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大亂、大治
北明王靜靜的坐在一間空曠的石屋裏。
他的頭髮依舊梳得十分整齊,結成了一根好看的辮子,但是他的臉色依舊顯得有些過分蒼白,他的身上也依舊蓋着一條麻布的毯子,時不時的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咳嗽。
天色已暗。
大東山此時還是夕陽西下,而招搖山,卻已經是夜晚。
這個空曠的石屋裏並沒有點燈,也沒有和許多宗派一般,放置可以用於夜間照明的明珠等物。但北明王卻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黑暗,他只是靜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個人。
他面前的人跪着,是一名身穿黑色麻布長袍,身材魁梧的男子。看上去正值壯年,絡腮鬍子,袍子下的肌肉高高的隆起,而他裸露在袍子外的手臂上,卻長着異常茂密的黃色長毛,他的身上,也散發著一股濃厚的,不屬於一般修道者的氣息…妖氣。
這名長着絡腮鬍子的壯漢面相非常的忠厚,但是雙眼卻是碧綠色的,在漆黑空曠的石屋之中,如同兩點碧綠的鬼火,顯得十分的詭異。
但是北明王看着他的眼睛,卻是極為平淡,他和他的面相不相符合的帶着滄桑氣息的雙眼之中,還充滿着看着小輩的那種和藹和慈祥。
“王,對不起。”
身穿黑色麻布長袍的壯年漢子又重重的對北明王磕了個頭,他的口中有幾根迥異於常人的尖利獠牙,但是在北明王的面前,尖利的獠牙上閃耀的白光卻絲毫不顯得猙獰,反而似乎有些慘然的悲哀。
“琅琊,既然你決定要出招搖山去,那我也不阻攔你。”
北明王靜靜的看着他,“不過你既然沒有不辭而別,那總該告訴我你一定要離開的理由。”
“小姐出山去了。”
黑袍漢子的聲音一下子有些激動了起來,似乎是有些惱怒北明王為什麼還要問他原因,但是因為對北明王由心的尊敬,他還是馬上不安的低下了頭顱,“她肯定是為了洛北而出招搖山的,祁連連城的實力比她強出許多,我要去幫她。”
“你是怪我下令不準任何人出山,不派人去幫她?”北明王默然道。
黑袍漢子頓了片刻,驀然抬頭道:“不錯,王,你也知道她現在必定十分的危險,而且若是因為要保全我們招搖山的實力不去救洛北,我也能理解,但是現在小姐去了,而且你也知道,狐妖王對我們招搖山有着多大的恩情。”
這一句話出口,黑袍漢子也似乎花光了全身的力氣,渾身忍不住微微的顫抖了起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很清楚北明王為招搖山付出了多少的東西,他的心中也是無比的尊敬北明王,可以說北明王就是招搖山的屏障,在他的心中就代表着招搖山一樣,所以他就算是下定決心要違背北明王的命令而出招搖山之前,也先要到北明王這裏來謝罪。他現在出言頂撞北明王,自己的內心卻是遭受難以想像的煎熬。他覺得北明王根本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但是卻為什麼不管小姐的死活呢?
“狐妖王為我們招搖山做了什麼,這難道還要你說么?”
北明王的聲音之中不自覺的帶了一絲寒意,“那麼多正道玄門不知道,可是招搖山的每個人都清楚,要不是他單獨在西陵阻殺了峨眉的人,使得峨眉到現在還沒緩過氣來,要是峨眉的那些人當年也順利到達招搖山,我們招搖山也不可能存在下去。而且他還讓若雪帶了那煉丹道方來,讓我們妖族可以依靠那丹方改變經絡,加快修鍊進境,使得招搖山有今日之氣候。我也知道若雪是他最為疼愛的,也是唯一的女兒。”
黑袍漢子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他聽得出北明王語氣之中的怒氣和寒意,而且他也很清楚,北明王和狐妖王還是世人所不知的知己。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忍不住倔強的仰起了頭,直着脖子道:“那為什麼不讓人去幫小姐?”
“因為招搖山!”
北明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但是劇烈的咳嗽卻反而使得他因為對他最為忠心的人都不理解他的憤怒而平息了下來,“因為我們招搖山並不是每個人都想去救洛北。因為他們覺得我們始終是異類,並沒有因為洛北救過兩個季覦山的人而相信洛北他日與那些所謂的正道玄門會有什麼不同。而且我們招搖山,也根本沒有這樣的實力!”
略微停頓了一下,北明王看着黑袍漢子,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不錯,我們招搖山現在已經有了些氣候,但是我們招搖山,卻並沒有什麼朋友。我們的實力,還不如湛州澤地,甚至不如蜀山。凰無神最多便是忌憚我而容我招搖山存在這世上。南侯烈火死在祁連連城手上,東侯青蝠又被祁連連城擊潰了肉身,你覺得我們招搖山的實力,真有外面看來的那麼強盛?你知不知道,祁連連城會捲起多大的力量?現在她已經去了,此事便是無可挽回,否則就算是我們招搖山全部的力量砸下去,也未必能擊潰祁連連城捲起的那股力量。”
“我們能影響世間的局勢,但還遠不到可以決定世間局勢的時候!”
“祁連連城真的那麼厲害?”黑袍漢子獃獃的看着北明王。
“不是他那麼厲害,而是凰無神,崑崙。”北明王冷笑道:“總有些人會像樹藤一般,依靠依附在樹上生存,而只有最高的那棵樹上,才會吸引這樣的樹藤,像我們在大樹下見不到陽光的小樹上,是不會有樹藤主動纏上來的。”
“可是,小姐她…。”黑袍漢子直覺北明王說得有道理,但是他的胸口上卻好像壓着一座巨山一樣,難過的跟本無法呼吸,以至於他說了兩個字后便無法接著說下去。
“你不要忘記,她也是我的弟子!她對於我來說,遠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北明王惱怒的說道,臉上佈滿了寒意。
一股異常強大的氣息也隨即從北明王看似羸弱的身體上散發出來,使得整個石屋都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來。但只是一瞬,一瞬過後,北明王深吸了一口氣,這股強大而恐怖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消失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痛苦的神色,這使得他似乎突然老了幾歲,“但是我不能因為她一個人,而讓更多的人去送死。”
“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黑袍漢子痛苦而失神的看着北明王,“王,真的不能救小姐了么?”
