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何其正打開了大門,門外卻是空無一人。
只不過石階上面擺着一雙繡鞋,鞋面上一對燕子展翅欲飛。
他左右看看,可能是他剛才走得太慢了,即使是追出去,可能也追不到人了,連人影都沒瞧到。
也是這個木頭樁子好奇心不大,拿了鞋立即返回了院裏,關上大門當即轉身。
很快,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前堂,將這雙鞋放在了桌子上面:“外面沒有人,就只有這雙鞋。”
阿沐驀然抬眸,她現在的腳上,穿着的就是這樣的繡鞋。
這樣的鞋子只有她和趙英燕子三個人穿,韓湘子嘆了口氣,看了眼何其正:“給人遠點送着吧,留不得了。”
這獃子竟然明白了,拿了那雙鞋一聲不吭走了。
阿沐緊緊握拳,突然站了起來。
男人皺眉:“幹什麼去!”
她不說話,只往出走。
韓湘子頓時大怒:“我問你幹什麼去!”
阿沐已經走了門口去,聽見他的聲音轉過身來:“爹爹永遠都是這樣,或許我在你身邊結果還算是好的,可別的人呢,包括我阿姐,你明明可以救她,為什麼讓她受苦?那些人命在你眼中連只螞蟻都不如是嗎?我為她們不值!”
她幾乎已經是在喊了,男人臉若冰霜,看着她也淡漠得很:“螻蟻之命,就得認命。”
阿沐心裏梗住了一般,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可到底是一句別的也說不出來,一轉身就跑了出去。
容娘從地窖里走了出來,正見她氣呼呼地過來,伸手就來拉人:“怎麼了這是?”
少女難得心氣不順,一擰身避開了她,自己奔着後院去了。
後院很小,小院子裏當中兩棵樹最是扎眼,樹上兩根粗繩連着兩塊木板已經腐壞了。
阿沐許久沒有來過這裏,抓過繩子一屁1股坐了下去。
風吹樹葉簌簌直響,不知是樹葉還是什麼東西掉了她的頭頂,她抓着兩邊繩子輕輕盪了起來。瞪大眼睛揚着臉,天空中陽光有些刺眼,飛起來的時候也只能緊緊抓着繩子,盪着盪着也是慢了下來。
不多一會兒,阿沐不動了。
風兒吹不動她,鞦韆也終於停了下來。
不過片刻功夫,趙妧去而復返,從前院尋了過來。
她跑得很快,一口氣跑了阿沐的面前,跑得呼吸不順扶着自己雙膝彎着腰才能說出話來:“東西我送到了,太子殿下已經動身了,他讓我告訴你放心這次一定送到。”
阿沐抬眸,勉強對她笑笑:“好,謝謝你。”
趙妧站在她的面前,胸口起伏還很厲害:“阿沐,你怎麼了?”
阿沐伸手拉住她手腕拽得更近了些,一傾身,這就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耳根頓時紅了,心都快跳出來了:“你……你你到底怎麼了?”
也幸好只這麼片刻,阿沐突然坐直了身體。
她重新站了起來,這就扶住了趙妧的肩膀緊緊捏住了:“妧妧,你再回家一趟,讓趙姨娘再幫我做件事。”
說著,她在趙妧的耳邊飛快說了一句話,小姑娘狠狠點頭捂着臉飛快地又跑了。
藍天白雲,阿沐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推了下鞦韆。
風起,鞦韆也高高盪了起來。
只不等它落下,少女卻已拂袖而去……
一雙筷子,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筷子。
男人只看了一眼,順手放在了桌子上面,藤蘭側立在旁,低着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長路多看了兩眼,也在旁揣測着:“這韓小姐好端端的讓藤蘭送雙筷子回來幹什麼?”
李煜一身錦衣,猶自接過他手裏的茶碗:“現在將軍府那邊怎樣了?”
長路抬眼看了眼藤蘭,後者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他這才欠身:“回殿下的話,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趙英果然有問題,也只不過才敲她一敲,竟然懸樑自盡了,聽說是真的咽了氣,趙將軍守着屍首哭,誰也不讓靠近呢!”
守着屍首哭,誰也不讓靠近?
是真是假無從追究,對外也只不過是個義女,關於沐王府余孤這種事還輕易不能拋出來。
世人皆知,趙昰為了齊國大計可是拋妻棄子,大義滅親的英雄。
趙夫人告訴他說趙英是趙國沐王府的余孤,身世凄慘。可其實至今為止也並未查到任何虛實,只不過就是敲她一敲,這人怎麼就突然弔死了,現在死無對證。他撫額,略有惱意:“是我疏忽了,打草驚蛇。”
長路抬眸:“也不是一無所獲,有盯着的人回來報說趙英的隨身小丫鬟哭了半天以後偷偷從將軍府出來,卻是去了韓大夫家了。”
男人聞言,頓時揚眉:“這可有點意思了。”
長路點頭:“就這雙筷子,韓小姐也讓趙妧給趙國太子送了一雙呢。”
李煜回眸,伸手拿起了筷子,也就是平時吃飯用的,看得出來也有破損,他沉吟片刻,開始回想從一開始是怎麼認識的阿沐,他突然出現在晉王府,給他的飯菜裏面下了些不入流的東西,讓他差點出醜。後來他說他是受人之託,來破壞將軍府和晉王府的聯姻,中途有人刺殺趙昰,他衝上去劫持了趙國太子……
繞了幾個圈圈,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了阿沐身上。
他捏着那雙筷子,心底彷彿有什麼就要東西破殼而出,但不管怎麼理順都不對。
明明就是少年,如何變成了少女?
