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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海龍失勢之後,藝可的項目也暴露出了極大的問題。或者說胡海龍的倒台,本來就伴隨着藝可暴露出來的大量問題。
技術不過關還是小事,重點是藝可把大量的項目資金都移作他用,卻使用了許多現成的網游智能模組直接使用在了公共系統之中。但他們的網游智能系統本來就做得很多漏洞,之後有胡海龍瞞着還可以勉強糊弄過去,結果胡海龍的事情一爆發,政府方面立刻派人過來檢查了目前的項目進度,發現簡直是亂七八糟。
藝可不但因此被剝奪了項目,同時還被責令賠付預付款。然後這個項目就重新回到了星澤的手上。
這樣一番轉手,星澤又需要重新調配資源,中途又是一段時間的會議和加班。
不過這時星軌神經接駁方面的研究也頗有進展。睡眠控制和主動切斷五感方面的研究暫且不說,但是視覺神經活動的解讀技術卻是每一天都有進展。星軌的研究能力明顯要強於新白,兩個月時間他們就已經能對視覺訊息進行最基礎的解讀。
這個解讀和重組的方式是完全按照林舒之前的計劃構圖來進行的,就是把圖形,顏色和其他信息分割成具體的神經信號,然後進行記錄。
這一點是比較神奇的。
通過這些實驗,譚願一邊還寫出了一疊常常的論文。這篇論文自然是有關人類的記憶形態的。這篇論文之中,她闡述了人類圖形記憶的本質,但是又在圖形記憶的基礎上,闡述了符號記憶的升級形態。
林舒看了她的論文。
論文裏有一段說道:“語言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它能溝通人類個體,讓人與人之間減少隔閡和誤解。但是比起語言來,有一種更加本質的語言,它叫做神經信號。神經信號是一種最基本,但是豐富勝過世界上所有語言形式的語言。它不存在書寫的格式,但是世界上一切影像,聲音,氣味,光線,觸覺,感情,思想……都是它所掌控的文字……”
這個論文的論點很新,但是偏偏又十分切中核心。
林舒說道:“這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譚願問道:“什麼故事?”
“就是這樣一個假設。如果人和人之間能彼此直接知道想法,都有心電感應,這個世界會不會再沒有隔閡和誤解……”
譚願聽了,立刻說道:“……這個故事我也聽過!”
然後她稍微想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但是實際上,真的毫無隔閡的世界,直接就會變成地獄對吧?因為直接知道彼此的思想和感情,也就是連惡意都毫無保留地接收。而人對善意的感知遠遠不如對於惡意的敏感,所以真的發生的話,我們就會生活在一個主觀感覺充滿了惡意的世界。”
林舒點了點頭:“語言和道德是惡意的緩衝帶。人和人之前差別很大的,就算能彼此毫無隔閡地溝通感情,但是觀念和性格的差距總會在那裏。太多的謊言雖然讓人覺得難受,但是比起來,真實的世界能接受的人更少。”
譚願說道:“這樣說起來,我們的研究能不能傳遞感情信號?”
林舒頓時笑了起來,回答道:“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以後應該會可以吧。”
譚願聽了,很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瞬間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想法,雖然有些想法還只是一個念頭,需要各方面的完善和驗證,但她還是馬上記了下來。
林舒沒有打斷她。科學家和藝術家一樣,其實都是需求靈感的。林舒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狀態,所以十分體諒譚願,並不准備打斷她。
星軌的研究進展順利,最大的進步就是通過生物信號的傳遞格式,星軌做到了大幅度壓縮數據。不過這種數據壓縮要和軟件接軌,還得要自行設計一種新的程序語言,所以還需要時間和人力資源。
之後林舒坐車經過一條街道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頓時眉頭一皺,立刻開口讓司機停了車。
然後他開車門出去走近一看,果然沒認錯人。
林錦華雖然年近四十,但是因為平日活得沒心沒肺,所以也不太顯老,看上去彷彿只有不過三十。
但是就算這樣,直接在街上跟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糾糾纏纏,也太難看了。
女孩似乎在哭,林錦華就站在旁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表情溫柔,看上去是在開解和安慰女孩。
林舒如果不是自己在剋制,手裏的手機恐怕就該被他捏碎了。
這都什麼事情?那女孩都跟他還有陳明雪差不多大了。
然後他就大踏步走了過去。
林舒的步伐快速卻輕盈,在環境嘈雜的街道上並不引人矚目,所以直到他走近的時候,林錦華還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林舒走過去的時候,就抓住了林錦華搭在女孩肩上的手,把林錦華嚇了一跳,然後開口叫道:“……小舒?”