“沒有辦法,只有等。”
北明王垂下了頭,微微的咳嗽着,“現在我們招搖山,只有不動,只有守。現在天下氣運轉化,大亂之下,無論是崑崙還是湛州澤地,都必定會有折損。我們不動,反而會等來機會。”頓了頓之後,一抹光芒從北明王的眼中閃過,“當然,洛北是個變數,如果我們招搖山加上他聚攏的力量有可能和崑崙抗衡的話,我不會珍惜手中的任何一分力量…畢竟,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黑袍漢子在心裏想着這一句話,碧綠的眼睛卻忍不住紅了,“王,那為什麼你拒絕況無心的提議,不和他一起對付凰無心?這勢必能讓崑崙折損很大的實力,或者還能牽動祁連連城這一部分的力量,為小姐解圍。”
“我對況無心沒有信心,我不覺得,凰無心對況無心的所為會沒有任何的察覺。”北明王冷笑着,“現在祁連連城調動了崑崙以外的絕大部分力量,況無心這個時候發動,看上去的確是很好的時機,但是凰無神卻並沒有調用祁連連城的任何力量…所以我覺得凰無神,或者說他手中掌控的力量要比我們任何人想像的都強大的多。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我們招搖山並沒有太多可以揮霍的實力,或許湛州澤地可以分出三分之一或是一半的力量去幫況無心,但是剩餘那一半的力量,還是可以足夠維持湛州澤地的存在,而我們沒有可以承受這樣損失的力量。”
“王,你的意思是說,即便況無心可以說動湛州澤地的相助,也有極大的可能會一敗塗地?”
黑袍漢子的身體驀然僵了一僵。
“怎麼?”北明王忽然抬起了頭,從黑袍漢子的神色變化上,他的心中產生了強烈的不安。
“北侯他去了。”黑袍漢子的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白獠他覺得您現在做事太過固守自閉,所以他去崑崙了…。”
“什麼!”
北明王的雙手猛然握緊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白獠,你終究還是沒有聽我的話。”劇烈的咳嗽中,北明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北侯白獠一直對他的決定有所不滿,而他覺得北侯白獠終究會想明白的,因為北侯白獠是四侯之中修為最高,也是最有潛力的人。可是北明王卻沒有想到,北侯白獠太過自傲,太過自信了。他也沒有想到,北侯白獠對他的積怨到了這樣的地步,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不顧他的號令而去崑崙。北明王事實上也很清楚北侯白獠並不是要背叛自己,背叛招搖山,他這樣做,應該也只是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而北明王的隱忍是錯的。
可是北明王是真的怕死,所以才不敢出招搖山,甚至不敢和祁連連城一戰么?
北明王只是不想死得沒有價值…而現在,北明王痛苦的閉上眼睛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昔日招搖山那一戰,他的那幾個朋友,那幾個親人,在施展天汞滅絕**時,全身的真元氣血化作毀滅一切的天汞毒元的情景。像他們那樣,才算是有價值。
在這一刻,北明王只希望是自己錯了,而不是北侯白獠錯了。
身穿青衫的寧閑盤坐在丹爐前面的一個紫色蒲團之上。
他面前的丹爐高約五尺,通體渾圓,閃着烏金的光澤,外形有如一般廟宇之中的香爐,但是整座香爐上卻盤着一龍一虎的形狀,爐中火光繚繞,泛出絲絲雲氣,使得這一龍一虎似乎在雲氣中跳躍升騰一般。他的身後,是一個極大的葯櫃,如同一條城牆一般,高達數丈,長約二十丈。而這個葯櫃又是由無數不同材質,不同大小的抽屜一般的箱子組合而成。有的抽屜是木製,有的閃着金鐵的光澤,有的越是不同的玉石。
在寧閑的真元牽引之下,一個白玉般的抽屜拉了出來,打開了,一株根、莖、葉俱全,葉子如同鋸齒一般,頂端卻結着一顆鮮艷欲滴的櫻桃般果子的紅色藥草從中飛了出來,投入到了他面前的丹爐中。
倏然,轟的一聲,這株紅色藥草才剛剛投進去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丹爐中就發出了一聲爆炸般的爆響。隨着沉悶的爆炸聲的響起,丹爐上散發著的絲絲葯香也變成了刺鼻的焦臭味道。
丹爐中的爐火熄滅了,從一龍一虎的口中,吐出了幾團黑色的殘渣,散發出裊裊的焦黑色氣焰。
很明顯,這一爐丹藥已經全部煉毀了,而且從之前丹爐中散發出的葯香和寧閑剛剛投入的那一株奇異的藥草來看,這一爐丹藥應該是耗費了不少珍奇的藥材,而且那些黑色的殘渣也已經凝結成鴿蛋般的形狀,顯然也是已經耗費了不少的時日。
但是寧閑的臉上卻根本沒有什麼情緒變化,他站了起來,走到丹爐的面前,用手捻起了一絲黑色的殘渣,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之後,又放在口中嘗了嘗。似乎這樣的事十分尋常,他已經做了百遍千遍一般。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這數十年來,寧閑像今日這種煉壞丹藥,也不知道做過了多少次。
這個面容儒雅,文士打扮的年輕男子,是崑崙數十位司丹弟子的其中之一。
這數十名司丹弟子,是崑崙這個龐然大物的其中一環,他們的身後,還有眾多的葯童,而且誰也不知道,塵世中到底有多少人在為這個龐然大物服務。對於這些司丹弟子來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大量的藥材送進崑崙,其中有些珍稀的,可以培育的,便在崑崙培育起來,其中絕大多數,便源源不斷的按照這些司丹弟子的要求,分別送到他們的手中。
而這個龐然大物的運轉卻又是分得極細,有些司丹弟子只是專門煉製可提升修為的丹藥,有些卻是專門煉製淬鍊肉身的丹藥,而像寧閑,卻是專門煉製療傷丹藥的司丹。但無論是專門司職何類,除了極少數至為珍貴的丹藥是司丹弟子自己煉製之外,其餘的丹藥,大多都是一些崑崙轄制下的煉丹門派代為煉製的。