他兩指點在桌上,微微抿唇:“現在太子在哪?”
長路不知如何回答,正好這時候牛二在外面跑了回來,他給人叫了外面去低低交代幾句忙不迭地就離開了,長路得了消息急忙進屋,跟主子重新學了一遍。
此時此刻,趙妧送了筷子去太子扶蘇手裏,之後他到了太子府的門前,牛二急忙回來送信。
長路更是摸不到頭腦了:“這雙筷子能有什麼玄機,太子府我們比趙國太子熟悉得多,就是長皇子也和他並不熟,他去那幹什麼呢?”
李煜回頭,窗外樹梢微動,阿沐掉下十里瀑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他明明聽見了,少年把他當成了重嘉,說與他告個別,十里瀑下游撈起來的那屍首他也看了,分明是他的模樣。
男人起身,將那雙筷子扔了桌子上面去:“走,咱們也去太子府。”
長路忙叫人去備車,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晉王府去。
馬車就停在門口,長路拿了馬扎放在地上,李煜一腳踩在了上面,卻是忽然頓足。
長路連忙低頭:“殿下怎麼了?”
李煜皺眉:“不對。”
長路不知所謂,只能候命:“殿下,哪裏不對,怎麼了?”
風吹過男人的眉梢,他踩着馬紮上車:“哪裏都不對,先去將軍府。”
馬車調頭,直接上西街穿小巷奔了將軍府去。
日頭已經快偏了西去,到了門前,長路下車。
將軍府的大門開着,看大門的男人見是他連忙上前,府院當中靜寂一片,就像往常一樣並無半分異常。
很快,長路返回了車上:“殿下,趙將軍並不在府中。”
李煜閉上了眼睛,只一揮手,馬車立即駛離了開來,他也只嘆息着:“到底是來遲一步。”
出來相見的也是自己人,長路忙說:“據說是要給趙英下了水葬,對府里人說是誰也不許跟着送,讓她順着水流回到遠方自己的故鄉去。”
男人更是嗤笑出聲:“屍首沒了,不能驗屍,誰知道是自己自殺還是別人殺的呢?死無對證,現在趙英是不是沐王府余孤也不甚重要了,他倒是送個乾淨。”
長路嘆了口氣:“趙將軍畢竟位高權重,殿下急不得。”
李煜只是冷笑:“我急什麼,這恰恰說明了那姑娘就是個冒牌貨,不然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長路錯愕地看着他:“殿下是說趙將軍殺人滅口?”
男人掀開窗帘,看着天邊的那朵雲,忽然勾唇:“他急於滅口也好,那就看看咱們和他誰先找到真正的沐王府余孤。”
說著到了鬧市來,街邊林立三五酒樓,李煜終於想起了那雙筷子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長路探頭看了眼,回頭對他低眸:“扶蘇太子在滙豐樓,看來是從太子府回來了。”
男人頓時勾唇:“下車。”
二人下車,滙豐樓的小夥計早早地迎着出來了,長路只問了趙國太子行蹤,說是在二樓雅間。
樓下十分熱鬧,樓上寂靜許多,李煜負手往上,樓上男人卻早得了消息,站在長廊上低頭看着他。
扶蘇一身白衣,俊雅得很:“真是巧了。”
李煜上得樓來,在長廊上緩步走近:“是巧了。”
二人寒暄一番,自然是坐了一起去。
雅間裏也沒有別人,扶蘇只帶着春梅一個人,她一身胡服,側立在旁。
長路低頭看了眼,桌子上面擺着兩個酒樽。
菜還沒有上,只有酒壺,也似乎剛到不久。
自然李煜也是看見了,只不過這一幕似曾相識,在他心底起了些許漣漪。
請他入座,扶蘇揚起臉來笑:“說起來也是阿沐小姐胡鬧,讓丫鬟送來了一雙筷子,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可能是她孩童心性,想讓人請吃頓好酒好菜,這就準備了一番,才是差了人去請她,估計這會兒也該來了。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遇見世子,不若一起。”
李煜目光淺淺:“男女有別,既然已定了親,太子殿下理當避嫌才是。”
扶蘇佯裝不知:“什麼時候的事,換帖了?”
當然還沒有換帖,只不過是口頭應承,男人語塞。
四目相對,正是見惱,去請阿沐的冬生卻是回來了,這小子一溜小跑,腳步也快。
沒等進來音先到了:“殿下人家不來啊!”
兩個男人都別開了目光,冬生這才看見李煜趕緊見禮,之後文縐縐說道:“韓小姐說已經定了親事,男女有別不得同席,婉拒了。”
男女有別不得同席,和親事有什麼關係?
分明就是她拿來搪塞扶蘇的借口,可即使是這樣,沒由來的,也是愉悅到了李煜。
他勾起雙唇,回手招來了長路:“今日不同往日,可叫她與我一起,見一見太子殿下,也正好問問那雙筷子怎麼回事,你去接了她來,快去快回。”
長路領命而去。
活計送了菜來,春梅在旁布菜,扶蘇着些不打緊的話來和他閑聊。
也許是心情變好了的緣故,男人興緻大漲,說起市井雜事來也有點意思。
窗邊投過晚霞來,夕陽西照,他俊美的容顏在這層光暈的映襯下顯得略暖,再無冷意。
只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長路一個人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