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忍冬並不知曉自己機緣巧合之下結識的一對男女正是當今武林盟主沈長天的長子和掌上明珠，三人在江南相遇后，以一種相逢恨晚的心情迅速籠絡起來。

後來才意外得知兩人的真實身份。但忍冬對於武林盟主並無沒有常人那種敬畏感，甚至只當其是這些武林中人里武功比較厲害的人罷了。

沈靜安溫文儒雅，使得一手好劍。沈湘茹嬌憨活潑，善使長鞭。兄妹兩人感謝十分深厚。出生於名門望族讓他們不僅見識開闊，談吐也十分不俗。

沈靜安去過西域，也到過南疆，經歷非常豐富。每每他談起在四方遊歷的故事就引得忍冬興趣盎然，並且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去沈靜安說過的那些地方看看！嘗盡世間美酒，試遍天下武功！帶着師弟一起！

忍冬一路追尋師弟蹤跡，順便遊山玩水，四處踢館，一身渾厚內力幾乎沒有敵手，漸漸也闖出了名聲。

忍冬使刀，薄刃長刀，見血封喉。他不喜殺人，切磋都是點到為止。比武更像會友。再加上他成長的環境極其簡單，所以心境單純又純粹，個性爽朗而樂天。一路下來，交了不少情投意合的知心朋友。

忍冬覺得這次下山真的太值了！不僅見識了這麼多好玩的東西，還認識了花樣繁多的武功套路。光是拳法便有數十種派別，更不用提那些五花八門的兵器。

更重要的是，他認識了很多和師父師弟不一樣的人。他們雖然沒辦法和師父師弟相提並論，但也很有意思！

這是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而長生山太單調了。

忍冬突然不知道自己在找到師弟后，能不能說出那麼堅定的，帶他回山的話語了。只要師弟不受傷，不出意外，離家出走久一點也沒關係的嘛。他也能一直在山下多待一會兒。等師弟尋到真正的仇人，他就順手幫忙把那人給殺了。師弟大仇得報，就能和他一起遊山玩水了！

至於師父，哎呀，那個硬邦邦的大老爺們成天窩在山裏十幾年了也沒見他出去過，就待山裡也不會怎麼樣。

沒錯，忍冬的小算盤打得嘩啦啦響。他尋思着和師弟見面之後以最快的速度殺人報仇，然後再勸說師弟一起實行他計劃清單里的所有項目！

聽說祁陽的燒酒特別有名，師弟那種三杯倒的酒量，一定要帶他去嘗嘗！

後來，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高調召開。忍冬得知師弟會出現在武林大會上，樂顛顛趕過去，還喬裝打扮想要在相認之前和師弟比試比試，所以便裝扮成了沈家的門客上台比武。

在他的設想里，他會以一個酷炫的形象出現在師弟面前，然後用他們所學的長生訣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試，他以微弱的優勢（不能讓師弟太沒面子了）勝出后，再一掀假面，和師弟來一個令其大驚失色的相認。

劇情的走向本該是如此的。開頭完美，他以沈家門客的身份上了台，對面站着渾身被黑色長袍裹住的面色冷漠的師弟。師弟沒有認出他來，否則定然不會用這種陌生，令人不快的眼神看他。

不過才分別一年不到，這一刻，忍冬卻覺得師弟已經變化得他快要認不出來。

他們很快便動起手來，忍冬下意識使出長生訣的招數，果然看到師弟臉色驟變。

師弟也使刀，但和自己不同，師弟用短刀，堅硬鋒利的刀刃，配合長生訣的內力輸出可以一瞬間擊碎一塊巨石。但師弟卻又以靈巧迅疾見長。常人難以捕捉到的速度再加上短刀可怕的攻擊力道，就連師父也說，師弟是難得的武學奇才。

忍冬嘗嘗為有這樣的天才師弟感到自豪，在他看來，師弟越強，報仇的成功率就越大，重傷的幾率也會越小。

師弟自然是越強越好的，但忍冬也覺得，自己必須必師弟更強才行，這樣才能好好保護師弟。

在他們十五歲之後，師父就不讓他們真刀真槍地對決了，害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對方殺死。因為不管是師弟還是他自己，都不會在對決里放水，這是對彼此的尊重。

