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
周五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楊子溪問鍾梨:“明天去我家玩么?”
她懷着幾乎百分百的信心去問,結果鍾梨猶豫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啊,我周末有點事情,不能去。”她用很抱歉的表情看着楊子溪,楊子溪也只好頗為遺憾地“嗯”了一聲。
回到教室,常易和晏海清都不在。晏海清應該是在奶茶店裏值班,得等到下午上課才能回來。常易卻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往常這個時候她都趴在桌子上寫作業。
一見到楊子溪出現,杜宇就轉過頭來,也不說話就光盯着她。
楊子溪莫名其妙,問:“怎麼了?什麼事?”
杜宇說:“下面,桌子下面!”
楊子溪低頭看了一眼,原來杜宇正從桌子下遞過來什麼東西,捲成一團。楊子溪接過來,攤開一看,是之前借給他的泳裝雜誌。
楊子溪淡定地把它放進抽屜,說:“你這麼不坦蕩,我還以為你對着這雜誌怎麼樣了呢……”
杜宇紅着臉說:“你還有嗎?”
楊子溪於是從抽屜里翻出來一本,遞過去,義正言辭說:“少年,要節制!”
杜宇:“……”
他一邊接過去一邊結結巴巴地說:“節、節制什麼!我、我就看看!”
楊子溪嘆了口氣,心想,這孩子怎麼這麼純潔啊,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杜宇雖然被楊子溪打趣了,但沒忍住,就攤在腿上看。翻了幾頁,恰巧有個同班男孩子經過,趴在杜宇肩上蹭着看,一邊笑一邊說:“杜宇你小子行啊!哪裏買的?”
杜宇說:“借、借的。”
那個男孩子又問:“找誰借的?看我借我看看唄?”
杜宇沒說話,楊子溪在後面慢悠悠地說:“好啊。”
那個男孩子回過頭,有點詫異地問:“你買的啊?”
正在這時候,常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看那邊那個男孩子湊在一起,也探頭去看:“你們在看什麼啊?”
杜宇嚇了一跳,馬上把雜誌塞進抽屜里,臉也漲紅了。
可他動作不夠快,還是被常易看到了。常易眼裏帶着明顯的厭惡,說:“你怎麼看這個啊!沒臉沒皮!”說得杜宇和那個男孩子一愣一愣的。
那個男孩子愣完之後說:“看這怎麼了?看美女嘛。”
常易說完他們,想到這書大概來自楊子溪,於是轉頭對楊子溪說:“你又買這個啦?”不過語氣不像那樣憤慨,也柔聲細語的。
楊子溪笑了笑,說:“模特長得好看啊,花我的錢也不犯法。”
常易看了看楊子溪,眼睛尤其在她的捲髮上面停留了一陣,說:“你的衣服都照着雜誌買的么?”
“太貴買不起,隨便買的。”楊子溪說,然後隨口問了句:“你卷子都寫完了啊,中午不寫卷子不像你啊。”
常易瞬間換了一種特定的表情,這種表情常年出現在將要講八卦的人身上,伴隨而來的也許會是壓低了聲音的竊語。她的眼神充滿了奇異的光芒,道:“我聽八卦去了!”她側着身子坐下來,趴在楊子溪的桌子上,道:“你初中是一附中的吧,那肯定不知道二中的事情。我剛剛就是去聽二中的八卦了!”
楊子溪其實並不太感興趣。高中生之間流傳的關於初中的八卦,無非是誰誰男友是誰誰前任,誰誰跟誰誰打過架,誰誰家長給老師塞過錢。考慮到常易的學霸屬性,可能還會有誰誰以前成績比誰誰好但是分班不如對方。
她連眼皮都懶得掀,不咸不淡地搭了一句:“聽說過一點。下午老師要講的作業我還沒寫完。”
她的潛台詞是“你快走吧我要寫作業了我不想聽八卦”,即使她根本沒打算寫,只想着老師講答案的時候把abcd勾上就可以了。可常易興緻勃勃,鍥而不捨,道:“有可能你知道,因為真的太勁爆了!”
楊子溪“嗯”了一聲。不騙錢沒外遇沒*的話,就算是打胎也不夠味兒。
這時鈴聲響起來了,杜宇危襟正坐等着老師來。楊子溪隨意往旁邊看了一眼,晏海清的位置還是空着的。然而下一秒晏海清就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坐下了。
常易轉了過去。
晏海清一邊喘氣一邊問:“你周末要抄作業么?”
楊子溪側頭看她。
晏海清的氣喘順了一點,說:“要抄的話,去老地方吧。”
楊子溪沒說話了。
從常易那裏傳過來一張紙條:【你知不知道有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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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晏海清的邀請,楊子溪猶豫過。
說實話,都一周了她還沒摸索明白對方的路數,在自詡“成熟與睿智”的楊子溪看來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小丫頭竟然比自己道行還深?
所以她決定去赴這場鴻門宴,看在沒人陪她過周末的份上。而所謂的老地方,應該就是晏海清打工的咖啡館了。
楊子溪帶着作業出現的時候,石堯特別吃驚,嘻嘻哈哈過來點單,在楊子溪看菜單的時候問:“你又來跟蹤鍾梨啊?”
