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突變
晏海清拒絕晏明之後,晏明就沒有再來過了。雖然還有住院費壓着心頭上,但是楊子溪的表哥預付了那一千塊錢,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班主任找她談話,主題是晏海清日漸下滑的成績。
晏海清分班進來的時候,排名數一數二。她人乖巧,家庭條件不好也不從來動歪心思,班主任很是喜歡她。可最近成績幾乎直線下滑,上課都能看出心不在焉,班主任心裏急得很,正好趁着期中考完了來敲打一番。
他細數了開學至今所有任課老師對晏海清的印象,隨後話音一轉,說大家都有點失望。
晏海清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班主任把她叫出去的時候她就知道是要說什麼,可聽到這裏心裏還是升起了密密麻麻的愧疚。
眼看着晏海清頭越來越低,班主任嘆了口氣,道:“下半學期好好學習,你底子很好,下定決心追趕的話,很快就能起來了。”
晏海清點了點頭。
班主任又道:“我前幾天聽校長說,有企業要在我們學校設立獎學金,金額挺高的,單位是萬,只獎勵最優秀的學生。”他看了看晏海清,提議道:“我就偷偷跟你提一下。不如以這個為目標,努力一下?”
晏海清點了點頭,心裏卻已經被炸開了花。
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進去自習吧。”
晏海清走了進去,腳步幾乎是漂浮的。她內心歡呼雀躍,面上卻不動聲色,在杜宇轉頭問班主任說了什麼的時候,還能沉靜如水道:“他說我期中考試退步了。”
杜宇也退步了一些,因此感同身受。節哀的表情露出了苗條,立刻就被班主任點名:“杜宇,不要講小話。你過來一下。”
杜宇:“……”
楊子溪在一旁旁觀,此刻忍不住笑了出來。
晏海清給了楊子溪一張小紙條。
【班主任剛剛跟我說,我們學校要增設獎學金了。他讓我朝着這個努力。】
【多少錢?加油!】
【聽說有一萬呢,等我拿到這個,我就還你錢。】
楊子溪這邊不知道班主任是怎麼傳達的,心裏吃了一驚:只有一萬,爸爸怎麼這麼小氣……
筆下卻回答道:【沒事,我不急。】
過了一會兒,晏海清又傳了一張紙條,上面寫:【呃……不要告訴別人……】
班主任囑咐過這是偷偷透底,意思就是讓晏海清不要說出去。可是她手一快就告訴楊子溪了,等到現在回味過來,只能亡羊補牢。
楊子溪笑,回:【我能告訴誰啊,鍾梨和石堯都對這個沒興趣。】
晏海清笑了笑,拿出了物理練習冊,埋頭做題。
而楊子溪則皺着眉頭,認真回想當年政府的人事變動。
周副市長上位之後,還幹了些什麼來着?他是因為什麼契機上位的?
既然重生回來,就擁有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外掛。若楊子溪是聖人,還能念在“道法自然”的份上,忍住不去改變世界。可她並不是,只想把晏明拉下位——這人當父親都當得那麼齷蹉,別的事情上估計也差不多。
她把能回想起來的變動全部寫在了紙上,雖然不多,但是應該足夠了。
楊子溪上回對那塊地隨便發表的見解雖然毫無道理,但藉著這個契機楊永重新評估了一番那地的潛力,打算和晏明爭得你死我活。
楊子溪說的關於政府換屆的事情似乎有很大作用。現任市長調走以後,候選人只有兩個副市長了。周副市長是那塊地的主要負責人,對互聯網和高新技術充滿了期待。黃副市長主張傳統貿易,因此在火車站項目下了大功夫。商業和政界息息相關,楊永雖然沒把小孩的話放在眼裏,面對周副市長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慎重一些。
可以說,上一世楊永就是敗在了這一個決策上。這一世卻說不準。
晏海清不知道這些,只知道晏柔柔的病情在逐漸好轉中,這幾次去探望的時候,晏柔柔都沒有發病,始終微笑着跟她說話,以往那個溫柔的母親似乎又回來了。
晏海清覺得未來這個東西特別飄渺,前一陣子好像天塌下來了一樣,現在一切又在慢慢朝着一個好的方向前進。
只能說,人世無常。
晏海清望着那個“獎學金”的大餅不懈努力,即使還摸不着,心情卻好了很多。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遭遇了變故。
她在晏柔柔的病房裏看到了自己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佝僂着腰,從偏遠的山村一路來到這裏,也不知道一路上怎麼來的。
他們站在牆邊,正在對晏柔柔說什麼,晏柔柔緊緊抿着嘴唇,看不出什麼情緒。
晏海清推門進去的時候,老人家朝這邊看了一眼,隨後驚喜道:“這是小海清吧?都長這麼大了?”