師弟的刀法自然是絕頂無雙的，但假如這刀法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那就不是很美妙了。

等到那柄短刀的刀刃真的要捅進他的胸口時，忍冬才急急忙忙地喊了聲：仙兒，是我啊！

師哥——

師弟清冷的嗓音伴隨着利器入肉的響聲傳進忍冬的耳朵里，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在胸口的短刀，喉嚨霎時湧上腥甜的味道。

和沈家人混在一起，原來你也要背叛我！

忍冬想說，不是的，師弟你誤會了！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只是，他一張嘴，鮮血便紛紛湧出，堵住了喉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師弟痛絕的眸子，狠狠拔出短刀，決絕地轉身下場離開。而他則被沈靜安連同沈湘茹一齊救下，抬回了沈家營帳。

這一刀，劃開了忍冬對這個世界單純而淺薄的認知，那些陰謀詭計，惡意和中傷隨着這條裂縫源源不斷地滲透進來。

永遠快樂的忍冬，終於懂得什麼叫疼了。

他抓着沈湘茹的手，哭得像個孩子，眼淚入水注，擦也擦不幹。

師弟……那個他最寶貴的師弟，居然要殺他！

為什麼啊，他什麼都沒做，師弟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這時的忍冬還不知道，喚星復仇的終極目標便是那位德高望重的沈盟主，那是滿門族滅，就算手斷腳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忘記的血海深仇！

他只能小心翼翼，帶着滿腹地委屈去深挖師弟的舊事。

師弟其實對他很好的，只有一件事會讓師弟發怒，那就是有關於師弟的仇家。

忍冬不曉得自己哪一點觸及師弟的逆鱗，但肯定是和師弟的復仇大計有關係。那麼他只要好好了解師弟在進山之前的事就能明白了！如果能知道師弟的仇家是誰，那就很好，不用師弟動手，他先幫師弟把那人給滅了！

沈湘茹對於他三句話不離師弟非常不耐煩。

那個喚星，簡直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他居然是你師弟，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知道他名聲有多不好嗎，死在他手裏的正派人士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更何況，哪有師弟一見面就捅師兄一刀的啊，他根本就不認你這個師兄了，你還管他幹嘛！

那是我師弟，不准你污衊他！仙兒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在山裏，連小動物都不捨得殺！

忍冬第一次吼沈湘茹，聲音如狼吼，內勁衝出，威壓嚇得小姑娘一瞬間臉變得煞白，嬌小的身子抖啊抖，眼淚立馬出來了。蔥指指着他的鼻子，抖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嗚哇一聲哭着跑了出去。

忍冬有些後悔，但他覺得這是沈湘茹的錯，誰讓她說師弟的壞話。

沈靜安同樣不理解忍冬的執着。

忍冬，人都是會變的，你怎麼保證你師弟不會變成大家都知道的現在這種模樣？而且，季喚星擊殺風拳門掌門以及華陽閣閣主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事，你怎麼替他辯解，也洗脫不了他的罪名。

季喚星？

原來師弟有姓啊……季喚星……這個名字也聽起來也不錯啊。

而且，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該那麼吼湘茹。她都是為你好，你都不知道他在你中刀的時候有多擔心，徹夜不眠也要照料你。

忍冬被沈靜安這麼一說，便更覺得抱歉了。撓撓頭對沈靜安說，我會找機會跟她說對不起的。不過我師弟真的沒你們說的那麼壞！相信我！

沈靜安無奈搖頭，難怪我妹妹要生氣了。你要是能把對待師弟一半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她大概要什麼事都願意為你做了。

忍冬依舊糊裏糊塗，不明所以地望着沈靜安。

沈靜安拍了下他的腦袋，笨小子，我妹妹喜歡你啊。怎麼樣，你對做我家的女婿，以及我妹夫感興趣嗎。

話已經挑明到這種程度，忍冬才後知後覺地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可是我只拿她當妹妹呀。

