,不敢久留。
她隨着前面的丫鬟拿着托盤轉身,就在這個時候,席上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只聽一聲琴響,一女抱劍而來。齊國的少女多處於深閨當中,趙國的卻並不,趙國女子從小也大都喜歡穿胡服,沒有什麼三從四德的規矩,兩國國情向來都不一致,相互好奇,比如趙國男子常拿齊國女子的小腳取笑,而齊國男子卻常常拿趙國女子舞刀弄劍作樂。
轉身的時候,阿沐也只是看見女子一身胡服,雙劍在手。她模樣只能稱得上是清秀,卻是身姿英美,即使扮成是趙國女子模樣,也一身軟骨之色。跟在眾位姐姐身後的阿沐撇了撇嘴,加快了腳步。
只聽錚地一聲,清亮的琴音高山流水傾瀉而出。
阿沐行色匆匆,聽見席上有人在旁嘻嘻地笑:“快看,趙將軍來接他寶貝女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