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窺探夢境
樓罄沒出聲半晌,終於道:“沒同意……他以為我們要給他做的是精神評估,一旦確定精神沒有問題,故意殺人罪就極有可能成立。”
計寒挑眉毛:“以精神評估為名,行‘夢境窺探’之實。”
“沒錯。”樓罄輕聲道,“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允許別人窺視他的夢境,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
計寒若有所思地點頭。
2月18日,研究所里比平時略多了些躁動。
上午10點,一輛警車緩緩從大門駛進來。
少頃,門外長廊里傳來幾個人沉重緩慢的腳步聲,不少人包括計寒在內都屏住呼吸,齊刷刷地望向辦公室的門口。
叮咚——
門打開,所有人都停下工作,空氣冷寂得像是結了冰一樣,毫不掩飾地望着被兩個公安押着走進來的男人。
一身囚服,花白的頭髮略微凌亂,雙手被手銬鎖着,腳踝上也用短鎖鏈拷起來。他淡然地向著計寒一望,臉上的表情難以描述,空蕩蕩的,像是全身的情緒被抽走,除了漠然還是漠然。
計寒在寂靜中打開了實驗室的門:“請隨我來。”
樓少卿一句話也不說地走進去,房間裏一片純白,床鋪早已經準備好,都是靠牆的位置。公安把樓少卿拷在鐵制的鐵杆上,說:“可以開始準備做精神評估了。”
計寒一邊給樓少卿連接線路,一邊低聲說:“等下儀器打開之後,樓先生會進入深層睡眠之中,請不要驚慌。”
樓少卿轉頭,向著牆上的大鏡子笑了笑:“樓罄呢?就在那一邊看着我?”
計寒沒說話。
樓少卿又笑道:“樓罄這小子多少年都跟我低聲下氣、裝孝順兒子,心裏卻還是惦記着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惦記着那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人,卧薪嘗膽,真是有本事。你幫了他不少吧?”
計寒不答反問:“樓先生為什麼要主動認罪?如果就是不承認,我們也奈何不了你。”
樓少卿沒說話,躺下來閉上眼睛。
計寒把機器的各項指標調整好,把陳素冰的照片輸入他的腦海中刺激記憶,自己也在臨近床上躺下來,把機器緩緩一開。
意識立刻沉了下來,對周圍漸漸沒有了感知。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進入第一個夢境。
這個夢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不是那一晚,也不是他要找的……計寒怔怔地望着夢境中的男子,莫名的一陣心酸。
身體漸漸飄離,又來到第二個夢境。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一次又一次心不甘情不願的陪床,酩酊大醉、回家之後的爭吵、不肯認錯,漸漸墮落、出入*,最後被人引誘、厭惡又放縱的出軌,直到最終的習以為常……
這個人的一生,比計寒想像中要曲折些。
只不過,這都不是他急着要找的事。
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放開我!”女人驚恐地望着抓住自己的手臂的男人,有點歇斯底里,又有點弄不清楚狀況的茫然,“罄宇呢?罄宇在哪裏?你出去……你不住在這裏!我要跟你離婚,要跟你離婚……”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夢境。
英俊的男人似乎喝醉了酒,哄她似的把她拖到懷裏:“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離什麼婚?你也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快點跟以前一樣把申請給撤了,去給我做頓飯吃。”
女人哭着打他,一把在他的連上抓出一道血絲:“你給我滾!我、我都已經被你害得精神不正常了,你還要做什麼?你外面那麼多女人,跟哪一個在一起不行?你放過我行不行?”
男人被他抓得面色不善,清醒了些,摸着傷痕笑着說:“你想離婚?你離了我看你怎麼吃飯!你一分錢也別想拿走,就憑你現在這幅神經病的模樣,我看你怎麼找工作養活自己!”
女人怔怔地自言自語:“罄宇、罄宇說要養着我……”
男人冷笑了一聲:“你兒子才上高三,你要他怎麼養你?喝西北風?還是偷竊?我倒也佩服他,你天天打他,他還這麼向著你。”
女人的臉色慘白,愣愣地哭起來:“我打他、我打他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們長得像,我也不會發病的時候就認錯人,都是你、都是你……”
男人又笑了笑,把失聲痛哭的女人攬在懷裏:“你這輩子就是這樣了,我們這種身份的男人誰沒有四五個?看開點,別跟自己過不去。”
女人哭着叫道:“樓少卿,你放過我不行嗎?我又老又丑,你到底還稀罕我哪一點?你外面那麼多女人,哪一個不比我年輕、漂亮?”
