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秋訣
祁珺遲疑一下,“你怎麼了?”
腦海中卻再無聲音傳來,那紫光安分蹲在原處,彷彿方才的驚疑之聲,並非出自它口,隨後不管祁珺怎麼詢問,紫光都不再不吭聲,只周身的光芒微微遲緩的閃動,彷彿陷入了沉思。
此刻,隨山居主峰洞穴之外,除秦榛丹師,另有四人趕到。
這四人中,紫袍無須老者正是季行的師尊,金錢殿主宋天機,他身側黑袍老者,是潑墨山之主、季霖之師常墨。而兩人身後,正立着一粉衣女子,這女子貌若秋華,若有這時柔水宮中女子在場,定會認得出,此人便是柔水宮主蘇青青。
最後遁天谷主,白髮及至腳跟的灰衣老者,身形就在山崖之上,卻彷彿依舊飄忽不定,就像一道影子,這人目光看向秦榛,“我剛才修鍊之時,感應到此處,傳來極大的波動。”
“不錯,我也正是因此而來。”常墨接着道。
“聖城之中,很久不曾出現過這樣劇烈的波動,還接連數次,老夫想不出緣由,便親自查看,不過現在看來,蔥老頭你送入傳承洞穴的那小徒弟,還未出來?”
秦榛面色微變,身在高位,聖城中,也唯有地位相當的幾人,敢於叫他的外號,但其中最為可惡的,便是金錢殿的這隻耗子,秦榛即便再是儒雅,遇到這樣的人,也咬牙切齒,他一甩衣袖,“紫耗子,別以為老夫閉關十年是在修身養性,不會與你計較,誰是蔥老頭,這白紋青袍,千萬年來穿過之人數之不盡,怎麼偏到老夫身上,便成了蔥……不過我那小徒弟……確實還未出來。”
宋天機嘿嘿一笑,“只有你是蔥。”
秦榛氣絕,不再理會他,轉頭隱隱望向傳承之處。
“方才那股接連不斷的波動,正是從傳承洞穴中傳出,我猜想,這次的傳承,必定和以往很是不同。”秦榛丹師對傳承洞穴中的遭遇,實際上並無好印象,但不可否認,若沒有傳承洞穴,也便沒有他的今天。如果有可能,他倒寧願希望,自己的弟子可在洞穴中,停留的時間更長一些。
畢竟停留時間越長,意味着弟子依然有奮進之心,能夠獲得高品級傳承的幾率,會大得多。其餘四人也不由感嘆,對於隨山居這裏的傳承,眾人也曾心饞已久。
實際上千萬年前聖城的五位創建者,真正能夠留下這樣規模極大傳承的,也唯有裴素丹師一人,聽聞裴素丹師,早年曾獲得過古漠深處某一宗門彌留之際藏下的傳承,此事已難以考究,卻不排除此種可能,畢竟一人之力有限,倘若換做一個宗門,那麼能夠擁有大量不同品級的丹術,便不會奇怪了。
“既然無事,我便回去了,不過我此來,也為一件要事。”宋天機說完這話,神色稍微鄭重起來,“前日算了一卦,發覺聖城南部,氣機有幾分泄露,好像,整片南部地域,都缺了些什麼東西,待我向著那缺處測算時,卦象已亂,這兩日我思前想後,總覺得那缺處背後,有不太好的預感。”
蘇青青抬頭望了眼聖城南部,“南部,那是南域所在之地,我記得你去年,曾說過同樣的話,只是那個時候,氣機有缺的地方,在聖城北部,距離極遠的無盡沙漠。”
宋天機點點頭,“有缺並不可怕,自有天道之力運轉彌補,我心中警覺的是,在那缺處之外,流瀉來的那道不知何處的一絲氣息,令我周身發寒。”
眼見眾人沉默下來,各自皺眉思索,宋天機又笑了笑,“不過,此事也不必擔憂。這世上能掐會算之人,也絕非我一個,自有強者在我之前,便已發覺不妥。你我有能力發覺,卻無力去彌補,多想無益,聖城,還是太小了。”
在這古漠大陸,聖城或許只能算是滄海一粟中,在古漠更深更遠的地方,存在着眾多宗門,眾多猶如擎天巨柱般的強者,聖城,還是太小了。
此刻,同在主峰之上的隨山居小弟子祁珺,卻半點都不覺得聖城太小,相反,在她心中,聖城藏得簡直太深,傳承洞穴中的紫色傳承也便罷了,除去聖城,就連南域黑石城的收取的一個傳承,也瘋了一樣在空間中膨脹!