所以這些司丹弟子平日的修行,並不是煉製丹藥,而是研究丹方!這數十位司丹弟子,只是不停的試驗,在各自的領域,試煉出更好的丹藥出來,然後將方子放到崑崙轄制下的煉丹門派之中去煉製。所以誰也想不到,一年之中,崑崙會煉製出多少的丹藥出來。
事實上崑崙也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的丹藥,但是,崑崙不需要,世間的許多門派,卻是很需要這些丹藥。所以這些丹藥到了崑崙的手中之後,大部分又會流水般的出去,只有專門司職這方面的崑崙弟子,才會知道這些丹藥用在了什麼地方,籠絡了多少人心,又讓多少人再為這個龐然大物服務。
聚集在這些司丹弟子手中的資源,遠比世間任何的門派都要多,而他們的損耗,也要比一般煉丹門派多出數倍,甚至數十倍,但是寧閑他們卻根本不需要考慮這些損耗,他們只需要研究出更易煉製,藥效更好的丹方,他們只需要考慮...如何讓崑崙這個龐然大物變得更為強大。
就在寧閑這個面容儒雅的年輕司葯捻起一絲黑色的殘渣,感覺其中的藥力時,一名頭盤着道髻的青衫葯童捧着一個紅色的玉盒走了進來。這名名叫真佑的道童根本沒有讓寧閑分出任何的心神去注意,因為寧閑很清楚他所做的事就是要將他所需的藥草放在他身後的那排葯櫃之中,而這名眼睛很大,看上去很有靈氣的葯童走進這個丹房之後,也馬上朝着寧閑身後的那個城牆般一般的巨大葯櫃走了過去。但就在他將要走到葯櫃前的時候,他的手突然動了動。
他捧着紅色玉盒的手似乎只是略微的抖動了一下,但是兩道淡黃色的雲霧卻突然從他的雙袖之中涌了出來,如同兩條黃色的毒蛇一樣,朝着正在沉吟着的寧閑噬了過去。
寧閑沒有回頭,但是一絲極其驚詫的神色卻馬上浮現在他的眼中,一道熾烈的白色火線突然從他的右手中射了出來,繞向了他的身後,瞬間如同蠶絲一般,一絲絲的捲住了那兩道淡黃色的雲霧,直接就將那兩道淡黃色的雲霧燒得一乾二淨。
光芒一閃,整個諾大的丹房裏陡然泛起了一片慘淡的白色,就在寧閑的心神被真佑所吸引之時,一蓬慘白色的光華打在了寧閑的身上。
一條似乎連雙瞳都是白色的詭異的白色身影,出現在了丹房之中。這條白色的身影的動作和施法極其的快,就如同一個鬼魅一般,就連寧閑都沒有察覺他是如何出現在了這個丹房之中。但是這條白色身影白色的雙瞳之中,卻也閃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
因為他似乎也根本沒有想到,寧閑竟然是直接就被他發出的那一蓬慘白的光華打中。
……
那一蓬慘白色的華光,是成百上千根蕩漾着劇烈的法力波動的白色細針,就在這一瞬間,這些帶着強大力量的細針就從穿過了寧閑的身體,在寧閑的身上刺出了無數細細的孔洞,帶出了無數道長長的血線,又簌簌的打在寧閑身後的葯柜上,將那些葯櫃都打得瞬間碎裂開來。
但是在這一瞬間,寧閑的雙手卻也是毫無停頓的動了。他的左手之中突然多了一顆硃紅色的丹藥,然後這顆硃紅色的丹藥在他的手中碎裂開來,化成了一團濃稠的紅色氣霧,滲入了寧閑的肌膚之中。與此同時,寧閑的右手彈出了五條熾烈的白色火線,如同五根白色的尖刺一般,狠狠的扎在那道還來不及釋放第二道術法的白色身影上。
白色的身影身上暴出了五團火光,就好像他的身體裏全部燃燒了起來,從這五團火光中湧出來了一般,隨着一聲抑制不住的低沉痛呼聲,白色身影身上燃燒着五團火光,往後倒撞着飛了出去。
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白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丹房的門口。
所有的這一切,都在一息間發生。寧閑馬上又吞服下了一顆綠色的丹藥。這顆丹藥下去,隨着一口墨綠色的鮮血從口中噴出,他身上所有傷口中的鮮血都止住了,傷口也收縮了起來。
那道白色身影的修為和術法力量並不在他之下,而且由真佑吸引了寧閑的注意力,一下子佔得了先機。但是寧閑卻並沒有依靠修為,而是依靠着自己的丹藥,瞬間封閉了傷勢,發動了反擊。但是看着白色的身影倒射出去,寧閑的身體卻冰冷了起來。
真佑已經死了。
這個雙眼明亮,平時都會過來遞送藥材的葯童就倒在那一堆碎裂的葯櫃之中。無論刺殺成功與否,那條白色的身影根本就沒有想過給真佑留下活路,他那剛剛的一擊直接就將真佑籠罩在了裏面。此刻真佑的身上已經佈滿了烏黑的條紋,身上的孔洞中流淌着烏黑的血液。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真佑怎麼會對我出手?他又是怎麼進得來的?”
寧閑的身體冰冷着,更加刺骨的寒意和不詳的預感卻從他的心中不停的瀰漫出來。
他很清楚,真佑剛剛施放的那兩道黃色的煙氣,是莫五煉製的麒麟焰。莫五和寧閑一樣,也是崑崙的司丹弟子,所不同的是,莫五煉的都是殺人、對付法寶的丹毒。這麒麟焰是可以直接穿透真元力量的丹毒,所以剛剛寧閑也只有用真火裹住將之煉化,而這種丹毒是真佑這樣的葯童根本就不可能接觸到的東西。
那條白色的身影…雖然寧閑不知道他的來歷,但是寧閑可以肯定,那人絕對不是崑崙的人,用的絕對不是困崑崙的術法。那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出現在崑崙之內,出現在自己這裏,來刺殺自己?
真佑也來殺自己,他有麒麟焰…這條鬼魅般的白色身影能夠出現在自己這裏,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是崑崙之中有人,給了真佑麒麟焰,讓這條白色身影進了崑崙。
與崑崙為敵,便是與凰無神為敵。
那就是…崑崙之中有人要反凰無神,要奪掌教之位!
“是誰要反掌教?!”
這個出現在寧閑腦海之中的唯一可能讓他的呼吸都瞬間凝滯了。因為寧閑很清楚,無論是誰要反掌教,崑崙一定會遭受前所未有的大變。因為寧閑知道自己在崑崙之中,並不算是一個重要角色,而連自己這種級別的人物都要算計在內的變化,一定會是讓整個天下都會徹底震驚的大變!
“明寐師兄?”
一股極其熟悉的法力波動出現在了位處崑崙第二重環島上的這座丹房內,寧閑抬起了頭,想馬上要問問那個身穿紅色道袍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回答他的卻是一條瞬間穿透了他身體,將他帶着往後飛出,釘在了牆壁上的綠色華光。
綠色華光中的力量瞬間震碎了他體內的數條經脈,讓他根本來不及捏碎手中的一顆丹藥。
“為什麼?”
