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陪伴的意義
紀崢的手機就這麼明晃晃地橫在面前,祁晃盯着看了一會兒,卻沒有伸手去接。
“不敢打回家裏?”紀崢問。
“不是不敢,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祁晃搖搖頭,頓了片刻,不答反問,“紀叔叔這麼懇切地要我打回家裏,是想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我離開阮歆,回到家裏,從此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干?”
“……也不是。”紀崢聞言愣了一下,馬上予以否認,“只是覺得讓你蒙在鼓裏不大公平,你有自己的知情權,有做出選擇的權利。”
“那這個選擇,我不是早就已經做了么。”祁晃聳肩,抬手撓了下頭髮,放鬆地往椅背上一靠,“我選阮歆,不改,叔叔您放心。”
“你……”他這話說得太過堅決,也太輕描淡寫,紀崢看着他,一時竟有些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划著手機屏,出口的話也不像剛開始那麼有條理,有點費解地看着祁晃,來來回回地搖頭。
“不覺得有點對不起家裏嗎?”
“我對家裏愧疚得要命,以後一定找機會好好回報家裏,但不是在這件事上低頭。”祁晃有些不耐煩地皺眉,看着紀崢淡淡地說,“畢竟我沒您那麼狠心。”
“這話是什麼意思?”紀崢神色一緊。
“意思是我選擇一方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對不起一方的準備,從來沒想過兩全其美,或是面面俱到。我不算什麼好人,做事情不考慮辜負了誰沒照顧到誰,對得起自己的心就行。”
“我真算不上什麼好人。”祁晃又重複了一遍,聳聳肩,在紀崢阮歆父女兩人的注視中,自己突然笑了起來。
“說起來我遇見阮歆之後,好像一直過得有點倒霉。”
他本來是個無憂無慮的二世祖,每天犯犯中二刷刷臉,三觀端正,相信科學,和家裏游擊一樣玩着獨立,做着清閑的肥差,每天招貓逗狗,過得平靜又自在。在他二十六歲之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碰上一個像阮歆這樣的姑娘,聰明狡黠,若即若離,讓他把原本的桀驁與挑剔都扔到了九霄雲外,都沒掙扎一下地一頭栽了進去。
然後按部就班的生活就從此跟他說了再見,他剛在對三觀的清洗中掙扎着存活下來,就被攪進一場上位者的角斗中被美人救英雄,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天,自己卻按捺不住,收拾好包袱就去豪邁地千里追妻,結果雖然妻算是追到了手,卻陷入了看不到盡頭的漂泊生活,居無定所不說,還要為人身安全擔驚受怕,險些要一對苦命鴛鴦天人永隔。
真是太坎坷虐心了,祁晃作為旁觀者,簡直想給自己掬上一把同情淚。
但是后不後悔?不後悔。
冒險是人類骨子裏的天性,往往被另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死死壓制。然而有些人天生不甘安逸,有些東西像是充滿誘惑的毒藥,願意讓人背離一成不變的暮暮朝朝。
“我為什麼選擇阮歆,我也不止一次地捫心自問過。”祁晃坦誠地說,“她走的那段時間,我自己也一直在想,掙扎猶豫很久。後來有一回,我來這個城市出差,意外看到了阮歆在人群中一閃而過,其實不一定是她,但那個時候,我呆在原地,心頓時就空了。”
“我可能沒什麼本事,但想到她身邊可能一個真心幫忙的人都沒有,就覺得心疼。”
“而現在讓我重新回答這個問題,我大概可以給出一個更好的回答。”祁晃站起身,紀崢順着他的動作抬起頭看去,只見祁晃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神色間是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的冷冽。
“我要是不來,她遇見的就只有您這樣拎不清又瞻前顧後的偽君子了,我哪能讓我喜歡的姑娘混成這樣。”
紀崢驚愕地抬頭看着他:“你這麼什麼態度,你還記得我是阮歆的父親嗎?”
“從小對她不管不顧,長大了也置之不理的父親?”祁晃揚眉反問,語氣與動作都毫不露怯,針鋒相對,“有利可圖就合作,麻煩臨頭就明哲保身,您這當的是父親?您把阮歆當女兒看?合作夥伴要是這個德行,下次都沒有再友好合作的機會了懂嗎?”
紀崢被他說的頓了一下,張口結舌地看着他,一時竟想不出絕好的回擊。祁晃卻還意猶未盡,眼睛一眯,直接又一刀戳在紀崢的心上。
“紀叔叔,您是長輩,按理說我不該妄加評論,不過阮家的情況明白人都看在眼裏。您說您這些年劃清界限一直有苦衷,疏遠她們是為了她們着想,但我說句不好聽的,阮家的三個女人,您真正對得起誰?”
