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歲的初戀(下)
樓罄的心情果然平靜不少,雖仍然時不時坐在窗邊發獃望海,卻比以前開朗溫和許多。儘管如此,他卻依然不想出門,只想跟計寒待在別墅里。
計寒覺得他最大的變化是……比以前會撒嬌了。
煮菜比以前豐盛許多,嘴巴上雖然死不承認,卻每天眼巴巴地等着計寒回家。因為偶然間發現計寒喜歡奶製品,每晚都把一杯牛奶熱好放在桌上才去睡覺,卻就是不端到計寒的跟前。
即便忘記了最痛苦的回憶,樓罄還是經歷過許多不安。計寒偶然間見到了他身體的傷痕,觸目驚心,斑駁交錯,應該是被人虐待的結果。計寒追問過一次,樓罄只說是他自己弄傷的,便閉口不言。這些回憶卻不能抹去,樓罄只怕還是沒有安全感。
有些傷痕,可以慢慢撫平,但是需要時間。
而時間正是計寒所匱乏的。
教委的文件已經下達,計寒再過幾天就要調離,心中也七上八下。這少年像在他心裏生了根一樣,想起要走竟然有些不舍,恨不得帶他一起離開,只是他對樓罄存的心思有點見不得人,卻不知道這少年是什麼想法?
一個17歲的孩子,未成年,很快面臨高考,而且性向不明,計寒就算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也應該存在心裏……吧。
這天下午,已經到了必須要離別的時刻。
計寒一整天都有些不安,像是要緊緊抓住什麼卻又有種無力感,神不守舍。回到樓罄別墅的時候,見他正在廚房裏忙活,鮮奶的香味四溢。
計寒笑着說:“你在做什麼呢?”
樓罄捧着一碗熱氣升騰的燉奶走過來,用小勺舀了一勺送到計寒的嘴邊,略帶期待地說:“試試看怎麼樣。”
計寒抿了一口:“不錯啊。”
“是嗎?”樓罄用勺子也舀一口送到自己嘴裏,揚着眉毛說,“試了三次,這次的效果還不錯。”
樓罄的嘴角帶笑,又舀一口送過來。計寒平時絕對不用別人舔過的勺子,這次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沒拒絕,張開嘴巴吞了下去。
兩人便站在廚房的桌子邊,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燉奶。
樓罄雖然沒有明說,計寒也知道燉奶是樓罄專門為他做的。這少年不喜歡當面邀功,卻無聲無息地為了計寒把家裏做了諸多改變,水壺、杯子、用具都放在計寒習慣的地方,煮菜的味道也比以前稍咸,更合計寒的口味。雖然都是小事,也毫不費功夫,卻說明樓罄這個人有多細緻。
樓罄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沒有在討好計寒,只是無意識地想讓計寒住得更舒服一點。
樓罄不說,計寒也不點透,心裏卻忍不住想着:雖然樓罄才17歲,還是個未成年,但是他將來還能遇到這麼合心意的人么?
難道就什麼也不做,這麼放他跑了嗎?
樓罄的嘴角沾了一點白色燉奶的殘跡,計寒指了指:“你嘴角有東西。”
樓罄伸手去擦卻沒擦到,計寒替他擦了一把,兩人的視線交匯,樓罄的眼睛裏又透出一絲笑意。計寒心道,這少年真的很喜歡別人同他有身體上的碰觸啊!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自己現在不出手,他將來被人摸着摸着就摸到手了,豈不是叫人捶胸頓足、後悔莫及?
他像是魔怔了似的,突然拉着樓罄的下巴,自己的臉緩緩靠近。
樓罄一時間怔腫,計寒已經輕輕貼上,親一下嘴角,再親一下唇瓣,見他沒有抗拒,舌頭探出來舔一下,再親一下,捨不得放手,舔着他的嘴角,試探着頂入他的口中。
樓罄突然將他推開,手上端着的碗也順勢跌落在地,瓷器摔在地面發出破碎的聲音。他的臉色通紅,情緒洶湧,連胸口都在不斷起伏,不知道是慌張還是惱怒地說:“你、你在做什麼?”
計寒垂着頭半晌不語,終於道:“我好像喜歡你。”
“你、你是個男的!”
計寒的頭沉得更低:“我知道。”
“我、我是個直的,我不喜歡男人!”
