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月十五那日,潤潤和回雪等人一起吃了湯圓。
每年這時候,京城裏都會辦各種猜謎燈會,格外熱鬧。
相比之下,行宮就冷清多了。
之前如意送來了許多花燈,回雪等人掛滿了整個院子。
潤潤開了妝奩,找了一些自己小姑娘時候常戴的家常首飾做獎勵,讓丫鬟們也都猜了一把燈謎。鬧到了夜深了才睡下。
半夜裏太子忽然來了。
潤潤睡得有些迷,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太子蜷曲着身子,窩在自己的床沿。
她往床內靠了靠,把被子往太子身上搭過去。
太子並沒有睡着,察覺到了她的動作,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
“怎麼收這樣冷?”潤潤用另一隻手把被子給他蓋上,“不然把外衣脫了,進來暖暖身子?”
太子久久不語。
“可是出了什麼事?”潤潤猶豫着問道。
太子長長地嘆息,良久才道:“今日宮裏設宴,父皇喝了些酒,帶着醉意同我說,如今東宮沒了李側妃,你又在外養病,恐無人照料,就說……”
潤潤明白過來,皇帝這是要往東宮塞人。
於情,她是太子妃,東宮的女主人,這事她是有說話的權利的。可她在已在袁皇後面前表明心跡,避開了這些。於理……她知道自己暫時沒有回宮的打算,不論是東宮還是太子,都需要嬪妃。
可不管是於情於理,她都說不出口讓太子接納別人。
她也沉默,又過了片刻,太子才道:“我回絕了。我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
夜色中,他的聲音格外清冷,潤潤忽然心裏柔軟地疼了一下。
“可是……”
太子截住她的話頭,“沒有‘可是’。我不能再讓東宮再出一個‘李側妃’。潤潤,我也怕啊。”
他往她身邊靠了靠,帶着寒意輕輕攏住她,“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太子說皇帝飲多了酒,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兩人離得近了,潤潤都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也不知道飲了多少,才能從京城到行宮這一段路程都沒能消散掉。
“我真的知道錯了……”太子不停重複着道歉,說著說著甚至帶起了哽咽,“如意什麼都告訴我了。我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那不是一句‘我不知道’就可以概括的。我怎麼會、怎麼會……”
潤潤感覺到自己臉頰濕濕潤潤的,那是太子的眼淚。
“我不會再讓東宮有別人的,我只要你啊潤潤。”太子哽咽着呢喃,就像一個無助的孩童。
潤潤多想現在就原諒他啊,如意可以原諒她,她也可以原諒太子,然後大家又可以倖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不能,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並不能做到。
如今看到太子,她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只覺得欣喜高興,更多的是會想到李念玉曾經給自己帶來的傷痛。太子就像一個信號,時時刻刻提醒着她曾經經歷過什麼。
她心裏也十分不好受,帶着淚意道:“你、你等等我吧。”
等等我吧,站在原地不要離開,等我能忘記那些不好的事,等我能找回曾經那個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潤潤醒過來的時候,太子已經不知道時候離開了。
若不是身邊床鋪凌亂,她彷彿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高高在上的太子,信誓旦旦地彷彿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裏的太子,竟然擁着她一遍一遍地哭着乞求她的原諒。
正月里,皇帝給臣子們放了假。
太子便時時往行宮跑。
多半是趁着夜色來,來去匆匆。
有時候潤潤醒着,兩人不說話,他就上床去靜靜地抱她一會兒,等她睡了,他便離開。
有時候潤潤睡著了,他就安安靜靜坐上一會兒,天亮前離開。
不過他每次來,都會帶上一些小禮物。
有時候是一支開的正好的梅花,有時候是一個是他親自編織得有些亂七八糟的小蚱蜢,還有的時候,是他描繪的潤潤的小像。
那些小像里,她臉上帶着溫柔笑意,或喜或嗔。
每天檢查自己的桌上擺放的禮物,成了潤潤早起后做的第一件事。
丫鬟們把她照顧的極好,每天想着法子逗她開心。
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潤潤已經比入冬前豐潤了不少,那尖的嚇人的下巴總算是圓潤起來。
太子還是隔三差五地便來。
潤潤也看得出他這段時間非常辛苦,看着比之前瘦了不少,春衫套在身上都空落落的。有時候太子靠着她很快就睡著了。
如意也常來,她告訴潤潤這段時間朝中大臣給就東宮後宮一事上了不少的摺子,所說無非就是太子妃離宮已久,須給太子另立側妃。還有更大膽的,說太子妃養病多時,身子孱弱,須另立太子妃的。
但這些事,除了太子醉酒那日提過一次,再也沒有同他說起過了。
他每次說的,不過是問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如果提到了哪裏不太好,他就立刻派人幫着改善。
所有的事,他都選擇一個人默默承擔。
潤潤的生辰實在春末夏初,花季最燦爛的時候。
太子前一天就來了行宮,
潤潤本以為他依然會在第二天天亮前悄然離去,可第二天一醒,就聞到一股奇奇怪怪的焦糊味。
她剛起身,回雪就進來道:“娘娘醒了?”