“長居摘星樓閉門不出的阮阿姨?現在不得不獨自帶着阮家艱難前行的阮瑩?還是理解您的苦衷,到頭來卻不光要自己袖手旁觀,甚至還要勸我離開她的阮歆?”
祁晃深深地呼吸了幾下,見紀崢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勉強壓住情緒,重新坐下。他沒有看阮歆,只是繼續定定地看着紀崢,低聲補上了最後一句。
“您覺得她是麻煩,我不這麼覺得。”
“你們這些世家講究趨吉避凶,我能理解。但我從小生長在科學主義光輝的照耀之下,從來不信這些有的沒的。您大可繼續走您的陽光道,這條獨木橋,我陪她走。”
“你……”紀崢看着他,嘴張張合合幾次,始終沒有說出話來。祁晃發泄完畢,心平氣和地看着他,眼神不閃躲也不迴避。一片不短的沉默之後,病床上靠坐着的阮歆終於打破沉默,轉向紀崢,點了點頭。
“爸,我知道您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她眉眼彎彎地說,臉上的笑意很輕鬆。祁晃轉過頭意外地看着她,她卻沒有看過來,只是拿過自己放在小几上的手機,遊刃有餘地拋了兩下。
“現在的情況微妙,阮家首戰失手,被周家抓了空子,兩家現在明爭暗鬥得厲害,都想成為唯一的權威代言人。但上面也有自己的主意,既然能造神,那再自己造一個權威代言人想來也並不是辦不到,所以現在變數很多,而對阮家來說,周家在一旁虎視眈眈,阮家並沒有在那個位置上的能力,還是儘早抽身最好。”
“但讓周家得利也不見得是好事,所以不如徹底攪黃這個計劃。畢竟信仰規則這個東西,有人想製造,有人想利用,有人需要遵守,也違背信仰的本意,還不如讓該不信的人繼續不信下去,科學主義光輝灑遍神州大地呢。”
“所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這項造神事業徹底攪黃了,您說對不對?”
“對……你明白就好,歆歆向來聰明。”紀崢有些發怔地點點頭,這些都是他準備與阮歆提起的事情,沒想到被祁晃打岔之後,倒是阮歆自己說了出來。他頗覺欣慰地點了點頭,正待張口說什麼,就聽見阮歆繼續開口。
“那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阮歆彎起唇角點點頭,朝祁晃的方向招招手,“我出院之後就和祁晃開始動身,爸,我們兵分兩路來做,以後可能又是很久不見面了,您自己保重。”
她輕快地說,隨後被子拉高,自己滑下去躺回床上,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坐太久了真累,該休息了……那爸,我今天就不送你了,祁晃,記得送一下。”
“啊?哦,行。”祁晃下意識應了一聲,隨後回過神來,站起身朝紀崢做了個請的手勢,“伯父,我送送您。”
紀崢坐在原地沒有動,他定定地看了阮歆好一會兒,垂下眼搖搖頭。
“不用了,祁晃,你留下來照顧歆歆,她現在身體還沒恢復,麻煩你多費心。”
他緩慢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阮歆一眼。阮歆察覺到他的視角,意外地和他對視了一眼,隨後笑眯眯地伸出手朝他揮了揮。
阮歆是在朝他說話啊,紀崢怔怔地看着。
她不怨他。
但也僅此而已,父女間該有的親近與依靠,以前或許有過,以後不會了。
紀崢說是不用送,祁晃還是以阮歆吩咐為由,堅持將紀崢送到了樓下。他獨自返回推開病房門,就見阮歆已經又坐了起來,興緻盎然地拆開了剛才沒吃完的小餛飩,見他走進來,滿臉惋惜地抱怨。
“說話誤事,已經涼了大半,不太好吃了。”
“想吃再給你買。”祁晃應了一聲,坐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盯着阮歆看。阮歆察覺到他的視線,揚眉朝他看了過來。
“怎麼,覺得我越長越美了?”她自信地問。
“恩。”祁晃笑笑,坐在旁邊又看了一會兒,突然問,“剛才在樓下的時候,你爸跟我說,我還沒跟他見過面的時候,你就跟他提起過我?”
說有個傻小子,莽莽撞撞地着了她的道。
“他怎麼什麼都往外說。”阮歆嘆息一聲,卻是沒有否認。祁晃精神一振,卻聽阮歆又說,“話趕話說到這兒,我再跟你分享個秘密?”
“什麼?”祁晃意外地看着她。
阮歆只是笑,說:“那天你見到我在人群中經過的時候,我也看見你了。”
“啊?!”祁晃意外地張大嘴,“你當時幹什麼去了啊?”
阮歆用勺子在外賣餐盒裏攪了攪,舀出個小餛飩,笑眯眯地塞進了祁晃張着的嘴裏。
“去釣傻小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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