寧閑的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但是他的眼睛卻睜着,不明白為什麼平日和自己關係最好的師兄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將自己刺殺。
而身穿紅色道袍的明寐卻在門口轉過了身去,眼中閃過了一絲愧疚和痛苦的神色。
“我不想親手殺你,但是我沒有想到,真佑和元梟殺不了你。”
明寐轉過身去之後,緩緩帶上了這間丹房厚重的大門,但即使如此,卻隔絕不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在濃厚的夜色之中,仙境一般的崑崙之中,數百年都未曾有過的血腥氣,一絲絲的飄蕩在濃厚的天地靈氣之中。
那條身上冒着五團火光的白色身影在衝出寧閑的丹房后四十丈的地方,忽然之間被一道赤色的華光絞成了兩段。
出手擊殺了那條白色身影的人只是一閃,就消失在了一側的一條山道上。而數息過後,幾道華光從各個方向趕過來,停下來看到那具白色身影的屍體之後,幾個人的臉上都是充滿了震驚的神色。這是數百年來,第一次有人可以潛入到崑崙的第二重環島之內。而且便在這數息的時間內,這幾人又感覺到了數道從不同地方發出的異樣的法力波動。
絲絲的血腥氣,從不同的地方傳來。
幾名覺察到這裏異樣的法力波動而感來的崑崙弟子震驚的互望了一眼之後,一個人飛快的往崑崙第三重環島中掠了進去,另外的幾個人又飛速的散了開來,分成幾個方向搜尋了起來。
……
溫柔的夜色下,銀色的沙灘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華,到處都開着世間都罕見的奇花異草,結着許多鮮艷欲滴的果子,不是有罕見的飛禽和異獸從山林中掠過。濃厚的天地靈氣如同實質一般,一絲絲的蕩漾在天地之間。不知道籠罩了多少方圓的崑崙九重環島,依舊顯得寧靜而強大,有如一個完全和人間區分開的仙境。
但是,隨着一聲聲被人影破空驚醒的鶴鳴,許多條流焰一般的華光從各個環島上飛速的升騰而起。這些或明或暗,但速度都是極快,如同流焰一般的華光,最先從崑崙最外,也是最大的第一重環島上湧出,投入到了第二重環島之中,然後又有如跳躍一般,又有許多道華光從第二重環島上沖入到第三重環島之中,又從第三重環島之中沖入第四重環島…然後是第五重…。
沒有任何的徵兆,已經平靜了數百年的崑崙之中,有如冒出了無數的火光,在瞬息之間,整個崑崙就好像一下子被點燃了,一下子亂了。
南宮小言寒着臉掠入了崑崙的最後一重環島,如同孤島一般的崑崙第九重環島之中。
從崑崙最中心的這一座島嶼之上往外看去,外圍的八重島嶼,就像是八重異常雄偉的城牆,護衛着這最中心明珠一般的第九重島嶼。
但是恐怕任何人都沒有將崑崙外圍的八重島嶼看做是八道城牆,因為這兩代的崑崙弟子,誰都沒有想過,會有人攻得進崑崙,哪怕是第一重環島。在所有崑崙的弟子看來,崑崙的九重環島,就是一個整體,一個代表着無上權勢,無上力量的地方。
“到底是什麼人!”
以驚人的速度掠入崑崙最中心的這座島嶼的南宮小言的眼中流露着說不出的冰寒怒意。只是片刻的時間,一道道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他這裏,第一重、第二重和第三重環島之中,竟然出現了許多不知名的高手,同時刺殺了許多崑崙弟子,甚至那些不知名的高手之中,還有魔門高手的存在!
大須彌正反九宮陣早已經完全修復,除了原天衣那樣的存在,誰都不可能破開這樣的法陣,進入到崑崙,而即便是擁有原天衣那樣驚世駭俗的力量,也不可能純粹用力量打通一個進入的通道而不破壞法陣,不被人發現。而且在崑崙第一重的環島之外,無論日夜,都有上百名的巡山弟子。
所以這麼多人,甚至是魔門高手能夠進入崑崙,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崑崙中有人將這些人放了進來。而且這人的地位必定是極高,必定能控制一些弟子為他效力,否則的話,就算是要故意將那些人放進來,都根本做不到。
那現在,外面的那麼多崑崙弟子,到底有多少是忠於掌教的?又到底有多少是背叛掌教,背叛了崑崙的?
崑崙已經數百年沒有像今天這樣流血了,看着數重環島上如同流焰一般四處飛射的華光,讓南宮小言感到異常憤怒和心痛的是,他可以肯定,在今日流血、死亡的其中許多人,都是忠於掌教,忠於崑崙的。這些人無論身份和修為的高低,都是崑崙之所以強大的基石。
“況無心!”
南宮小言的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名字,從他隱隱聽到的一些傳言,南宮小言幾乎可以肯定,這個點燃了崑崙的人就是況無心。因為除了況無心之外,似乎也沒有人會背叛掌教。
“可是他怎麼敢背叛掌教,敢於做出這樣的事來!”
但是直到此時這個對凰無神和崑崙無比忠誠的九跋的弟子卻依然不解,況無心他有什麼實力,敢於挑戰凰無神。而且讓他也很是不解的是,發生了這麼大事,掌教和自己的那些修為絕高的師叔師伯們,為什麼還都沒有出現!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掌教他到底在做什麼?