“嗯……”聲音已經有點顫抖。
樓罄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突然間身子一轉跑出廚房,噔噔噔地上了樓,砰的一聲關上門。
計寒獨自在廚房裏站着,良久。
終於,他慢慢地蹲下來撿着地上的瓷器碎片。
牆上的掛鐘指向4點,果然是時候該走了,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揮霍。這麼走了也很好,至少自己問了個清楚。等下去學校把東西收拾一下,就離開吧。
樓罄真的是個直男,他得永遠記得這一點。
樓罄不知所措地在卧室里站着,輕輕摸着自己的嘴唇,心思煩亂,腦子裏只剩下幾件事。計老師是個同性戀……計老師親口說喜歡自己……
樓罄慢慢地在床上坐下來,突然將頭埋進被子裏,身體輕顫。
計老師喜歡自己……
突然間,樓下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不是太響亮,卻異常清晰。樓罄微微一愣,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卻正聽到別墅的鐵柵門被人關起來的聲音。
廚房裏破碎的碗碟已經被清理乾淨,別墅里除了他,再也空無一人。
計寒已經離開了。
桌上剩下一張字條:“你好好照顧自己,要經常出去跟人接觸,不要悶在房間裏。”
這如同離別時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樓罄拿不定主意,現在應該怎麼辦?追出去么?追出去又該說什麼呢?計寒的洗刷用品還都在,也許他是出去冷靜去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一直等到深夜,計寒也沒有出現。
樓罄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電話卻像是沒電了似的,怎麼也打不通。樓罄有點心慌,卻沒有計寒其他的聯絡方式,抱着膝蓋在窗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樓罄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在家裏做好飯菜等他,電話卻仍舊不通。
這天晚上下起了狂風暴雨,樓罄站在窗邊望着無盡的大海,手機握在掌中,腦中只剩下與計寒晚上一張床上看書的情景。
第三天,計寒仍有沒有出現,別墅里寂靜沒有一絲人氣。樓罄猶豫着給他發了一則信息:“計老師,你這兩天還好嗎?前天的事我們沒有說清楚,你再來見我一面好嗎?”
沒有收到任何回信。
第四天清晨,樓罄紅着眼睛又給他發了一則短訊:“計老師,你來見我一面好嗎?我昨晚睡不着覺,一整夜都在想你。”
仍然沒有回信。
樓罄抱着膝蓋坐在窗邊,一刻不停地翻着手機,卻仍然收不到任何的回信。他一整天沒吃飯,到了下午,別墅的鐵柵門突然被人推得嘩啦嘩啦響。
樓罄的眼眶一熱,連忙赤着雙腳衝出門去:“計老師……”
話音未落,他的臉沉下來,激動的心情也隨之消失。那不過是一個路過的小男孩,調皮地抓着柵門晃來晃去,示威似的笑着看他。
樓罄回屋給學校打了一個電話:“你好,請問計寒計老師在嗎?”
那邊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你是說那個實習老師計寒啊?四天前就離開學校走啦!他不過就是在這裏實習一個月,被高三的班主任帶着體驗一下學校生活,時間到了就得回去了。呃……你不是樓罄吧?”
樓罄有點緊張:“是。”
“哦,臨走時計老師說,如果你打電話過來,讓我替他轉達一聲‘抱歉’。”
“抱歉?”
接近一個月朝夕相對的相處,換來的只是一句抱歉。
樓罄在手機上一遍一遍撥着計寒的號碼,不斷傳來死了機的聲音,他的眼睛越發通紅。
他又給計寒發短訊:“計老師,我當時混蛋沒想清楚,現在想清楚啦。你再回來陪着我學習看書好嗎?我們兩個好好相處。”
“計老師,你給我回個電話好么?”
“計老師,我當時真的錯了。我只不過是一時間沒沒反應過來,你不能一點機會也不給我。計老師……”
計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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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底深處傳來的痛讓樓罄猛然間從床上坐起來,胸口起伏喘着粗氣,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他立刻低頭向旁邊摸了摸,手掌覆上一個溫熱平滑的身體。
身邊的男子翻了個身,似乎清醒了點,發出含糊似夢囈似的聲音:“……怎麼了?你又做噩夢了?”
樓罄輕聲道:“不是真的……”
“什麼不是真的?”
樓罄望了他一會兒,突然傾身下來把計寒壓住:“我把你吵醒了。”
計寒仍舊睡意滿滿:“嗯……最近你總是做夢啊……”
“都是一些片段。”
“是不是連教授帶着你做深層意識訓練,才造成的?”
樓罄不答反問:“你說……我又沒有可能回憶起當年17歲的事?”
“沒可能……17歲那年你有重大變故,整個人生觀、初層意識和深層意識都會崩塌,經歷如同世界末日一樣的情景,把你以前的深層意識全部埋沒,破壞得什麼也不剩。等你的人生觀重新穩定后,新建立起來的深層意識就和之前的完全沒關係了。”
樓罄慢慢解開他的睡衣,順手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是么?”
“如果17歲的事是在我深層意識中發生,我也許還能通過意識訓練回憶起一點。可惜我當時去了你的深層意識,那就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了。”
那聲音有點淺淺的遺憾。
樓罄的嘴唇慢慢下移,留下一連串的痕迹。計寒摸着在他身上緩緩移動的頭,不自在地笑道:“做什麼?今天怎麼這麼主動?”
“……很主動么?”樓罄笑着抱緊他,“以後我更主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