沈靜安一臉挫敗，只能回道，這話你可千萬別在她面前說啊，不然後果非常嚴重！

忍冬似懂非懂地點頭，想像了下沈湘茹脾氣爆發的後果，忍不住抖了倆抖。

與此同時，沈長天意外從沈湘茹口中得知，忍冬和季喚星師出同門，是貨真價實的師兄弟。

沈長天心裏便有了計較。

原來，沈長天與季喚星的父親曾是至交好友，季家乃江東名門。不僅擁有世代家傳的絕世刀法，更是把持着江東一帶的河道運輸，非常富庶。沈長天雖是赤貧出身，但武學天資極佳，相貌又是丰神俊朗，便引得前任武林盟主愛女傾心相顧。

在做了前任武林盟主乘龍快婿后，沈長天迅速在各大公眾比武場合揚名，在岳父的幫助下很快累積起雄厚的聲望及名望。

季家與沈長天的妻家一直關係匪淺，沈長天也因此結交了那時季家的大少爺季桐，也就是季喚星的父親。

兩人年歲相仿，季桐又是大大咧咧的個性，最愛逗弄凡事都一板一眼的沈長天。沈長天煩不勝煩了，兩人便又要開始日常切磋。這麼打打鬧鬧，關係居然是越打越親密。

季桐大婚時，沈長天還不遠萬里從平京趕去江東赴宴。

彼時，沈靜安已出世月余，兩人在婚宴上商量，季桐的第一胎若是男孩，便和沈靜安結拜成義兄弟，若是女孩，那邊結上個娃娃親，親上加親。

只可惜，季桐的夫人第一年懷孕意外流產，第二年懷孕嬰兒早產夭折，第三年再懷孕，小心翼翼，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把足月的孩子生下來，當祖宗似的全家供着，終於是把這個孩子給養得沒病沒痛，能鑽能爬。誰知道，周歲的時候一測骨，居然是無法習武的體質！

季家上下一片嘩然，他們是武林世家，宗家的嫡長子居然無法習武？

而季夫人卻因為早年幾番折騰的懷孕掏空了身子，再沒辦法孕育子嗣。

季桐不信這個邪，也不願意為了再要一個資質上佳的兒子去納妾。他四處打聽可以改變兒子根骨的良方，錢不知花了多少，卻一直毫無頭緒。

沈長天作為季桐的好友，當然力所能及地幫他搜尋消息。季喚星這個名字還是在他和季桐夫妻兩一起給取的。

當初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嫡長子，一旦沒了繼承武學的價值，便立刻失去大部分人的關愛。

沈長天對自己這個乾兒子的境遇非常心疼，一直都對這孩子照顧有加。

季喚星三歲的時候，季桐突然興高采烈地對沈長天說他終於找到能夠易筋洗髓，幫助喚星徹底改變根骨的功法。他說，在大陸的極南之南有一座中年縈繞着濃霧的神山，神山裡住着一位擁有神力的仙人。他從霧山山腳村莊的人那裏打聽到一個線索，有人見過那座霧山裏有人出來，在一個荒涼的亂葬崗里撿回去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人說，他確定那個嬰兒死透了，因為他路過的時候還探過嬰兒的鼻息，已經渾身凍得青紫，根本沒有呼吸了。但是那個仙人只是用手在嬰兒身上摸了幾下，那個小嬰兒便發出了哭聲。那是只有仙人才辦得到的起死回生啊！

沈長天並不相信這種過於怪力亂神的說辭，但是季桐根本不聽沈長天的勸解，質疑要進入那個據說有去無回的神山。

沈長天覺得季桐已經瘋了，被季家給逼瘋的。但他完全沒辦法阻止好友，季家更是沒人打得過季桐，攔不住。沈長天以為這次他是要徹底失去這個好友了，沒想到半年之後，渺無音訊地季桐居然真的從那座神山裡走了出來，並且信誓旦旦地說他已經拿到了功法，這次絕對可以讓喚星改頭換面。

季桐看起來已經神志不清，幾近瘋癲了。因為他居然執意要教授還不滿四歲的季喚星武學功法，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所說的那部功法究竟是什麼。季桐口風嚴密，根本不願意透露給第二人聽，就連他的妻子也不行。