……
崑崙第九重島嶼是崑崙的禁地。
雖然知道進入的方法,而且被凰無神賦予了特殊緊急的情況下可以進入的權力,在之前南宮小言也只是進入過一次,而且也只局限於最外圍,所以他根本沒有看到太多的東西。但是今天他掠進這崑崙的中心,這崑崙的禁地之時,一眼之下,依舊沒有看到別的景物,因為他一掠進這個島嶼,就看到了一條金黃色的身影。
一條身穿胸口用一個玉環扣着的鎏金長袍,長發將近極地的身影靜靜的站立在他面前不遠處的一處靈泉旁,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天下地下,九天十地唯我獨尊的王者之氣。
他的雙眼依舊緊緊的閉着,但是普天之下,卻只有他一個人的身上,會有這樣獨有的氣息。
“掌教”
南宮小言以最快的速度落在了凰無神的下首,朝着凰無神行了一禮。..雖然見過這個普天之下最有權勢、掌控了整個崑崙的人物已經許多次,但是每次見到,南宮小言還是忍不住的滿心震撼。這種由心的震撼不僅來自這個人所代表的權勢,還在於南宮小言可以感覺到的,根本無法企及的修為上和力量上的差距。這種令人震顫的差距,足夠化為一種由心的敬仰和沒有任何理由的崇拜。
對着凰無神行了一禮之後,南宮小言一時卻沒有能說得出什麼話來。因為只是看到凰無神的一瞬間,他心中的焦急、憤怒與不安就已經全部消失了。事實上在絕大多數崑崙中人的心中,只要凰無神在,一切就都會在強有力的掌控之中。而現在凰無神雖然依舊閉着雙眼,但是他站在那裏,南宮小言卻分明覺得他在看着自己,看着外面的八重環島…看着整個天下。
“跟我來吧。”
凰無神也沒有給南宮小言述說外面八重環島中現在發生了什麼的機會,他在這裏,似乎是料到南宮小言會來,只是在等着南宮小言,以防南宮小言找不到他而已。淡淡的說了一句之後,凰無神便轉過了身,緩緩的朝東走了過去。
南宮小言馬上跟了上去,凰無神似乎走得並不快,一步一步很是清晰,但是身穿着紫色長衫的南宮小言卻在空中化成了一道紫華,幾乎將全身的真元力量都催動了起來,南宮小言才堪堪的跟在了凰無神的身後。
眼前金黃色的背影十分的清晰,南宮小言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凰無神鎏金長袍上的玄奧的花紋,凰無神只是在閑庭信步一樣的走着,但是整個空間好像在他的腳下被無限縮短了一樣,看上去他只是慢慢的邁動了一小步,但對於南宮小言來說,卻是數十丈的距離。
南宮小言更加尊敬的低着頭,因為他知道,凰無神應該是特意放慢了腳步等着他,所以他才會堪堪能夠跟在凰無神的身後。
……
凰無神的身前,出現了一間木屋,一間破舊的木屋。
這間木屋位處這第九重島嶼東側的一面山坡上,山坡下有一片月牙般的藍色深潭,和山坡上長滿着的各種奇花異果相比,這間破舊的,似乎隨時都因為腐朽而會隨時倒塌的木屋顯得極其不協調。
但是凰無神卻在這間木屋的門口停了下來,這個渾身自然散發著無盡的威勢,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人,卻是對着這間木屋微微的頷首,行了一禮,緩緩的說道,“要有勞師叔出手了。”
“師叔?掌教的師叔?”
南宮小言聞言頓時又呆了一呆。這裏竟然住着凰無神的一個師叔?即便是已經能夠最為接近凰無神的南宮小言,也從來沒有知道這裏有這樣的一個人的存在。
“哦?況無心他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木屋之中好像有人從沉睡中剛剛醒過來一般,緩緩說道,“我知道了。”
南宮小言更是心中驚駭,因為這聲音雖然顯得低沉而蒼老,但是這聲音之中,卻似乎沒有絲毫的意外,好像只是在…等待着今天的事情發生而已。
而就在他心中驚駭而呆住的時候,那裏面的人似乎站了起來,又傳出了蒼老而又饒有興趣的聲音,“這個小娃娃是誰的弟子?”
“他是九跋的弟子。”凰無神點了點頭道。
“九跋的弟子?哦,不錯,很不錯。”雖然南宮小言的修為還不如南離鉞,事實上他們這一輩的弟子之中,也是祁連連城和南離鉞為個中翹楚,但是那蒼老的聲音卻還是連說了兩遍不錯。似乎對於他來說,修為的高低,並不是他所說的不錯的標準。
誰也不知道崑崙之中到底潛入了多少敵人。
崑崙第一重環島上,龍天戰臉色陰沉的看着面前的兩具屍身,其中的一具屍身雖然整個上半身都已經被轟碎,但光看下半截屍身的衣衫,龍天戰卻認得這人是劍司的弟子之一。在崑崙這個龐然大物之中,各個司的職責十分的明確,極有效率。
像寧閑所在的葯司,便是專門負責煉製藥方,而龍天戰所在的巡山司,便是專門負責巡邏,防護法陣,發現敵蹤。可以說巡山司便是崑崙九重環島上的眼睛,而劍司就相當於崑崙的矛,是崑崙的主要戰力之一。
即便是巡山司發現了敵蹤,許多時候也是由劍司弟子動手,而大凡崑崙有所動作,要剷除世間某些站在崑崙對立面的力量,便大多是由劍司的弟子出山。之前掌控劍司的,便是崑崙十大金仙之一的羅神將。
所以劍司弟子的鬥法經驗和術法修為一般都要比崑崙別的司高出許多,而且龍天戰認得面前這句殘缺的屍體是劍司十名司首之一,修為遠比一般的弟子要高出許多。
可是現在他卻被人刺殺了,和之前的幾名崑崙弟子一樣,被刺殺在崑崙之中。
……
十數道明黃色的霞光突然從崑崙第一重、第二重和第三重環島的各個地方,同時衝上了天空。
這十數道明黃色的霞光像是什麼符籙發出的華光,卻又像射線一般,筆直的燃在空中,久久不散,標定着方位。
站在龍天戰身後的二十餘名黃衫崑崙弟子突然極有默契的動了。幾個人一組,這些人倏然如同流螢一般,以驚人的速度分散,朝着他們所置身的第一重環島的那些明黃色霞光射出的方向圍了過去。崑崙這些巡山司的弟子比起其它司的弟子來說,一般在遁法上的造詣都要高出不少,而且其中大多數弟子還善於望氣和隱匿的術法,擅長追蹤發覺對手的氣息,和隱匿埋伏。那些明黃色的霞光,便都是巡山司的弟子在發覺敵人蹤跡時,發出來的訊號。而龍天戰這些人所負責的只是崑崙第一重環島,所以內里幾重的訊號,和他們無關。
這些巡山司的弟子都是臉色陰寒的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掠了出去,崑崙之中竟然潛入了這麼多的敵人,這不僅是他們最大的失職,而且對他們來說更是徹底的羞辱。
誰也不知道這些潛入、隱匿在暗中的敵手還會發動多少次刺殺,但可以肯定的是…崑崙已經太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了,所以雖然這個龐然大物比起任何的宗派都要五臟俱全,修為高絕的弟子都要多,但是在今日的事上,卻是似乎有些手足無措,有些慌亂。所以如果不能儘快把那些潛入的敵人找出來,便會有更多的崑崙弟子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死去,在崑崙之中被刺殺。
而在這種情況下,最有效的手段便是能擒獲幾個活口,能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一些他們的計劃和這次前所未有的刺殺的一些細節,以讓他們更快的將剩餘的人找出來。
但是就在那些明黃色霞光射出,龍天戰身後的那些巡山司的弟子面色極度陰寒的分散飛掠出去的一瞬間,不管是龍天戰還是那些巡山弟子,卻都是同時的滯了一滯。
……整個崑崙九重環島之中的幾乎所有崑崙弟子,在這個時候,幾乎都同時滯了一滯。
籠罩在方圓超過數千里的崑崙九重環島的天幕之中,忽然出現了九條絢爛的霞光。
這九條霞光沒有特定的形狀,但是卻橫亘了整個天際,就如同九條巨大的布匹一般,遮蓋了崑崙上方的小半個天空。這個時候,是夜晚,但是這九條霞光,卻是如同晚霞一般。
而隨着這九條如夢如幻的彩色霞光的出現,所有的崑崙弟子,都覺得崑崙之中,似乎少了一樣東西…籠罩住整個崑崙的無形而浩大的力量沒有了,那種若有若無,不用心去體會的力量,完全消失了。
一直籠罩在崑崙上方,只曾經被原天衣破壞過一部分的絕強防護法陣,大須彌正反九宮陣,在這個時候,居然…消失了。
龍天戰瞬間有些失神,但是一股更為冰冷的怒意卻從他的心中蕩漾開來。
竟然有人悄然的破掉了大須彌正反九宮陣,這些使得整個崑崙有些慌亂的刺殺,只不過是吸引崑崙注意力的幌子,只是讓對手可以乘機用不知道什麼樣的手段悄然破掉了大須彌正反九宮陣。這些蓄謀已久的大規模刺殺,只不過是一場序幕!或者說,大須彌正反九宮陣的被破,才是一場真正的序幕!
