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進擊的陸玖(一)
“汪——汪汪——”
忽聞犬吠聲,慕卿凰抬起頭一看,不愉之色散去,揚唇緩緩笑開,輕拍着巴掌張手抱,“西施過來。”
卻原來是慕卿凰養的獅子狗,渾身金毛,毛髮順滑柔長,在頭頂用蝴蝶花的絲絛扎了個發鬏,乍乍着散開,像飛起來的雞毛毽子,兩個眼睛水靈靈的像黑珍珠,汪汪着跑向慕卿凰,吐着粉嫩的小舌頭,又可愛又漂亮。
玉珠追在後面跑進來,氣喘吁吁,瞥見地上的狼藉,又見玉溪和玉鸞都在給她使眼色,忙給慕卿凰行了個禮。
“起來吧。收拾收拾。”
這一聲命令下來,玉溪玉鸞玉珠都知道郡主這是陰轉晴了,心也跟着落回原處。
玉珠就試探着說笑起來,“午間奴婢正喂她吃肉羹呢,不知怎的死活就不吃了,汪汪亂叫,奴婢怕吵着郡主午歇,抱去了花園,一往地上放就跑回來,不敢擾了郡主,奴婢就一直抱着,這不,聽着郡主醒來了才敢抱回來,到了咱們院子,奴婢把西施往地上一放,撒着歡兒的就往這跑,可把奴婢折騰死了。您瞧瞧,她把奴婢抓的。”
說著就把自己被抓花的手背給慕卿凰看。
見着玉珠,瞧着她活潑潑的,臉也沒有燒化,慕卿凰就縱容的笑道:“你也是個忠心的,賞。玉溪,我記得我有一鬥成色極好的小粉珠,你去庫房翻找出來,你們四個拿去串花、打絡子玩吧。”
玉珠和玉鸞都是活潑的性子,玉鸞口齒伶俐,仗着是四個丫頭裏年紀最小的,也得慕卿凰的喜愛,就偎到慕卿凰腳邊,蹲下,一邊收拾碎瓷片一邊仰頭笑道:“那斗粉珠奴婢可記得清楚,大小一樣,粉光透亮,價值連城,給我們就糟蹋了,郡主何不留着做頭面使呢。”
“胡說,怎麼就是糟蹋了。你們伺候我這麼多年,待我的忠心、細心、貼心,我心裏都知道,只是嘴上不說罷了,怕你們翹尾巴。”
彼時西施上躥下跳,一個勁兒的伸舌頭想舔慕卿凰,慕卿凰笑道:“咱們西施今兒是怎麼了,這麼親我。”
玉溪和玉珠也都跪下來收拾狼藉,玉珠就佯裝吃醋道:“奴婢同她一起吃,一起睡,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她,偏她只認郡主,見了郡主就把奴婢撇到腦後頭去了,真真氣人。”
玉鸞就道:“咱們西施靈性着呢,知道誰才是她的主人。”
聽着這話,慕卿凰心念一動,抱起西施,和她面對面,笑着逗弄,“小東西,你可是知道了,今日的慕卿凰不是往日的慕卿凰。”
幾個丫頭不知慕卿凰的深意,只以為慕卿凰說的是今日掌摑郡馬的慕卿凰。
見慕卿凰心情好了,玉溪這才憂心忡忡的道:“郡主,奴婢瞧着郡馬走時面色鐵青,您令玉鸞掌摑他,把他的臉面算是踩到腳底下去了,往後可怎麼辦呢,郡馬原本就……這下子更是不願和您……您以後可怎麼辦啊。”
梳理着西施的金毛,慕卿凰冷笑道:“若說此生此世我能謝陸瑁什麼,那就只有一樣,我謝他不碰我之恩。”
原本還有些貪婪的想,為何不重生在她沒嫁給陸瑁之前呢,那麼現在她就是慶幸了,慶幸重生在陸瑁沒碰她之前。若是重生在她和陸瑁圓房之後的日子裏,她會覺得膈應。
幸好,幸好重新來過時還不算太晚。
上輩子也是如此,成親半年,他都不曾碰過她。洞房花燭那夜,他割破了手指抹在元帕上,讓她還不曾體會新嫁娘的嬌羞就紅了眼睛,深覺受辱,厲聲質問他,他雲淡風輕的說,為欲而欲,那是畜生,我做不到。夫婦敦倫,不是僵硬的禮,而是情,情濃才應繾綣纏綿。
說罷,他和衣而眠,弄的她灰頭土臉,心裏卻更高看他幾分,覺得他至情至性。
守着他橫卧的背影,她竟傻傻的鑽進了他的套兒,她高傲又嘴硬,告訴陸瑁說,你所想的,正是我所想的,咱們來日方長。
她一個新嫁娘,話說到這種程度,還是仗着自己的郡主之尊,換個新嫁娘,怕是連口都開不了。
後來她才知道,他的情濃繾綣早已付給了他的青梅表妹寧秀玉。
半年多來,她的肚皮都沒有動靜,陸瑁的祖母陸徐氏請來了太醫給她診脈,藉機敲打她,當時她只能把苦往肚子裏咽,直到陸瑁的母親小徐氏告訴她,陸瑁戀上了一個官妓時,她徹底爆發了,拿錢買了鳳樓春一夜,讓個乞丐睡了她。
她想的很簡單,一個被乞丐碰過的女人,她就不信陸瑁會不嫌臟。
