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談判與轉機
祁晃與阮歆都頓時呼吸一緊。
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信息實在太過讓人心生涼意,他們眼下被困在這裏自顧不暇,而遠在另一邊的阮溫殊和阮瑩,卻似乎也已經被人徹頭徹尾地惦記上。眼下情況緊急,他們沒辦法去確認王允的這句話究竟是恐嚇還是陳述,只能僵硬着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紀崢。
紀崢站得筆直,靜靜地看着王允。
“你故意把我引導這裏,調虎離山?”他問,神色間帶着平靜的恍然,身處這般境地依然波瀾不驚。王允見狀也笑了起來,聳聳肩,朝他擺出個遺憾的姿勢。
“現在看出來了?可惜有點晚。”
“我本來也只是隨便試試,誰讓你就這麼不管不顧地來了呢——連我這樣的小卒也值得紀校長您親自跑一趟,看來您這兩年過得也着實拮据,手底下沒什麼可用的人了吧。”
紀崢垂下眼,沉默不語。十幾個成年男人抄着傢伙慢慢向他們逼近,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將他們和王允都囊括在裏面。王允隔了幾人的距離注視着他們,齊平的目光注視出了高高在上的意味,看着他們的視線中甚至帶了些許憐憫。
“真可憐吶,紀校長,你曾經多麼風光啊?娶了大世家的傳人,接管了玄學院的事務,名利雙收,家室雙合,那麼讓人羨慕……現在呢?被十幾個賤民圍攻,死在這裏也不過不抔黃土。瞧瞧這可憐的樣子,看着真是讓人……”
“興奮不已啊。”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紀崢看着他,苦笑了一聲,“我似乎沒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我拿你當珍貴的朋友,想也不想地來見你,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珍貴的朋友?”王允如同聽見天大的笑話般看着他,眼底閃爍的是不容錯認的瘋狂恨意,“紀崢,你踩了狗屎運飛黃騰達出人頭地的時候,哪想起過還有我這個朋友?!”
人的一生有幾個三十年?最好的那一個三十載,他卧薪嘗膽地化身赤腳醫生,輾轉在各種窮鄉僻壤,執拗地,而紀崢這些年在幹什麼?玩弄權術,左擁右抱,平步青雲,享盡榮華,春風得意的時候,何曾想過拉他一把?
而他們曾在同樣的起點那麼多年,岔路的開始,僅僅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運氣!
因為紀崢碰巧救了一個那個世界的人,而他沒有!
“你還要我怎麼想起你?”紀崢擰緊眉,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王允,你摸着良心說,我之前站穩腳跟後有沒有找過你,讓你到玄學院去念書?”
“跟你這個同樣一無所知裝神弄鬼的人去學?”王允不屑地笑了一聲,眼中無可掩飾地閃過一絲嫉恨,“你我半斤八兩,你高高在上,我搖尾乞憐,憑什麼?我是個善於等待的人,你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紀崢,紀校長,從明天開始,你的玄學院,就是我的了。”
他看着紀崢,帶着極大報復快意地笑了起來:“我會給我們壯烈犧牲的上任校長樹一塊碑的,上面就寫——”
“喪心病狂,殺妻害女。”
多大仇,不死不休就算了,搞這麼變態至於么?祁晃略略皺眉,有些嫌惡地看了王允一眼,餘光掃到周圍的人,忍不住又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在今天早上打着哈欠起來的時候,絕沒想到會面對這樣一副分分鐘要命的場景,早知道就帶着防身的東西過來了……這種時候反正急也沒用,祁晃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在心裏指望着紀崢多扯一會兒皮好拖延時間。雖然紀崢應該沒接收到他心裏的意思,不過好在兩人的對話依然在繼續。
紀崢問:“雖然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你,但王允,既然你是想要我的命,那我可以給你,只是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你能不能放他們離開?”
祁晃還在四周看着有沒有能利用的東西,聽見紀崢的話后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看向紀崢。王允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般,新奇又震驚地笑了起來,嘖嘖有聲地搖着頭看了他兩眼:“紀崢啊紀崢,你人老了之後,真是越發糊塗了。我不確定你今天能來,但你的女兒女婿,可是我派人引來的,你說讓我放他們走?留着他們,回來找我報仇嗎?”