這並不是一場針對崑崙的有蓄謀的大規模刺殺,而是一次要顛覆整個崑崙巨大陰謀,讓整個天下都會為之震驚的巨大陰謀。
“是誰敢這麼做?敢和掌教為敵!”
在龍天戰的心中不可遏制的泛起這樣的念頭時,無數的華光從崑崙各個環島中亮了起來。
整個崑崙被徹底點燃,整個崑崙都被徹底震動了。
之前那些刺殺發生的時候,雖然絕大多數崑崙弟子都已經被驚動,但是絕大多數崑崙弟子卻都沒有動作,因為他們並非是巡山司或是劍司等司的弟子,處理這樣的事並非屬於他們的職權範圍,而且他們就算覺得驚詫,也絲毫不會懷疑巡山司和劍司會解決不了那些潛伏的敵人。但是現在,所有的人卻都已經反應了過來,這並非是一次蓄勢已久的簡單刺殺!
更多的明黃色霞光從崑崙的三重環島中的許多個地方亮起,很明顯潛伏崑崙島內的敵人根本不下百人,但一片繁星般的華光從第二重環島的一處山巔之中涌了出來,瞬間又分成了數個方向,如同幾道傾瀉下來的洪流一般,湧入了崑崙三重環島之中。
這是劍司的所有弟子全部出動了。
雖然突逢數百年未遇的大變故,但在初期的驚慌之後,崑崙這個龐然大物還是開始緊張而有序的開動了起來。
龍天戰的身影往上飄飛了起來,許多條身穿黃色衣衫的巡山司弟子飛掠到他的面前,又飛快的掠走。一個個消息從各處收攏過來,又飛速的傳遞出去。
只是片刻的時間,潛入崑崙的敵人就已然被生擒了兩個,擊殺了十五名。生擒的兩名已經由律司的人接手,相信只要片刻的時間,就會從他們的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訊息。而龍天戰也可以肯定,在對手不潛伏更多敵手的情況下,只要一炷香的時間,之前所有潛入的敵人,都會被一一找出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龍天戰的瞳孔卻瞬間收縮了。
他頭頂上方的虛空之中,那將近熄滅的的九條絢爛的霞光之中,有如突然產生了一個漩渦,又有如張開了一隻眼睛,一道黑色的流焰如同流星一般,射向了龍天戰。龍天戰的身形瞬間就在空中橫移了十丈,作為巡山司十名司長之一,龍天戰的遁法速度超越了世間絕大多數的修道者,但是那道黑色的流焰卻似乎早就牢牢的鎖定了他的氣機,在空中射落之時,已經改變了方向,依舊罩定了他的方位。
這若非是一道可以用心神鎖定對手的術法,便是一道自身可以鎖定對方氣機的絕強術法,而這道術法上蕩漾着的強烈的法力波動和極大的真元力量,也根本不是龍天戰可以抵擋的,否則的話,他根本就不用直接選擇閃避。
“是什麼人?!”
渾身冰冷的龍天戰的心中閃過的就只有這樣的念頭,因為這道看上去根本平淡無奇的黑色流焰距離他還有二十丈之遙的時候,黑色流焰尖端透露而來的強大壓力已經讓他的真元都幾乎流動不開,發出這道術法的人的修為,不知道要超過龍天戰幾個等級。而且直到現在,龍天戰都沒有發覺這道術法是誰發出來的。恐怕只有接近崑崙十大金仙修為的人,才能夠擁有這樣的力量!
許多道黃色的華光都朝着龍天戰所在的地方涌了過來。
這個時候許多附近的巡山司的弟子,都看到了這一副場景,但是無論是他們飛遁而來的速度,還是術法釋放的速度都根本比不上那一道黑色的流焰,眼看龍天戰就要被這空中突然落下的一擊而擊殺,一道紫色的光華忽然之間憑空暴出,以驚人的速度,撞在了那道黑色的流焰之上,在空中發出了震天的巨響,四散的黑色流焰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光團,猙獰而恐怖。
幾乎是下意識的往一側在飛掠的龍天戰滿心震撼的轉過頭去。那道紫色光華是從他身後暴射而來,替他阻擋住了那道黑色的流焰,而現在他的身上,還感覺到劇烈的刺痛。並非是因為那道黑焰,因為那道黑焰已經完全被那道紫色光華擊碎,阻擋住。
讓他半面身體陷入麻木般的刺痛的,是那道紫色光華上流露出來的鋒銳之氣,絕強的劍氣和劍意!
那道橫空出世,從極遠的地方爆射而來的紫色光華,竟然是一道熾烈的本命劍元!
“是誰?”
