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未嫁女子落水,一直是一項‘傳統’。
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又沒有把握對方會迎娶自己,或是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那就閉着眼睛往水裏一跳,等着人家來娶就行了。
如意自然是最不屑這樣的行徑。
可她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而且救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錢即安。
錢即安把她從水裏撈上來后,就把她安置到了後面的廂房。
如意被她放到床上,圍上被子,形容狼狽,還不忘惡狠狠地同他說:“你死心吧,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錢即安聳聳肩,“我已經讓人去取乾衣裳了,你先衣服。”
如意撇過頭冷哼:“我才不要穿你的破衣服,我不換!”
錢即安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你同我置氣也無妨,只是不要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三月的天氣,到底還不算多暖和。
說這話,如意不自覺地在被子裏打了個寒戰。
兩人就這麼對坐了一會兒,有書童在外面通傳:“公子,乾衣裳尋來了,成國公夫人也到了書院門口。”
如意怒由心生,這廝居然還通知她娘了!如意抄起腰上的鞭子,對着他就是一頓抽。
錢即安背板挺的筆直,就任她抽,也不躲。
如意抽了他三五下,見他這樣,就覺得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
她發夠了脾氣,扔了鞭子又縮回被子裏。
錢即安起身讓書童把乾衣服拿了進來,溫聲對她道:“發完脾氣就把衣服換上。”說著便出去了。
書童見他身上衣衫破了好幾處,臉上還有一道駭人的血痕,忙追了上去。
屋裏就剩下如意一個人,她恨恨地把衣服扔在地上,仍覺得不夠,又補上幾腳。一直到把衣服踩的面目全非,才又回了床上。
成國公夫人很快就到了,本是一肚子怒氣,進了屋,看她還穿着濕淋淋的衣服坐在船上,怒氣倒是消了一大半,讓丫鬟捧上乾衣服給她換。
如意覺得她娘肯定是要教訓自己的,便乖乖的先換好了衣服。
成國公夫人看到遞上散落的男裝和上頭明顯的腳印,不由頭疼道:“這衣服是錢大人給你的吧?你說你,怎麼就不叫人省心。偷偷跑出來不算,還落了水,幸虧是錢大人救起了你,不動聲色地通知了我。你說若是被外人知道,你堂堂成國公府的縣主,大庭廣眾之下出這樣的丑,你以後的臉往哪擱?!”
如意疑惑了,不對啊,錢即安通知她娘不是就想落井下石,趁機敲定這樁婚事么?那方才她落水昏過去的那一小會兒,錢即安應該昭告天下才是,讓在場的眾人都成為人證,怎麼反而幫她遮掩……
成國公夫人讓丫鬟把男裝撿起來,看她也換好衣服了,道:“你啊你,一會兒好好跟人道謝!”
如意囁喏着沒說話。
“夫人,錢大人來了。”丫鬟進通傳。
成國公夫人便讓人把錢即安帶了進來。
如意有些心虛地不敢抬眼。
錢即安換過衣裳,朝着成國公夫人公正行禮:“晚輩見過夫人。”
他謙卑有禮,成國公夫人看着也挺喜歡,道:“我家如意不懂事,給錢大人添麻煩了。
錢即安笑了笑,沒有說話。
成國公夫人趁機把人一端詳,自然而然就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痕,“錢大人這傷……”
一邊問,成國公夫人一邊已經轉頭瞪起了如意。
她自小就愛耍鞭子,成國公夫人跟在屁股後頭給她收拾爛攤子,這鞭痕,成國公夫人是再熟悉不過了。
如意的頭就低的更低了。
“方才不注意滑了一跤,磕着了臉,教夫人笑話了。”錢即安面不改色圓着謊。
如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成國公夫人也不戳破,只歉意地看着他,“謝過錢大人不與小女一般見識,今日不大方便,來日定當登門致謝。”
錢即安拱手稱不敢當。
成國公夫人就把如意拎回了成國公府。
別的不說,先禁了她半個月的足。
而這半個月裏,成國公夫人備着厚禮,親自去了榮國公府。
如今錢即安雖然在翰林領了職,卻還是住在榮國公府。衰敗的榮國公府也因為多了這樣一個人物,又煥發出盎然生機。
如意不知道她娘去了之後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她娘回來后心情就很好。特別的好,有時候還會忽然哼唱一些她從來聽過的曲調。
接下來的日子,成國公府和榮國公府小公子的妻子錢氏,也就是錢即安的親姐姐,來往的就更親密了。今天不是你過來,明天就是我過去。
如意被關在房裏,倒是沒見識過那位錢氏的風采,心裏嘀咕着這對姐弟正是不省心,一個兩個的這是會勾魂哪!