潤潤捂着鼻子問:“哪裏來的奇怪味道?”
回雪笑道,“娘娘快梳洗吧,跟奴婢去小廚房看看。”
潤潤頗為好奇,很快就收拾妥當跟着她去了。
小廚房裏圍着好些人。
丫鬟們圍成一圈,小聲地喊着‘加油’。
回雪撥開眾人,潤潤進去一看,只見太子撩着袖子,正俯着身子,全神貫注地看着爐上的火,絲毫沒察覺到她過來了,還在問着身邊的東來:“你教我的方法對不對?怎麼這味道不太對。”
東來也是滿頭大汗,他自小服侍太子,也從沒做過廚房裏的活計。
太子又站起身,拿着鍋鏟攪拌鍋里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在幹什麼?”潤潤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太子這才知道她來了,挫敗地垂着肩膀道:“我想給你煎個雞蛋卧在面上來着。”
潤潤把鍋里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打量來,打量去,都沒看出一絲雞蛋的影子。
連翹湊到她身邊,小聲道:“殿下一早就來小廚房了,說什麼都不讓我們幫忙,也不讓我們出聲,炒糊了幾十個雞蛋了。”
順着她的視線,潤潤看到了案台上那堆放在幾個海碗裏的小山一般的東西……
“額……其實不吃雞蛋也可以的,有碗面就行了。”潤潤道。
太子道:“那行,我給你下碗面。”
潤潤就看着他把一團白乎乎的東西放到了另一個煮着雞湯的鍋里。
連翹又道:“那也是殿下早上揉的面,親手搓出來的麵條。”
太子煮麵的空當,把潤潤趕回了屋裏。
麵條沒多久就煮好了。他親自將面承出來,捧到她面前。
好在湯底是廚子之前就吊好的雞湯,味道還是不錯的。
只是那面……
連翹說是太子搓出來的。
能擔上‘搓’這個字,確實粗的可以。根根都有手指粗細。
在太子殷切的注視下,潤潤咬下一根麵條,只覺得像吃了一團麵疙瘩。
“怎麼樣?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嗎?”
潤潤連連點頭,“很好很好。”
太子丰神俊朗的還粘着麵粉和鍋灰。的臉上這才有了笑意,“好吃就好。”
又吃完一團麵疙瘩,潤潤放下碗道:“這事兒不用您動手的……”
太子立刻道:“沒事沒事,我做着也不費力,往後我年年給你做。”
潤潤不覺發笑,拿了帕子給他擦臉。
太子不以為意地擋開她的手,“我身上臟,一會兒去洗洗,別髒了你的帕子。”
一旁的回雪和連翹不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心道,哪裏是‘不費力’,太子天不亮就起來和面了。麵粉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就揉出了這麼一團能看的。還有那些炒糊的雞蛋……他們小廚房的雞蛋麵粉都給用空了。
太子又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吃點。長壽麵要嘛,多吃點才有好意頭。”
潤潤便一邊笑着一邊吃完了那一碗麵疙瘩。
太子看着她放下了碗筷,才喜滋滋地去洗漱了。
不知道是麵疙瘩太管飽,還是旁的什麼,這一天她都覺得自己胃裏、心裏都滿噹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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