楊子溪橫了他一眼,說:“我有這麼無聊?我來做作業的。鬆餅和茉香奶茶來一份。”
“有錢啊朋友,嘖嘖嘖,奢侈!”石堯調侃了兩句就去櫃枱下單了。
晏海清不一會兒帶着一疊卷子出現了,她坐在楊子溪的對面,把卷子朝向楊子溪,然後雙手推過去:“喏。”
楊子溪拿起那疊卷子,翻了翻,馬上就驚嘆了:“你昨天晚上做的啊?太快了吧?”
尖子班老師沒命似地佈置作業,一科兩張。六科加起來十二張,晏海清竟然全寫完了,戰鬥力不容小覷。
晏海清黑眼圈很深,點了點頭,說:“那我走了。”
楊子溪叫住她:“誒。”
晏海清起身的動作做到一半,頓在空中,問:“什麼事?”
楊子溪眯起眼,打量着她,半天蹦出來一句:“你腰帶沒系好。”
晏海清一愣,索性站起來。反手摸了摸自己後背,發現真的散開了,於是一邊系蝴蝶結一邊慢吞吞地道:“謝謝。”
楊子溪又說:“你是同性戀嗎?”
晏海清愣了愣,眼裏全是驚訝,沒有說話。
楊子溪再次追問:“你為什麼把作業借我抄?”
這兩個問題相繼而出,似乎在暗示其中有什麼因果關係。
晏海清聽完轉身就走。
楊子溪看着晏海清有些憤怒的背影,樂不可支。
“同性戀”這個因素,她其實根本沒有考慮過。不過常易的八卦幫她打開了思路。即使存在於小紙條上的簡短對話最終不歡而散。
【你知不知道有同性戀?】
【知道啊,同性戀挺普遍的吧,就是不太容易?】
【你不覺得噁心嗎?我一想就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敢想像有同性戀在我周圍,好噁心啊,被喜歡上了怎麼辦?】
【放心,同性戀不會喜歡你的。自己高興就好。】
楊子溪不知道常易說的是誰,不過看話語間的暗示,應該是個女同。楊子溪在課上就在琢磨,晏海清該不是喜歡自己吧?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從咖啡館之後晏海清對自己大獻殷勤,如果是喜歡的話,還真說得通。不過自己哪裏招她喜歡了?
很快又被自己否定。晏海清確切無誤是直的,否則無法解釋搶陸陽文的行為。
“為什麼搶陸陽文”和“為什麼對自己獻殷勤”像是兩個互斥的命題,解決一個就不能解決另一個。她算是因前一個問題而死,因此下意識抵制“晏海清喜歡自己”的答案,后一個便成了無頭懸案。
她覺得小女孩才十五歲,玩不出什麼花樣。既然人家要玩鴻門宴,那就來吧。也正好探探路,也許能搞清楚晏海清到底是怎麼了。
所以她開玩笑似地用那個問題挑釁晏海清。
然後晏海清被氣走了,楊子溪就開心地笑了。你看,對方肯定不喜歡自己。
過了一會兒,石堯端着楊子溪點的東西上了。他坐在楊子溪的對面,說:“你哪裏是寫作業的,明明是來抄作業的好不好,鄙視。”
楊子溪看向石堯,喝了一口奶茶道:“你們店的服務員都可以隨便坐在客人位啊?”
石堯沒理這話茬,隨便從那疊卷子裏抽出一張,說:“晏海清字挺好看吧,抄的時候特別爽,感覺自己字都變好看了。”
楊子溪一邊抄一邊說:“是啊,就是英語好像不太好,有錯的。不過她為什麼要把作業給我抄?”
聞言石堯瞪大了眼睛,用一種“你這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楊子溪,說:“她沒跟你說?”
楊子溪一愣,“沒。”
石堯說:“封口費啊。上次你來了之後不是說要告訴老師么?後來她一直纏着我問什麼把柄,怕你真的告訴老師她兼職的事情。我跟她說好幾遍你不會,她都不信,我就只好說你想抄她作業咯。結果都借你抄了她還什麼都沒說啊?”
啊,結果是這樣!
石堯的這番話補全了晏海清的行為動機,原來把英語報紙送到眼前是這麼一出呢?就是封口費?我對你好了所以你不能告密?可晏海清不說,楊子溪也不可能想得通,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嘛。小女孩真是迂迴又不坦率,一點也不可愛的性格呢。
楊子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我都抄了一個星期了。”
原來上周搶着帶路送餐、欲言又止統統是為了這個,還有那句莫名其妙的“你討厭我嗎”,估計也是在探自己的口風,討厭的話更有可能告密吧。
這麼說來,請吃飯也是為了封口?可惜自己拒絕了,才不得不扛着自己的冷臉把英語報紙遞過來給自己抄。
這麼一想,晏海清也挺能忍的。楊子溪福至心靈地讀懂了晏海清的行為模式,覺得對方要是真的做到這樣也是夠難的,畢竟自己態度真的是差到爆啊,剛剛還說了那種話。
楊子溪說:“那你跟她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告密的。”
果然不可能是因為喜歡自己。楊子溪解開了困擾她許久的疑惑,此刻心情好得不得了。
石堯好奇:“你怎麼不自己跟她說,你們倆一個班的嘛。”
楊子溪笑了笑,說:“她現在肯定很討厭我。”畢竟被誣陷是同性戀了嘛。
石堯雖然摸不着頭腦,還是站了起來打算繼續工作。
就在這時,楊子溪卻眼尖瞥見門口有人進來了。
她拉了石堯一下,問:“門口是不是鍾梨和渣男?”
石堯順勢看向門口,篤定道:“是鍾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