然而,她到底是不了解陸瑁的,在陸瑁嘴裏,鳳樓春只是他的紅顏知己,他們的關係純潔如水,他欣賞鳳樓春的才情,即便鳳樓春千人枕萬人騎又如何,在他心裏鳳樓春比她朝陽郡主高貴百倍。
她真的氣瘋了。
當她查出鳳樓春是逆臣胡庸的外孫女,意圖以色迷惑達官顯貴為自家平反時,她直接讓人灌了鳳樓春毒酒。
陸瑁這個人,只要是他欣賞的,喜歡的,就沒有尊卑低賤之分,情義上頭,腦子就都喂狗了。
後來幾年,在吵鬧之中,她越發了解陸瑁,就發現他憤世嫉俗,喝些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輕狂時,揮毫潑墨,賦詩作詞,時常能出傳世之作,可這些卻沒有一首能見世的,因為詩詞之中常常藏着他對當朝時政的不滿,一副舉世皆醉我獨醒的狂態。
他還孤僻清高,在外頭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向皇祖父告發他,若非她擋在前面,時常在皇祖父那裏說他的好話,他以為他能活的如此風流逍遙?
所以重生回來發現已經嫁給陸瑁之後,她一點也不急,陸瑁的把柄很好找,和離休夫,但看她的心情。
只是她想着,和陸玖同在一府,擔著堂弟妹的身份,便宜接近他,然後引導他。
若非陸玖的父親陸炳戰死,他承襲了陸炳的軍職,誰能想到一個鬥雞走狗的紈絝還能是帥才呢。
皇弟削藩,燕王以“清君側,靖國難”之名揮師北上,到了後期燕王的軍隊節節勝利,陸炳吃了敗仗后,被李景彈劾服飾逾制有龍紋,存謀逆之心,陸炳為證清白軍前自殺,他所統領的軍隊大亂,陸玖就是在這種危急時刻站出來的,當時誰都不看好他,只讓他以陸炳之子的身份穩定軍心,卻不想,陸玖是當之無愧的虎父無犬子,甚至有過之無不及,陸炳是偏將之才,陸玖卻是帥才,很是打了幾場勝仗。
然而,李景卻因之前吃了敗仗被皇弟申飭之故,記恨在心,私通燕王,趁着陸玖一次大敗,再次誣陷陸玖,皇弟優柔寡斷,偏聽偏信,下旨召回陸玖,前線戰事焦灼,陸玖將在外君命不受,惹得皇弟猜疑,狠心斷絕了軍隊的糧草供給,結果便是陸玖被燕王亂箭穿心射死。
撇開陸瑁不提,陸玖父子,她堅信他們是忠於皇弟的。
既然老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家,她不屑的要了,但是國她想竭力保住。
皇弟雖優柔稚弱,但那到底是她同母的親弟弟,她和慕允煌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
故此,她想着,先是將陸玖早一些引到正事上來,早一些熟悉軍務,再是讓陸玖交好允煌,同出一母,她還是了解慕允煌的,和父親一樣,天性仁慈純善,只要是他放進心裏的人,他都會護着,都會信任。
這一世有陸玖這樣一員大將在,阻截燕王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她這是未雨綢繆。
她也想過將所知之事告訴皇弟或外祖父,卻最終改變了主意。
此時,她太子父親還活着,和叔父們的關係很好,她忽然跳出來說,叔父燕王會揮師北上,最終取代皇弟,呵呵,皇祖父沒削死她之前,父親也會罵死她的。
燕王舉起靖難大旗時她就想,如果父親沒死,興許就沒有那四年的劫難了。說到底,燕王還是欺負皇弟年弱心軟,壓服不了群臣武將,這才敢起歹心。
父親雖也慈仁,卻是柔中有剛,擅以柔克剛,皇弟卻只學到了父親的柔仁沒學到父親的剛狠果決。
所以她現在愁的是,怎麼把一個紈絝提前引導成大將軍。
“陸玖現在在做什麼?”慕卿凰忽然問。
玉溪愕然,不是說的郡馬的事情嗎?怎麼忽然問起那紈絝了。
玉鸞就撇嘴道:“鬥雞走狗眠花宿柳唄。”
玉珠卻是道:“奴婢倒是聽過一耳朵,前兒幕園守門的王婆子來找咱們院子守門的李婆子一起賭色子吃酒,就說這幾日世子乖的很,再也沒出去鬼混過,還念起兵書了呢。”
“嗯?”慕卿凰一下坐直了身子,眸光湛湛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