晏海清小時候在山裏住過一陣子,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就搬出來了,因此對外公外婆的印象不是很深,只知道他們重男輕女,把自己母女倆趕出來了。
她皺了皺眉頭,連“外公外婆”都不願意叫。
晏柔柔輕輕地叫了一聲:“海清。”
晏海清點了點頭,說:“今天周五,學校放假了,我就過來陪你一會兒。”
晏柔柔道:“你去把張醫生叫來,我有點事情要問他。”
外公外婆試圖往這邊走,道:“海清,還記得我們嗎?我是你外婆啊,小時候還抱過你的。”
可惜晏海清離開太久,連外婆的鄉音都聽不全,也懶得去辨認,直接出了病房。
她沒有聽話去找張醫生,因為她覺得晏柔柔並不是真的要跟張醫生交流,大概只是想把自己支開,好繼續跟外公外婆談話。
她彷彿短時間內長大了,一下子領悟了晏柔柔的深意。可正因為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她覺得她要撐起這個家,應該照顧晏柔柔,於是躲在門外偷聽。
晏柔柔要站起來,外公便上去扶她,晏柔柔擺了擺手,表示不需要幫忙。
晏柔柔道:“你們來幹什麼的,我知道。”
外婆囁嚅了兩聲,道:“柔柔,你這樣想我們,太傷心了。我們只是聽說你生病了,來看看你的……”
她給晏柔柔遞上一杯水,道:“喝口水吧,啊?”
晏柔柔看着外婆,老人被生活壓彎了腰,眼神渾濁,無法從中看出什麼來,她無法確認是什麼支撐着他們離開大山的——上一次是為了在福利院綁一個男孩子回家,這次呢,又是為了什麼?
她把水接過來,本來不想喝。但看見外婆臉上的笑,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軟,抿了一小口之後放在床頭柜上,道:“誰告訴你們,我在這裏住院的?”
外公外婆一輩子沒有怎麼出過山村,能準確找到醫院,一定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誰告訴他們的?誰帶他們來的?
外公外婆沒有說這些,拿出了一袋子雞蛋,道:“家裏老母雞死了,死前下了幾個蛋,我們就給你帶過來了。”
小時候晏柔柔最期盼過年,因為可以分半個雞蛋。後來晏明去了之後,經常把自己的雞蛋分給這個最小的姐姐。
看到雞蛋,晏柔柔也難免想到了以前的時光,對比起那時候的吝嗇,外公外婆現在的大方又算什麼?
她冷漠道:“你們把雞蛋拿回去,我不會收的。”
“你終歸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哪能真的對你見死不救?把雞蛋拿着吧,啊?我們的一片心意。”
晏柔柔生病之後多疑得很,一點也不相信這遲來的“心意”。她被冷眼對待了十幾年,因此對於反常的溫情,反而是害怕比較多。
外公外婆嘆了口氣,說:“既然你不要,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那我們走了,柔柔你好好照顧自己。”
晏柔柔轉頭看向放在床頭柜上的半杯水,不發一言。
晏海清見着晏柔柔把老人家們都趕走,一時間很感慨。她正要溜走的時候,門已經看了。
外公外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他們把門帶上,對晏海清道:“海清,這裏住院要很多錢吧?”
晏海清沒說話。
外公外婆接着道:“那,我們借你們的錢,你們什麼時候還?我也知道你們苦,可是外公外婆真的沒錢了。”
晏海清一愣,沒想到他們大老遠過來就是為了討債?
她還沒震驚完,就聽見了更加不要臉的話:“這錢我們不要也可以,當作補貼你們娘倆的。不過,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我們在山裏給你說了一門親事,人家條件可好,跟我們回去看看吧?”
晏海清被迎頭砸來的“睜眼說瞎話”震了個從頭到腳,哪裏還能說出話來。十五歲,嫁人?還山裡?
敢情這倆老不死的,不是敘舊情的,也不是來討債的,而是來拐賣人口的。
就帶了那麼幾個雞蛋?
晏海清氣極,張口要罵“不要臉”,卻被兩雙形容枯槁的手捂住了嘴。
他們幹了一輩子農活,即使行將就木,力氣比晏海清還是大很多。
晏海清覺得自己鼻子以下疼得厲害——他們力氣太大了,似乎都快把把皮膚抓破了。
她“嗚嗚”叫,同時拚命掙扎,試圖從鉗制中脫身。可這毫無用處,她看着自己被抬了起來,他們在把自己往外運。
耳邊傳來外婆小聲的“安撫”:“乖孩子,不要怕,我們回去結婚,倖幸福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