女孩還在哭,隨後抬眼看到林舒,立刻驚喜地叫道:“林舒!?”
林舒愣了一下,才細細打量了一下女孩。但是他上下打量完了之後,卻仍然沒什麼印象——他確定自己根本不認識女孩。
但是女孩的表情和神態讓他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可能有點偏,於是收斂了一下情緒,對林錦華問道:“嗯,這位同學是……?”
如果林錦華敢說是他的“朋友”,林舒就給他直接來一拳。他爺爺奶奶沒教好林錦華,他這當兒子的也不在乎替爺爺奶奶管教一下。
不過好在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像林舒擔心的那樣。
林錦華說道:“發生了一點事,這小姑娘叫王秋茵,據說還是你的未來同學。我之前在張家醬肘子店附近的地方看到有人堵她……就是姜……就是上次來堵我的那兩個男的之一。我跟他們說了兩句,暫時把她帶了出來。”
“聽說是她爸爸賭錢輸了,欠了錢,現在人據說已經沒了,李青就開始找她和她媽媽的麻煩……我看着她這樣子,就想起了你。如果不是你自己有本事,我的事大概也會是差不多的結果吧……”
林舒卻一臉懷疑,說道:“你會這麼好心?”
林錦華頓時一愣。他還沒反應過來林舒是什麼意思。
林舒掃了王秋茵幾眼,覺得這姑娘長得挺清秀,但也說不上漂亮。但是,林舒對他爹的節操實在沒有信心,所以最後只是對林錦華說道:“行了,這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解決的。”
林錦華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兒子的態度是怎麼回事——那根本就是在防賊。他頓時憤怒了,壓低聲音對林舒問道:“……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有什麼用心?”
林舒說道:“我沒什麼意思。總之這事你不用管了。”
林錦華卻不依不饒,感覺更生氣了,說道:“林舒!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你爸在你心裏就是這麼一種人?”
他這樣說著,眼裏竟然浮現出了淚光。
林舒:……
多大點事?就算他有誤解了林錦華的地方,那也是因為林錦華自己就素行不良,他現在這一副被人冤枉然後傷透了心的表現是什麼意思?
他很生硬地放軟了語氣,對林錦華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爸還有這位同學,你們先跟我上車。”
林錦華倒是沒有不肯上車,但是他丫的上了車之後就別過臉去,一直在那裏低聲卻動靜很明顯地哭。
王秋茵都驚呆了,一時自己都忘了要繼續傷心。
話說她也有點木然——她哭是因為父親死了,自己家又被混混纏上,前途未卜。但是林錦華好像只是跟自家兒子說了幾句嘴,雖然因為對方特意拉開距離壓低了聲音,她沒聽到具體的說話內容,但是林舒既沒有發火,也沒有給林錦華臉色看,只是說話時語氣和神態都有點嚴肅……但是這位看上去挺年輕的大叔竟然就哭了?
王秋茵對林錦華的第一印象是個挺帥挺好心的大叔,但是此時簡直是無言以對。
她心裏腹誹着,這大叔性格未免也太軟了吧,竟然就這樣哭了?這樣想着,她連傷心都忘了,反而掃了林舒好幾眼,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林舒對這種事卻已經見怪不怪。雖然林錦華突然開始掉淚珠子還是讓他覺得有點尷尬又好氣,但是他早就學會對自己親爹的任何行為見怪不怪了。
只有王秋茵坐在車上,一直回頭來偷看林錦華,然後看到他哭得傷心欲絕,心裏尷尬不已。
她對林舒做了口型,輕聲說道:“你勸勸你爸……”
林舒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勉強對林錦華勸了兩句,結果不勸還好,他這一勸,林錦華反而哭得更起勁了。
林舒和王秋茵雙雙吐出了一串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