祁珺呆住了,她早就知道,最後一次收取的魂力,很不尋常,至少在此前的石室中,她從沒有耗費過那樣大的精力,去收取一間石室的傳承,但正因如此,她才下意識選擇這最後一間的魂力。
因為此前的石室中,不論是斬憂,還是未曾解鎖的魂力,都極有可能,只是一個傳承的片段,就比如斬憂只有一招,其他石室中的魂力,也或許只是一招,甚至運氣不好,遇到其中破碎的片段,即便吸取到全部魂力,也根本無法成功接受傳承。
祁珺在此地靜坐的片刻功夫,已經接連兩次遇到破碎的魂力傳承,因此,她下定決心,將最後一間石室的魂力解鎖。
只是解鎖后,她就心中一凜,某種不受掌控的感覺席捲全身,周身上下不寒而慄,與第一次傳承不同,這次祁珺甚至還沒有吸收魂力,便已出現在虛空之中,跟隨着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這老者背影並不多寬厚,祁珺也不由自主跟隨在走,彷彿是身體被另外一人接收了,穩穩墜在老者身後,在這裏,祁珺是怔然的,她在進入這個傳承中的剎那間,她忽然已經忘記自己是誰,忘記曾經的記憶,忘記將要做什麼,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跟隨老者邁出一步,邁出第二步,第三步……
她眼前是空茫一片,身後更是空茫一片,彷彿在世界的夾角中行走,這樣的情境,似乎隱隱有些熟悉,祁珺混沌的想。就在這時,祁珺腦海中,突然傳來一道系統激烈的提示聲,她微微一怔,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好像有一層奇異的力量隔在中間,祁珺聽到系統的聲音,也並不真切,她只是覺得太過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甚至好像很熟悉。
她仍舊一步一步跟隨在老者身後。
“咦?”沒過多久,在腦海深處,又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這聲音彷彿帶有遲疑,又隱隱透着幾分震驚,“本六想起來了,本六終於想起來了,那個熟悉的氣息,難怪會有熟悉的身影,原來是那個人,我的天啊,你怎麼把他也弄進來了,不對,不是你,除非心甘情願,誰能勉強他,他大爺的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救命啊,本六要嚇瘋了……!”
這個吵吵鬧鬧的聲音,幾乎一刻不停的佔據祁珺的大腦,甚至在腦海深處不斷回蕩,即使祁珺不去理會,對方也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祁珺終於皺起眉頭,她心中疑惑,口中喃喃道:“本六是誰?”
“什麼?你居然不知道本六?本六就是天下獨一無二碾壓眾生的紫金帝王……咳,不錯,就是這樣一個尊貴無比的存在,我說你這丫頭,快將我放出去,沒見到那人的時候,我還能好好待着,現在真不行啦,在這片空間待的越久,本六就越活不下去啦,會嚇死六的!”
“小丫頭,本六說的都是真的,打個商量怎麼樣,只要你放本六齣去,什麼條件都可商量,啊啊啊就算要本六凝下血契,也好過待在這片空間,和那個人的氣息在同一處,本六會瘋的……”
祁珺微微一怔,她的腳步不曾停下,腦海中卻不再空茫一片。
本六。
是她認識的人?
從對方的語氣中,可以看出對她很熟悉,為什麼她會毫無印象呢,在她想來,自己的記性還是不錯的,那麼本六是誰?
祁珺皺起眉,在她想像中,本六兩個大字,突然變成了一個紫色的光點,在一片黑暗中冉冉升起,這個紫色的光點,她也從無印象,不過為何,這樣熟悉,彷彿從哪裏見過?