但奇妙的是，在眾人看來這件來自季桐荒謬的臆想，絕對沒辦法成功的事，居然真的起了效果。

毫無內力的季喚星居然能夠開始修鍊正陽心經，並且速度快得驚人。如果說沈長天是武學天才，十年難得一見，那麼季喚星就是奇才，異才！百年一遇！

事實擺在眼前，沈長天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超越所有認知的武學，那種改天易命，起死回生的仙法！

即便是沈長天，也有些眼熱了。

這可是仙法！季桐知道了，季喚星學會了。那麼他們兩個將來便會是這個武林中最強的兩個人。若是這部仙法在季家傳承下去，那麼，今後將再也沒人能夠撼動季家的地位。

而他這個武林盟主，大概便要形同虛設了吧。

起初，沈長天並沒有硬搶的意思。但季家在季喚星卓悅根骨的出現后卻越來越囂張跋扈，為所欲為，甚至不把他放在眼裏。沈長天想和季桐商量，卻不料，還未等他同季桐再見面，江東卻傳來了季桐病逝的消息。

沈長天簡直不敢相信！他離開江東時，季桐雖然神志有些不清，但身體是絕對沒問題的。這才幾個月，就病逝了？

繼任族長的事季桐的堂兄弟，這是個鼠目寸光的男人，不僅心胸狹窄，更是好大喜功，他同樣覬覦着季喚星身上的神奇功夫。

季家已經輝煌太久了，壟斷江東的水運也太久了。多得是人想蠶食這塊大肥肉，多得是世家門派想要取而代之。

沈長天也是有貪念的，更何況，他的摯友，死得不明不白，季家難道沒有責任？季桐可是族長！

那是個血色之夜，季氏族人的鮮血澆灌着土地。很多人的血潑在了沈長天身上，刀卷了刃，血凝成塊。沈長天已經分不清衣服上那些血跡究竟是來自誰。

他親自去找季喚星，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打着仙法的主意。

他注意到從房間角落的柜子裏傳來的瑟瑟發抖的抽泣聲，他拎着刀，站在柜子面前，想起的是摯友的臉。

這是季桐唯一的兒子，殺了他，季桐就絕後了。

沈長天握緊了刀柄，還是沒下去手，裝作搜索一番，默默離開了這個房間。

我沒有下殺手，但季喚星若死在別人手裏，就不算是我對不起你吧，季桐。

從放過季喚星那一刻起，沈長天便一直等着他回來複仇的這一天。雖然季喚星不太可能從那種追殺中存活下來，但誰知道命運之書會如何書寫呢？季喚星能夠一改廢物根骨成為天縱奇才，在千百人的追殺下活下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等，便是十年。

季喚星終於帶着滔天恨意瘋狂回歸！

十六歲的季喚星強得可怕，他那般神鬼莫測的能力，根本不像是他這種年紀能夠獲得的力量。但沈長天並不吃驚，季喚星可是習得了仙法的人，強是必然的。更何況，他聽聞，追殺季喚星的人親眼目睹季喚星和其僕從進了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霧山。若不是這座霧山太過詭異，讓人不敢試足，季喚星怎麼可能逃脫。

那座神山裡果然是有仙人的，並且，沈長天猜測，季喚星得到了仙人的施救，甚至於得到了仙人的傳承！

他們這些凡人，怎麼可能和仙人的仙法相提並論？不，根本沒辦法反抗！

沈長天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他十分清楚，季喚星遲早要殺過來的，那小子要一個一個把沾過季家鮮血的人統統清算。沈長天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妻兒。他不會奢望已經被仇恨填滿的季喚星會放過他的家人，所以他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一時發善，饒過季喚星一條小命。

誰能料到，忍冬出現了。

如果忍冬和季喚星師出同門是真事的話，那麼忍冬很有可能也是從那座神山裡出來了，也就是說，忍冬也是仙法的繼承人。

更巧的是，自家女兒對這個小子抱有異樣的情愫。

沈長天不知道這是否是上天的救贖，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要在當世選一個能夠抵擋季喚星的人的話，忍冬是唯一的人選。

為了靜安和湘茹，為了整個武林，就請你做出一點犧牲吧，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