男人咬牙不耐道:“你他媽的知道自己又老又丑又神經病,一點好處沒有,還整天鬧來鬧去的幹什麼?!”
女人低聲地哭泣,男人又緩和了聲音笑着說:“百年修得共枕眠,別跟人學着鬧離婚,正正經經地做你的樓太太。最多我答應你,只留下兩個在外面逢場作戲,其餘的都蹬了。”
女人狠狠把他一推,將左手上的結婚戒指拉下來向他擲了過去,顫着聲音說:“罄宇說了,要是我這次再不堅持跟你離婚,他就要跟我斷絕關係!我不能沒有兒子,樓少卿你給我去死!”
樓少卿的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冷笑着說:“從沒見過兒子逼着爸媽離婚的,吃裏扒外!他從小就覺得我噁心,覺得我害了你們娘倆,我他媽的容易嗎我!”
說著臉色又沉下來,低聲說:“我去教訓教訓他。”
女人惶恐地拉着他:“你要去哪裏?他還在學校上晚自習!你別去找他的麻煩!”
樓少卿怒氣衝天,似乎因為醉酒而控制不住情緒:“這小子不教訓一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敢逼着你跟我離婚,你給我滾遠點!”
女人急忙衝上去,死死抱着男人的腰:“別去!他在學校已經夠難受了,你別騷擾他!”
男人被她抱着走不得,一陣狂怒而起,咬牙掐着女人的脖子狠狠向著牆上一推,扭頭就走:“你少給我添麻煩!”
“啊——”女人悶叫一聲,突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男人走到門口又覺得不太對勁,轉頭望着癱倒在地一動不動的女人道:“怎麼了?”
沒有聲音。
女人的身體卻漸漸從牆上滑落,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色痕迹。
男人這才慌了,幾步上前抱住她檢查傷口:“怎麼了?撞頭了?”
仍舊一動不動。
男人摸了摸她的脖子,卻見她所撞之處正是窗戶下一排突出來的石壁,頭部只是撞了一下牆,脖子卻硬生生地卡上那一道石壁,猛力之下早已經骨折。
男人的臉上不知道露出一種什麼表情,探出手摸了摸她的呼吸和脈搏,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難以置信,斷斷續續地搖晃着女人:“素冰……素冰,你醒醒,你醒醒……”
女人一點動靜也沒有。
男人慌慌張張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了幾個鍵又獃獃停住,輕聲說著:“不行,現在不行,冷靜點……”他慢慢把手機收起來,在窗口吹了一陣冷風,終於,他蹲下來重新把地上的女人抱起來,把頭埋在她的肩窩裏。
不多時,寂靜里傳來男人帶了點哭腔的聲音:“素冰……我喜歡你炒的菜啊,別人炒的都沒那個味……我把外面的那些女人都蹬了,她們明知道我結婚了還拚命倒貼,都是賤□□,我根本一個都沒看上。素冰,你清醒一下好不好?”
嗓音低沉,幾乎沒有大的動靜,計寒卻從未聽過如此痛苦後悔的哭泣。
男人把女人的屍體放在地上,趴在地上四處找尋着,終於從沙發底下找出一枚圓形的戒指。他握着戒指靠沙發坐着,獃獃望着地上的屍體。
終於,男人抹了抹臉站起來,從廚房裏取出一個黑色的巨大垃圾袋,又蹲在地上摸了一會兒女人的臉,開始將女人的屍體裝進垃圾袋裏。
正在這時,門開了。
“媽,今天好點了嗎?”少年的聲音疲倦中帶點愉快,走進來轉身關了門。
男人像是凍僵了似的望向門口,手裏的黑色垃圾袋中露出女人蒼白沒生氣的臉,一條慘白的手臂也露了出來。
少年怔愣瞬間,立刻恐懼地撲過來,輕聲叫着:“我媽、我媽怎麼了……”
男人的臉上也僵硬慘白沒有血色。
少年不敢置信地望着男人,哆哆嗦嗦道:“你殺了她……你殺了她,還要把她的屍體扔了……”
男人冷硬地說:“今晚的事,你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輕聲呢喃着向門口退過去:“殺人犯……殺人犯……我要報警,我要殺了你……”
男人起身要追他,卻被少年狠狠推了一把,衝出門去。
計寒的意識不由自主地向著少年飄過去,等下便是要發生車禍了……
只見男人也隨之追了出去。
夢境到此為止。
計寒緩緩從病床上坐起來,一邊拆着自己身上的線路,一邊望着臨床上還在沉睡的樓少卿道:“已經檢查完了,謝謝。等樓先生醒來就可以回去了,我改天會帶着報告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