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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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蘭珠出嫁,趙盛兩家結親,一時間成了轟動了整個京城的喜事。承遠侯一門雖折了太子正妃一位,卻與漢中盛家結為了姻親,也算勉勉強強不吃虧。趙氏的新歲便由長女出嫁這樁大喜開了頭,其餘娘子郎君們照舊進學的進學,養病的養病,歲月悄無聲息靜靜流淌。

承光一十八年的二月,草長鶯飛,春回大地,四娘子趙華珠行及笄禮。頭天晚上下過一場驟雨,這日倒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僕婦們倚在窗前朝外看,湛藍的天穹清澈明麗,一年多前大姑娘出嫁時的光景一般無二。

盛家所在的漢中,亦是一座繁華的城池,只是距京城有數百里,長路漫漫,是以這一年多來,大娘子只有正月里歸過省,在京中小住半月余,接着便由姑爺盛家四郎接返回了漢中。

“說來,時日也是快的,分明只眨眼的功夫,四姑娘都到及笄之年了。”靈芝立在月洞門前感嘆,手上捧着四娘子及笄要簪的珠花和要着的禮袍,一頭轉眼朝芍藥道,“咱們的動作得麻溜些,宮裏來人傳了花,說念真長公主已經出了丹陽門,正往咱們府上來呢。”

世家娘子行笄禮,主禮人是母親,加笄的上賓卻需要令請。承遠侯在朝中頂有頭臉,加之孫夫人與啟華皇后相熟,於是恭熙帝發了話,着令長公主親自為趙華珠及笄,古往今來,京中各高門都鮮有這樣的厚待,足見朝廷對趙家的隆恩有多浩蕩了。

芍藥也滿了十五,五官樣貌長開了,眉眼彎彎靈秀動人,聞言唬了跳,腳下的繡花鞋邁得更快,“那到府上恐怕只需半個時辰哩!都怪月季那小蹄子,咱們分明千叮嚀萬囑咐,她還是將東西取錯了!這要是誤了時辰,夫人不扒了咱們的皮么!”

自古以來,及笄便是女子一生中最緊要的大事之一,簪珥珠花,華服鞋履,一樣都不可有紕漏。何況還是趙府這樣的大戶,嫡女及笄若出了岔子,傳出去,必在茶肆街坊里被談笑到明年。

兩個丫頭步子急,正走着,垂花門另一頭繞出來一個人。細瘦纖長的身條,穿玉蘭紅青駝絨三色斗水小夾襖,一身肌膚欺霜賽雪,五官嬌艷已極,瑩然美眸中隱含焦急,見了二人微皺眉,嗔怒起來也別有一番韻味,斥道:“夫人四處找你們呢!東西拿來了么?快隨我來,萬萬耽擱不得了!”

嬌軟的聲口,啐罵也不滲人,反愈發顯出嬌俏靈動的風致來。倆丫鬟哭喪了臉,腳下步子不敢停,嘴裏卻仍要申辯幾句,道:“明姐兒,這事兒您可得替咱們跟夫人說道說道,月季那蹄子鬧出的事兒,可不能讓咱們扛啊。”

七娘子是溫婉性子,自幼便心地善良,如今承遠侯府的幾個大丫鬟,大半兒都是從棠梨苑出去的,與她自然相熟得很。遇着犯難的事,求上幾句,但凡她能幫上忙的,從未有過推脫。

這事兒自然也不例外。

時辰趕,明珠也顧不上什麼蓮步微移了,一面朝憑欄榭疾行一面頷首,允諾道:“先將東西送過去,你二人放心,我會替你們解釋清楚。主母目澄心清,不會為難你們的。”

芍藥靈芝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連忙恭聲言謝,道:“多謝七娘子!”

七姑娘擺擺手,領着兩人匆匆穿過廊廡同拱橋,到了憑欄榭抬眼看,裏頭早已是忙得天翻地覆。說來也怪滑稽的,堂堂高門,嫡女及笄這樣的大事竟出紕漏,這是萬萬不該的。孫夫人心中慍怒,然而到底是趙氏主母,遇着事自有從容不亂的氣度,只沉着臉自有條不紊地指揮一眾僕婦。

流穗在菱花門前立侍,遙遙瞧見七娘子,當即喜道,“明姐兒將東西帶來了,不必急了!”說著迎上去恭謹見禮,從另兩個丫鬟手裏接過紫檀木刻花托案便踅身回屋。

明珠一路走得急,停下步子還有些微喘,朝孫夫人納福見禮,接着便探首朝裏屋張望,“母親,華珠呢?”

“那魔星,天塌下來都礙不着她的事!她及笄,咱們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人家倒是悠哉得很吶!”孫夫人拿帕子替么女擦額頭的細汗,邊道,“我看這丫頭,準是個沒心肺的!什麼都不往心裏去!”