是啊,怎麼可能把到手的人質放走,換了我我也不放。祁晃一邊在心裏點頭,一邊忍不住還是心中一緊。
他們這次來實在是沒什麼多餘的準備,結果現在結結實實地着了別人的道,只能說棋差一着,其實怨不得他人。只是好多想做的事情都還沒有做,實在不甘心就這麼交代在這裏,祁晃咬牙,眼睛略眯,又看了一眼周圍,心裏打定了主意。
要是拼一拼的話,也許……
只是這並非一個人能做完的事情,祁晃轉頭看向阮歆,遞了個眼神過去,意在讓她配合一下行動。兩人共處兩年多,該有的默契早已經都培養得差不多,祁晃向紀崢旁邊這麼一望,卻猝不及防地瞧了個空。
……阮歆呢?!
他的心跳剎那間幾乎都停了一秒,不過也僅僅是那麼一瞬間的事,下一秒祁晃視線下移,就看見了阮歆的發頂,剛才在石桌旁下棋的兩個大爺現在已經加入了圍攻他們的行列,他和紀崢背臨榕樹站着,阮歆則後退兩步,坐到了棋盤旁的石凳上,剛才一直沒接話,居然是因為正在看棋盤。
祁晃:“……”
我媳婦的心,真特么的大!他在心裏發自內心地想,一邊又忍不住瞪了阮歆一眼。阮歆不知道是察覺了他的視線,還是突然感受到周圍都安靜下來,總之幾秒鐘后她款款地抬起頭,一抬眼就發現大部分人都在盯着她看。
“你們談完了?”她禮貌地問,甚至做了個請的手勢出來,“談完了就快打吧,打完就可以死了,早死早超生,投胎一場空啊。”
所有人:“……”
王允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你不怕死?!”
“還行吧,反正奮力掙扎又沒什麼用,沒有設備拍不下來的話,死在這裏還不是任憑你們胡編亂造一套出來。”阮歆懶洋洋地回答,看着明顯沒什麼鬥志,對眼前的局勢也不太關心,盯着眼前的棋看,漫不經心地說,“我們沒什麼意見,成王敗寇,隨時可以痛快得去死,是不是啊祁晃?”
“啊?恩,是。”祁晃回過神來,雖然不知道阮歆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葯,不過還是配合度很高地點點頭,痛快地響應阮歆的說法,漫無邊際地隨口跑火車,“能和她死在一起,我當然沒什麼所謂的,這輩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吶我都被自己感動到了,歆歆你感不感動?如果有下輩子的話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恩……看情況吧。”阮歆轉了轉眼睛,笑眯眯地隨口回答,惹來祁晃一個嚴厲又幽怨的瞪視。紀崢在旁邊幽幽地嘆了口氣,突然帶着無限傷感地瞥了祁晃一眼。
“如果真的有下輩子的話,歆歆和瑩瑩,我都會照顧得好好的,和溫殊一起,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背負、立場和責任,平靜幸福地過一輩子。”
“這輩子遺憾太多,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懵懵懂懂地忙了大半輩子才反應過來。可惜……我明白得似乎太晚了。”
他低下頭,極深又極輕地苦笑了一下。祁晃看着他,縱使至今依然不知道阮歆打得是什麼主意,卻在這一刻,無可抑制地終於對紀崢多出了兩分同情與憐憫。
人之將死,其言總是善的,祁晃默默地想。沒人生下來就不走彎路,這個男人在歧途上可能走得格外久。雖然這輩子做得不夠好,但最後關頭能想通了,就算改變不了什麼……
起碼能獲得對於自己的救贖與原諒吧。
阮歆從棋盤中抬起頭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爸,你現在說這些,不知道能不能騙得了自己,我反正已經是不大信了。”
祁晃怔了一下,沒有貿然插話,視線卻已經不受控制地往紀崢那邊瞟。紀崢聽見阮歆的話,眼中神色黯淡了兩分,低頭苦笑:“我知道,不過還是想彌補一些。”
“太刻意了。”阮歆波瀾不驚地抬了下眉毛,伸手朝祁晃招了招,“過來。”
祁晃無聲地點點頭,走過去站到阮歆身前,身體下意識地繃緊成一個防護的姿勢。阮歆從他的背後伸出只手臂環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拿起個剛才兩位大爺放在棋盤上的茶杯。
“你們談完了?”阮歆問王允。
王允沒有接話,警惕而狐疑地看着她。
“哦,謝謝。”阮歆禮貌地朝他道了聲謝,將手上的茶杯輕描淡寫地朝空中隨手上拋,在茶杯墜地的清脆碎音中,波瀾不驚地開口。
“給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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