腦海中好像有無數個畫面閃過,那些記憶中的,曾經一眼掃過的人和物,從出生時睜開眼見到的第一絲光明,到攀登聖台與葯徒榜首之爭,不斷閃現的畫面,將祁珺從茫然中拉回現實。她發現,身前的老者已然消失,自己在虛空中獨立行走,她不由向四處看去,邁出一步——
千萬座山峰在這一步的時間中,由巍峨高山傾覆成平地,地上長滿了青草和野花,有道聲音響徹在耳邊,又似乎是回蕩在這整個空間中:“千山盡覆!”
“萬海皆填!”她一步踏過,海面的潮水瘋狂涌退,不斷有塵土在水中堆積,彷彿世界劇變一般,在這一步之下,海水再無一絲一毫,有的地方成了山,有的地方成了河湖。
那聲音道:“忽如一夢!”
祁珺在這驚駭中回過神來,她依然端坐在傳承洞穴中的那片土地之上,動也不曾動過,腦海中紫光的聲音也依然不曾斷絕,甚至這時已經哭喊着,即使凝成血契,也要馬上脫離眼瞳空間,祁珺愣怔片刻,聽着那洪如鐘鳴的聲音,在此刻說道:“——春秋訣!”
“你,可明白了?”天地間數之不盡的魂力,向著眼前瘋狂湧來,合成一個老者的身形,這老者白須白髮,一雙眼睛猶如星辰,慧如煙海,彷彿透過時間與空間的距離,從天的彼端,深深望向祁珺,這樣的眼神,並無任何情緒,可或許正是這樣的人,才可創出春秋訣,老者盯視她片刻,靜靜消散在天地間。
她做了一場夢,夢中行走在千萬年間的時間長河中,她每走一步,便跨越了無盡的時間,轉瞬山海盡覆。她在夢中的時候,心是靜止的。因此這個時候,她心中不動,則萬物皆動時,也唯我不動。
春秋訣,是站在時間之外,或者,是站在世界之外,看着世界春夏秋冬不斷輪轉。而使用春秋訣之人,顯然已然脫離開時間的束縛,這又是怎樣的一種威能?
祁珺苦笑一聲。她明白了,這或許是一種道,一種唯有至強者才可觸摸到門檻、唯有至強者中的氣運之子,才可感應到的——道!
可惜祁珺能夠有這些剎那間的明悟,也不過是因傳承中的一絲道韻,與她堪堪融合,現在這絲道韻,不知隱藏在何處,她再也無法重新感應。祁珺心中清楚,傳承之中,真正的屬於老者的春秋訣,她根本難以體會,甚至,以她如今的修鍊速度,想要觸摸到春秋訣的層面,至少還需上千年,上萬年。
石室中的魂力傳承,遠比她想像之中,來歷更為非凡,她此前能夠學會斬憂,都已是僥倖,想要觸摸更高的境界,至少修為,也要達到接近的境地,否則,極有可能像這一次,如果沒有系統和紫光,她遺忘了一切,沉浸在夢中難以醒來,難以明悟,終究會身體枯敗而亡。
看來日後接觸更高的境界,心中更需有所防範,她心中一嘆,伸手一觸,發現衣衫之下,已起了數曾冷汗。
恰在此時,腦海中再度聽到紫光幾乎算是胡言亂語的話,祁珺神色不變,卻微挑起眉,緩緩道:“你說真的?要與我凝成血契,日後認我為主?”
終於得到回應的紫光愣怔一下,它知道與此人凝成血契,將會是什麼後果,可面深處眼瞳空間中,它真的難以忍耐,片刻后紫光遲疑道:“這樣你就會放本六齣去?”
“自然可以,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不過你本身是個紫色傳承,似乎血契了你,也沒有什麼用處?倒不如直接吸收了。”祁珺感嘆道,言語中透出一股這就要變卦的意味。
從認主到吸收的轉變,是個人都知道怎麼選擇,更何況是紫色光點,它嗷嗷亂叫:“本六怎麼可能沒有用處,天底下多少人爭着搶着……”
“紫色傳承?鬼才是紫色傳承!你你你不要總想着吸收啊,你想要傳承,我都有啊,死老頭放在洞穴里的傳承,我都看過,你想要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快凝成血契,本六必須任你為主,我告訴你,你不讓我認,我就哭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