明珠抿嘴一笑,安撫了母親幾句便進了閨房。微微抬眼,只見水銀梳妝鏡前坐着個只着單衣的美嬌娥,烏髮傾斜如瀑,面容秀麗動人,只是姿勢頗有幾分怪誕。屈着膝蓋翹着腿,着了高縵履的右腳還一搖一擺的,手中拿着個青果子慢條斯理地吃着,意態閑閑。

她挑了挑眉,上前幾步道,“姐姐倒是不慌不忙,不驕不躁,這份心性着實令我自愧不如呢。”

華珠微閉着眼,由丫鬟替自己塗脂抹粉,聞言又啃了口果子,“不就是簪花珠花弄錯了么?多大個事兒,是你們太大驚小怪了,我就絲毫不着急。”

明珠撐了撐額,面上神色有幾分無奈,嘆息着開解她道,“你不知道,你及笄的簪花珠花,是皇後娘娘專程賜給咱們趙府的。若是今日你未佩戴,被長公主察覺,傳到宮裏去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四姑娘自古實心眼兒,原沒考慮太多,聽她說完才回過神來,遲遲地點了點頭,道:“你不說我倒給忘了,東西是皇后御賜的,不戴的確不行。”說完忖度了瞬,將手裏的果核扔進一旁的小盂,續道,“再過不到兩年你也要及笄了,到時候可得多長個心眼兒。到時候我可得好好替你把關,沒的又讓那些毛手毛腳的丫鬟壞了事兒。”

明珠上前幫忙,接過范媽媽手中的篦子替華珠挽發,笑盈盈道,“我及笄還早着呢,沒準兒那時,四姐姐都嫁做人婦了,哪兒還有閑工夫替我張羅。”

四姑娘聽了寥寥一笑,眉宇間染上幾分若有若無的憂色,道,“也是。若我也像蘭珠那樣,嫁到了外地,莫說替你張羅及笄,只怕今後見個面都難呢。”

提起趙氏大娘子,一屋子的人都心生幾分感傷。孫夫人思念女兒,眼眶驀地便紅了,別過頭掖了掖淚,嗓音微哽,“無端端的,提你長姊做什麼?”說著定定神,囑咐道,“今兒是你及笄,給我老實點兒,為你加笄的女賓是長公主,宣王同肅王都是你的博士,也受邀為座上賓,他們都是極尊貴的皇親,你萬萬不可出差池,知道么?”

“宣王(肅王)殿下也來?”兩個娘子瞠目結舌異口同聲。

話音落地,一室之內驟然寂靜無聲。僕婦丫鬟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孫夫人也一頭霧水,視線來回在兩位女兒面上打量,半晌才狐疑道,“師尊為父,二位博士來,有何古怪?怎的你二人如此驚訝?”

“沒有沒有,”兩人復又不約而同地大擺其手,面上惶惶道:“不驚訝,一點兒也不驚訝。”

這個反應着實古怪。孫芸袖挑了挑眉,柔和的目光在華珠同明珠面上細細端詳,眼中掠過一絲詫異,面上若有所思起來。

華珠穿戴妥當已是半晌之後的事。

眾人靜靜觀望,四娘子禮袍加身,珠花簪珥瑩瑩生光,一身繁重也不顯得累贅,反倒愈襯出華貴雍容的氣度來,艷麗不可方物。僕婦們眸子晶亮,一個個直贊四娘子天人下凡,明珠在邊兒上摸下巴,上下將姐姐打量一遭給出個評斷:“嗯,果然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這話逗得孫夫人抿唇笑起來,四娘子半眯了眼,揚手煞有其事地在妹妹臀上摑了下,“小丫頭,越活越出息了,有你這麼吡噠胞姐的么?”

明珠嘻嘻地笑,孫夫人定定神正了容色,道,“好了好了,別鬧了,趕緊往正德堂去。”說著轉頭吩咐流穗,“這會兒時辰,賓客們想是到齊了,你去前院跟侯爺知會一聲,就說四姑娘這頭一切妥帖了,請侯爺示下。”

流穗噯了聲便旋身退了出去,華珠過來牽七娘子,姐妹二人正要提步往外走,卻被主母叫住了。

“等等。”

二人不明所以,明珠側目看向孫氏,道,“母親,怎麼了?”

孫夫人的視線在么女身上細細端詳,目光落在她發間的石榴紅步搖上,微蹙眉,道,“你回房換一副頭花,這個步搖,我曾見長公主戴過,你明白了么?”

七娘子有玲瓏心,聞言當即回過神,點了點頭道,“母親放心,女兒省得了。”接着便拍拍華珠的手,“四姐姐,你與母親先去正堂,我去去就回。”說完打起帘子匆匆出了屋。

四姑娘行及笄大禮,貴賓雲集,是趙府一等一的大事。後院兒的許多丫鬟僕婦都被施派去幫忙了,是以明珠回到棠梨苑時,屋子裏花苑中均是空無一人。

她一面拆珠花一面往裏屋走,彎身,在梳妝鏡前的杌子上坐下來,打開首飾奩,將石榴紅步搖放回去,復又重新挑選起來。

正選着,忽然肩頭處覆上來一隻微涼的大手,明珠駭然失色,猛地抬頭,鏡中一張面孔目含遠山眉藏千秋,注視着她,似笑非笑。

“……”她嚇得差點驚叫出聲,愣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氣急敗壞道:“七王殿下這是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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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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