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新開始

第1章 重新開始

夏天的夏,一二三的三,斷開的斷。

夏三斷,很扯淡的名字,我爸給我起的,而且我他媽還是女的。

據說當年產房外,老夏足足抽了三包的煙,等護士把我抱出來后,絕望的看了看大姐、二姐後仰天長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看來我命里果真無子,那就從老三這裏斷了吧!”

這就是夏三斷的由來。

我大姐叫夏多多,二姐叫夏萌萌,多萌多萌的名字啊,結果到了我這裏,一個好好的女孩給起個名字叫夏三斷。

大姐小時候長的漂亮,唇紅齒白跟個洋娃娃似的,再加上奶奶她老人家特喜歡女孩,所以給起了個名叫多多。夏多多出生時奶奶一高興就把年輕時的嫁妝金銀首飾全許給了她,惹得幾個叔叔伯伯嫉妒不已。

二姐出生時奶奶依舊高興,說首飾沒了,就給萌萌存點零花錢吧。於是在那個錢財稀缺的年代,夏萌萌成為我們鎮上為數不多的萬元戶。

我出生時間不對,奶奶去世了不說,整個家族也開始沒落,最悲劇的是趕上計劃生育,罰了兩萬。所以一直到現在,夏萌萌還惦記着我罰欠她一萬塊錢。

長大后,大姐夏多多成為了考古學家,遠嫁他鄉,和我見面次數少到可憐。二姐夏萌萌嫁了個本地土豪,被那人放在掌心裏寵着。我,老老實實遵父訓不早戀、發誓不遠嫁方圓二十里以外、絕不接觸充滿銅臭味的沒文化土豪,在將近單身三十年時相親嫁了許世唯。

許世唯父母都是高知,所以名字也不像我這麼信口胡諂,據說來自父母輩的情話承諾:在世無所需,唯爾共長年,執子揩手,與子偕老。

許世唯長相不差,牙齒雪白眼神明亮,身材高大挺拔,懂得堅持與忍讓,該溫柔的時候溫柔,該強硬的時候絕不手軟,陽光下微微一笑絕對秒殺一大片小姑娘。

結婚兩年,朝夕相對,我仍說出他無數優點,至於缺點么,怕是不夠浪漫。

我做廣告設計,他做工程建築,兩個人兢兢業業上班賺錢,基本各自公司家庭兩條平行線。

每日清晨醒來睜開眼,我們彼此親吻嘴唇,起床洗漱后各自上班,平日極少在家吃早餐。偶爾兩個人一起去買菜,家務輪流做,晚上睡覺前親昵一番,手拉手相伴而眠。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平淡而富有規律。

年輕時愛做夢,常幻想平凡如我也能夠擁有一個瘋狂倒追的富家子弟,共赴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后攜手步入婚姻殿堂,不久經歷七年之癢,小三出現,婚姻告急,公婆刁難,眾親叛離,孤身凄苦遠走他鄉。數年後遭遇無數貴人,再以全新身份重返原地,帶痴心俊男一枚,另加潑辣閨蜜,攜手共撕小三,勇斗負心漢,將初時負我之人皆數踩於腳底□□,快意恩仇,在經歷所有流程之後,再與所愛所恨之人相望於江湖,成為白駒過隙的往事中一縷亮眼傳奇。

碰到許世唯后,相親定親,結婚生子,規規矩矩,每件事都可拿出來當作教科書上的範例,年輕時的荒誕夢便離的愈發遙遠了。

人是奇怪的生物,總是對無法得到的東西耿耿於懷,偶爾夜深人靜對着許世唯的睡顏會想:這是我第一個男人,他很優秀,我也很愛他,然而我們大齡未婚結識於相親,前面那些十七八歲青春年華都來不及互相摻與。

倘若時光倒流,我也不渴望結識什麼富家公子霸道總裁,只盼與他能夠早些相遇,在校園裏拉拉小手,再趁無人發現時偷偷擁抱,想必甜蜜之極。

這樣我們大學畢業之後便可馬上結婚,為小家庭共同奮鬥,這樣也免去那麼多年在黑暗中尋找等待。

在最好的時光遇到最合適的人,多好。

命運許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一日清晨起床,便給我安排了另一段與眾不同的人生……

這一年,青宛好像朦朧初醒的婦人,滿城桃花就像她招搖嫵媚的花衣裳。

這一年,天還是純粹的藍,水還是清澈的綠,街邊小巷處處放着鄧麗君的小城故事多。

這一年,夏三段十五歲,許世唯十五歲,在不同的學校上着不同老師的課,我們還素不相識。

這一年,老夏比記憶中還要年輕,規矩一如既往的多,坐在飯桌前板著臉,銳利視線一一掃過夏多多、夏萌萌還有我,目光先是寵溺,接着是無奈,最後變成了生氣。

老夏憤怒的對我說,“三斷,你瞧瞧你腦袋上留的那個是什麼東西!燙什麼頭髮噴什麼摩絲,豎著躺着粘成一坨長不長短不短的就像被狗啃了一樣!說過多少次,女孩子就應該有點女孩子的樣子,你沒有裙子嗎?學人穿什麼牛仔褲?就像個細腳螳螂,走出去也不顯害臊!你那個耳洞,吃飽了撐到到打到耳朵尖上,當自己是市場待販賣的牲口嗎?我不指望你能像多多一樣什麼事都不讓大人操心,至少也要跟萌萌差不多走出去不丟我們夏家人……先把牙籤給我從嘴巴里拿出來,我說的這些你聽到沒有?!”