半個月後,如意能出自己的院子了。
成國公夫人不免老生常談:“你就是不願意嫁給人家,也要當面去道個謝,我聽說你還故意冒着人家的名頭招妓……”
如意不滿地嘟囔:“告狀精。”
成國公夫人搖頭:“可不是人家同我說的,是我打聽了那天發生的事。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對詩會有興趣了?自然是去看熱鬧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那樣促狹的事一看便是你做的。”
如意垂着頭絞着帕子。
成國公夫人又道:“你不願意便不願意吧,沒道理結個親事結成仇。再說你不願意,我看二公主倒是有那個意向,聽說這兩天已經在御花園‘偶遇’好多回了。”
如意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那個錢即安果然就是個寡廉鮮恥的登徒子!這才幾天,居然就搭上了二公主南榮。
解了禁足,她自然要進宮去的。
她想潤潤,更想阿嘹。
小孩子是一天一個樣子的,半個多月沒看到阿嘹,也不知道那孩子長大多少了。
她進宮也不用提前遞牌子,想進便進了。
卻撲了個空,宮女說太子妃帶着皇孫去御花園了。
如意便跟着去了御花園。
結果在花園裏,她沒看到潤潤,卻看到了錢即安和南榮。
南榮也是個心比天高的,不然也不會到這個時候還沒選定人家。聽說庄妃的母家鎮南王府,還一心希望她能嫁回去呢。
不遠處花叢邊上,一男一女比肩而立。
如意心裏不禁犯嘀咕,這錢即安還說心儀自己呢,眼下還不是跟南榮站在一處?!呸!
“即安哥哥,你看這花開得多好。還有這蝴蝶,多好看。”
南榮嬌嗲的聲音傳來,聽的如意差點都打寒戰了。
平日裏見她,哪回不是盛氣凌人的,什麼時候聽她用過這種嗓音說話。
錢即安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並不說話。
如意不屑地撇撇嘴,本不欲多看,卻見那南榮一邊趕着蝴蝶一邊開始撲蝶,撲着撲着就往錢即安身上撲過去。
錢即安明明在專註着眼前一株茶花,卻背後張眼睛似的,身子忽然往旁邊一側。
南榮腳下剎不住,直接撲進了花叢,摔了個狗啃泥。
如意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錢即安本是不帶表情的一張臉,循着笑聲望過去,一時臉色也溫和不少,眼角都帶起了笑意。
南榮出了個大丑,又看到如意在不遠處大笑,又怒又惱,指着錢即安罵道:“你放肆,摔傷本公主,你擔當的起嗎?”
錢即安拱手致歉。
南榮卻不依不饒地仍說:“致歉有何用?我回頭就去跟父皇說,你這人心思歹毒,要他治你得罪!”
錢即安面色一份未變。
如意卻是聽不下去了,走上前道:“二公主這話說的好,這人確實有罪。回頭你去找姨父告狀時,也帶上我。我會把我看到的都仔仔細細說與姨父。”
兩人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南榮瞪着她問:“這又干你什麼事?!”
如意聳聳肩,“的確不干我的事,只是我看到二公主對着外男飛撲過去,投懷送抱,對方避讓開,二公主卻還要治他得罪。這樣有趣的事,我自然是要說上一說的!”
南榮紅着臉爭辯道:“我什麼時候投還送抱了?我……我那是撲蝶不小心崴了一下。”
如意瞭然地點點頭,“二公主到底是公主,這崴腳的方式都如此獨樹一幟。”
南榮的臉越發紅了,最後惡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算了,這事我不追究了,你也不許多嘴。”
如意同意地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錢即安仍然站在原地。
如意撇嘴道:“還不走?等着她回來找你?”
錢即安卻忽然笑了。
其實他雖然有些瘦弱,但個子很高,長得也好,一笑更是流光溢彩。
“你是不是,吃醋了?”他笑着問。
如意被踩了尾巴似的往後一退,“你想什麼呢?我不過就是看不慣她!”
錢即安卻不管她說話,兀自盯着她的眼睛解釋道:“其他姑娘怎麼樣,與我都沒有干係。就算她們落水、撲蝶個一百次,我也不會眨一下眼。我心裏只有縣主一人。”
如意只覺得臉上熱氣騰騰上漲,胸口“咚咚”狂跳,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我是來找太子妃……我、我先回去了。”
說罷也不管對方什麼反應,趕緊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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