龍天戰可以肯定,救自己的肯定是崑崙弟子,可是這道本命劍元和崑崙中那幾名修成了本命劍元的人的本命劍元卻並不一樣。而一眼掃過之時,出現在龍天戰視線之中的是一個他根本就沒有見過的,身穿灰色,泛着銀光的長衫的年輕人。
這個身穿灰色、泛着銀光的年輕人臉孔比較瘦削,頭盤着一個簡單光潔的道髻,但是卻給人帶來一種說不出的陰沉和冷峻的感覺。
非但是龍天戰,所有看到這個年輕人的崑崙弟子也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若是在平時,恐怕絕大多數人第一感覺都會覺得他並非是崑崙的弟子,但是他的手中卻擎着一面明黃色的玉玦,崑崙玦!
這蕩漾着獨特的氣息的崑崙玦,是只有崑崙掌教凰無神才可以發出,可以調動崑崙任何司職的令牌。
“讓你司下的弟子,全部撤入第四重島。”
沒有任何的廢話,替龍天戰阻擋住那有如天外落下的一擊之後,身穿灰色泛着銀光長衫的年輕人不帶絲毫感情的對着龍天戰說道,“讓你現在還可以號令到的弟子,在半柱香的時間之內,全部撤入第四重島。”
“全部撤入第四重島?”
龍天戰的呼吸停頓着,他不清楚,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只要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全部將潛伏島中的對手全部找出來,可現在對方傳來的掌教的旨意卻是要直接撤入到第四重環島之中。
是要直接放棄這三重環島?
龍天戰根本想不明白,但是面前這散發著說不出的陰沉和冷靜氣息的灰衣年輕人的語氣和他代表的身份卻讓他根本沒有再去想什麼。隨着他的一個手勢,十數道黃光倏然朝着第一重環島各處飛掠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第二重、第三重環島之上,也有數名同樣身穿灰色、閃着銀光長衫的年輕人在默然的傳達着這個從崑崙第九重島嶼中傳出的指令。
沒有人知道這些實力都接近,甚至不弱於南離鉞,而且身上都散發著陰沉冷峻氣息的年輕人是從哪裏突然出現的,但是在此刻,這些神秘而強大的崑崙弟子,卻像一條無形的線,將許多司職的運轉變得更有效率。
南宮小言親眼見着這些身上散發著陰沉冷峻氣息的灰衫年輕人從第八重島之中出現,然後又領命消失在崑崙的各個環島之中。
這些灰衫年輕人對於他心神的衝擊絲毫不亞於大須彌正反九宮陣的驟然消失。南宮小言已經是掌控各司的崑崙十大金仙的親傳弟子,已經是屬於最接近崑崙權力巔峰的存在,而且凰無神對他極為信任,給了他可以在緊急情況下進入崑崙第九重島的權力。
但即使是他,也根本不知道這些修為都不在他之下的灰衣年輕人的存在。
若是一個兩個,也就算了,但是這些領着崑崙玦而去,似乎在陰影中獃著的時間久了而身上都充滿了陰沉冷酷氣息的灰衫年輕人,卻有十幾名之多,和劍司相比,這些身穿灰色、表面卻閃着銀芒的衣衫的崑崙弟子,就像是隱匿在崑崙之中的連弩,陰森而強大。
但越是如此,南宮小言就越是感到心定….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在世人眼中隱然統御天下玄門的崑崙,這個龐然大物的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實力。
事實上,除了凰無神,誰也不知道他的手中還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擁有多少隱藏着的力量。但這種力量,肯定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只是南宮小言有一點卻更加不明白了。凰無神並沒有避諱他,在這片刻的時間裏,南宮小言已經看到凰無神調動了兩股世人所不知的力量,那九重環島木屋之中的老人,那些修為與他都在伯仲之間的灰衫弟子。雖然並未見木屋之中的老人是長什麼樣子,也並沒有感覺到那老人的絲毫法力波動,他只知道那人是凰無神的師叔,但是從兩人的言語來看,那人的修為必定是驚世駭俗,至少是十大金仙級別的存在。而那些灰衫弟子,也必定是和他這樣的親傳弟子一樣,得到了崑崙至高典籍的傳授,甚至有可能是得到了凰無神的傳授。
而調動這兩股力量的時候,南宮小言已經可以肯定,他所尊敬和信仰的掌教,已經早料到況無心會背叛他,而且是早已經做了準備。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早些將況無心擒住或是擊殺?雖然現在身處第九重島之中,但南宮小言卻很清楚,此刻有許多崑崙弟子在不斷的流血死去,而其中有許多都是崑崙的基石。
南宮小言從未懷疑過凰無神的魄力,像凰無神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對除去況無心有所顧忌,也就是因為這點,南宮小言才更不明白,為什麼凰無神要讓況無心發動,要讓這麼多崑崙弟子白白死去。
“南宮小言。”
就在南宮小言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些灰衫年輕人之中,倒數第二個灰衫年輕人飛速的離開,在腦海中那麼想着的時候,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凰無神淡淡的呼了他的名字,然後平淡而又帶着自然的無上威嚴道:“從現在開始,劍司全部歸你掌管,你配合明十七到第四重環島佈防吧。”
明十七便是凰無神身前如同一條陰影般站立着的最後一名灰衫弟子,他的面相也只不過二十如許,看上去十分的清秀,這使得他身上的陰暗氣息要比其餘那些灰衫弟子要少了許多。而聽到凰無神的話之後,這名名字有些奇特的灰衫年輕人還馬上朝着南宮小言點了點頭,看上去並不顯得難以親近。
但是南宮小言卻一下子呆住,“掌管…劍司?”
劍司,是崑崙最主要的戰力之一,共有上千名弟子,而之前南宮小言只是負責傳遞消息的青司的司長之一。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南宮小言都看不出自己有掌管劍司的資格和實力,哪怕只是暫代。
“明十七會告訴你怎麼做的,他的人會幫你掌控劍司。你要做的便是將號令執行下去而已。”
但是凰無神卻並沒有給南宮小言任何推脫的餘地,說了那一句之後,凰無神只是解釋了一句,“我只是不知道劍司的人哪個我可以完全信任,所以我要你去。”
“弟子遵命!”