我把牙籤從嘴巴里抽出來,獃獃的愣着,一時竟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新生活。

我說:“老夏……”

老夏怒:“叫我爸!”

“爸。”

“說。”

我呢喃,“沒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老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早晚你要把老子氣死!”說罷從房間拿了斧子和鋸,氣乎乎的走了。

夏多多瞥我一眼,像個驕傲的女王在俯視螻蟻,冷笑,“傻逼。”

……誰能想像,一個嬌滴滴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口頭禪竟然是‘傻逼’?

印象中我們足足快有十年沒見面了,如今好不容易見到,居然開口就罵。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我心理年齡都三十了,還被個不到二十歲的小丫頭罵,我忍不了。

“夏多多,你說誰呢?”

“……”

“你再罵一句我對你不客氣!”

“……。”

“你除了罵人就不會說別的話了是吧?”

“傻逼。”

要不是擔心自己打不過她,我真的想把桌子掀了。

夏多多從小跟着我小姑父習武,上中學那會兒就單手能劈磚,連劈二十塊不帶皺眉毛的。用小姑父的話說,三五個彪形大漢徒手都近不了身。

小時候我總被她打,有次受不了就偷了老夏一瓶酒,拿着也想找小姑父拜師,去了他摸摸我的胳膊肘子和膝蓋骨,說不是學武的料子,讓我別再白費心思。要是旁人說這話,我鐵定不死心,可是小姑父不一樣,正宗祖上傳來的功夫,而且為人正直不阿,黑白兩道都敬着的主兒,絕不會哄騙我這真心誠意的小孩子。

後來我也就死了心,在夏多多跟前努力修成忍者神龜,而且還學會了開導自己。她就這樣,看不上誰都罵傻逼,又不是我一個人享受這待遇,罵就罵吧,反正傷不了我分毫。

我目送夏多多戴了帽子,優雅從容的走出家門,確定她走遠了才鬆口氣。

“好妹妹,你受委屈了!”夏萌萌拉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活生生的一個林黛玉。

請不要懷疑淚花的真實性,她是真的膽小外加同情心泛濫。她不止憐憫我還憐憫田地幹活的牛,路邊被人踩倒的草,樹上調零的花,還有老夏地中海上脫下來的頭髮……

我這個二姐誒,身體不好性格也柔弱,碰不得說不得,呼吸口氣兒都不能動靜大了怕驚着她。

“你別哭,我沒事兒。”虱子多了不癢,挨頓罵而已嘛,我老早就習慣了。

“你別往心裏去呀,爸爸姐姐都是為你好……”她想摸我的頭以示安慰,又怕沾到上面粘乎乎的摩絲,縴手抬在半空進退兩難。

我自己摸了摸,那觸感簡直找不到噁心以外的形容詞,張開兩根手指還能拉出粘稠的蜘蛛絲,又聞了聞,膩歪的劣質香氣直衝眼睛。

真神奇,當年中二期的我是怎麼頂着它們還以為自己個性、另類旁人詫異的目光都是羨慕嫉妒恨過來的啊!

對着鏡子考慮了十秒不到,我決定在找許世唯之前先去理髮店。

青宛理髮店不多,平日女客居多。本地男大多不進理髮店,會被人誤會要佔老闆娘的便宜,一般都在集市上理,五毛錢一次。

我選了離家近的‘美麗髮廊’,老闆娘快五十歲了仍風韻尤存,頭髮拉了絲兒,是時下最流行的獅子頭。就是長發燙直了張開如孔雀開屏,根根硬的跟麵條一樣,尾端再卷出個兩大波浪。

正常人燙了這頭,腦袋立馬大出兩倍。

她嗑着瓜子兒,親切的跟我打招呼,“誒呀,是小三兒來啦,吃飯沒?”

“啊?沒,哦不,吃了。”我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的名字,寶樂嬸。

“又要換髮型啊,今天來個美人魚怎麼樣?”

“美人魚?”

她解釋,“就是頭髮豎起來往中間抿,就像魚背上的魚鰭一樣,據說城裏頭孩子最近可流行這個了!”

我腦海立刻浮現出一匹黑野豬的形象,連連搖頭,“不用不用,就洗洗剪成普通人那樣就行。”

“普通人”她頓了下,“掃把頭怎麼樣?跟美人魚是相反的,美人魚頭髮朝後走,掃把朝前走……”

我噎了下,環視四周后被牆壁上的貼畫賅得心驚肉跳,還真是城鄉結合部非主流殺馬肆虐的年代風格。

“寶樂嬸,有沒有正常……就是平凡一點的髮型?”

她圍着我轉個圈兒,“你這頭髮想做一般的髮型怕是不成,長短不齊都給剪壞啦,先給你修修吧,想扎頭髮以後慢慢留?”

我點頭,“行。”

寶樂嬸打開電視,新聞主視人板著臉向觀眾問好,“觀眾朋友大家晚上好,現在是叉叉年叉月叉日,農曆叉月初叉……”

按照這個日期來看,我現在十五歲,原來時光真的倒流了。

許世唯,等着,讓我們從最青春浪漫的時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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