南宮小言的腦海中嗡的一響,他身體裏的血液似乎驟然就熱了起來。雖然他無比相信凰無神和他所掌控的力量,但是凰無神的這句話也讓他感覺得出來這件事的嚴重性,也就是說,雖然早有準備,但是況無心這次發動的力量,也已經對凰無神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
南宮小言和從未見過面的明十七從第九重島中掠出的時候,崑崙的三重環島之中,已經閃現了鋪天蓋地的各色華光。
沒有什麼能夠形容這樣的景象,從三重環島的各個地方,在同一個時間,至少有數百道華光升騰而起,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帶出長長的光焰,落入第四重環島之中。
壯觀而凄惶。
而就在這些華光倏然落入第四重環島的瞬間,一股強大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法力波動,突然充斥在方圓千里之間。整個第一重環島,忽然往下重重的沉了一沉,就好像整座廣闊的環島,被一個無比巨大的大鎚,往下狠狠的砸了一下。
第一重環島之上,所有的殿宇房屋,所有的奇花異草,甚至山石,都是完好無缺,但是整座島嶼,卻就是硬生生的被一股籠罩全島的無形大力擊得往下一沉!
這一瞬間似乎有許多華光從第一重環島之中閃現出來,但是那些華光卻瞬間就像風中的燭火一般熄滅了,其中包裹的人影,瞬間就變成了一團血霧。
就在一息過後,第二重環島和第三重環島之中又有數十道華光顯現出來,盡顯彷徨而瘋狂之意,但就在此時,九道絢爛的霞光才剛剛消失的夜空,驟然變得一片赤紅。
崑崙之中,下起了雨。
在大須彌正反九宮陣的籠罩之下,不受外界天氣影響,從不會下雨的崑崙,下起了雨。
而那些雨…赫然都是一條條赤紅色的火線!
無窮無盡,如同蛛絲一般的火線,瞬間籠罩了崑崙的第二重和第三重環島。
那些感覺到不妙而從第二重,第三重環島之中衝出來的身影,幾乎有大半就隨即從空中跌落,跌落之時,他們的身上並沒有半絲的火光,但是他們的身體卻已經徹底變得枯乾,他們渾身的真元和氣血,在瞬間就被燒乾了。
有小半的身影抵擋住了漫天灑落的赤紅色火線,冒着這些漫天灑落的赤紅色火焰往外掠去,但是一道道凝聚得如同晶石一般的金黃色閃電卻如同神王丟出的標槍一般,帶着驚人的貫穿力,準確無誤的破開了他們各自的防禦,將他們的身體在空中貫穿。在金黃色的雷光透身而過的瞬間,這些身影的七竅之中都冒出了一束束的黃光,然後他們的整個身體在空中都瞬間化為灰燼,砰然散落。
今夜的崑崙註定充滿着許多人一世都不會見到的震撼。
只是三四個呼吸的時間,崑崙的三重環島之中,沒有了任何的生氣。
包括那漫天灑落的赤紅色火線,這一瞬間不知道是由何人發出的毀天滅地般的絕強術法都沒有破壞絕大多數的建築物和奇花異草,但是幾乎所有能動的東西,卻全部變成了血霧,或者是燒乾了精血的枯乾乾屍。
……
“是第八重環島里的那三個老不死。”況無心站在一艘漆黑大船的船頭,看着極遠處那漫天灑落的火線和準確無誤的收割着生命的那一道道金黃色的閃電,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要是在平時,我最多也只能對付得了一個,對付不了他們兩個聯手。”
“我只希望他們的動作能夠快點,不要讓我們的人白死。”況無心的左側,一名身穿綠色長衫,戴着一個紫金道冠,臉上異常光潔,卻是連一根鬍鬚和眉毛都沒有,看上去極為詭異的細臉男子冷笑着說道。他的聲音,說不出的陰柔,聽起來就好像有一條冰冷的毒蛇在往你耳朵中鑽一樣。
他的目光聚集在前方遠處的天空之上。在那裏,有十幾條紫色的身影在不停的穿梭着,一塊塊各種各樣的寶石和玉石經過他們之手放置在空中特定的方位,而一股無形的力量慢慢的將這些寶石和玉石連接在一起,使得這些流動着各色華光的寶石和玉石都靜靜的懸浮在空中,慢慢的形成了一個又像是兩個巨大的經幢,又像是一桿有着兩個托盤的巨稱的模樣。
一圈圈奇異的光澤和莫名的法力波動從其中散發開來,而那身穿綠色長衫,臉上連一根鬍鬚和眉毛都沒有的陰柔男子,他的注意力卻既沒有集中在那些還在飛快穿梭佈陣的紫色人影身上,也沒有聚集在懸浮在空中的那個還未完工的奇異法陣上。
此刻他的目光是聚集在默然不動的站立在船尾的那道灰色的身影身上。那道灰色的身影身上,始終裹着一團濃厚的灰色霧氣,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綠衫陰柔男子也看不出他的修為高低,但是在一炷香之前,他卻看到那些身穿紫衫的,精通陣法的大自在宮弟子在他的指揮之下,悄然無息的破掉了大須彌正反九宮陣。而況無心也似乎對他極為信任,竟然是將絕大多數力量都交給了他,讓他統一調度指揮。
通體漆黑的大船漂浮在海面之上,這艘足可容納千人的大船如同一頭怪獸一般,冷冷的盯着極遠處的崑崙。
這艘大船後面的海面上站着無數沉默的身影,這些密集如林,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的身影,身上大多都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法力波動,這些人和船上的綠衫陰柔男子不知道那身裹着濃厚霧氣的灰衣男子的身份一般,也大多只能從身周那些人身上散發著的法力波動來推測對方的來歷。
對於某些人來說,有些法力波動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悉,發出那些法力波動的人或許是他們的舊交,或許又是他們以前的仇敵,但是他們現在卻都是為著崑崙這個共同的敵人而來。
這些密集如林,一眼望不到盡頭,讓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無比震撼的無數身影的身上,都穿着一件紅色的道袍。
這些無數身穿一模一樣的紅色道袍的身影使得海面上好像鋪開了一條紅色的巨毯,而這些人腳下的海面卻因為無數不同的法力波動而震蕩着,咆哮着。他們頭頂的天空之中,一團團的烏雲翻滾攪動着,好像要孕育出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來一般。
誰也不會想到,況無心竟然糾結了這樣龐大的力量。
現在漆黑大船后海面上那些紅色的身影,已經不像是一群修道者,而像是世間的一支龐大的軍隊。
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裏,哪怕和崑崙的最外一重環島隔了千里的距離,在平日恐怕也早就會被崑崙的人發覺,以崑崙的實力,早就應該對這些人進行了強大的打擊,就如剛剛出現在崑崙三重環島之上的浩劫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