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居
想像的再多,和真實發生的也存在很大出入,往往措手不及。
張小暉在路上想的是她住北邊的小房子,到那兒,大鐵門一關,季時告訴她,小房子漏水。
一臉“你在逗我嗎”的表情,張小暉雪中凌亂。
季時一派胡言,“確實漏水。”
張小暉往北邊看,歐式風格的小房子頂部堆積着皚皚白雪,從她這裏看,像戴了一頂大白帽子。
“來之前怎麼不說?”
“沒想起來。”
兩人在雪中對視,大灰狼和小白兔。
季時低着頭,直視張小暉,“你打算把自己變成雪人?”
張小暉開口,呼出的白氣穿過雪花,“季時,你又耍賴!”
“誰耍賴。”季時繼續一派胡言,“小房子真的漏水。”
張小暉氣的牙痒痒。
漏水?鬼才信。
季時慢條斯理道,“要不我們打個賭,我現在帶你去小房子看,如果漏水,你答應我一件事,相反,我也答應你一件事。”
張小暉毫不猶豫,“不賭。”她又不是傻,這人敢那麼說,肯定把坑挖好了。
季時的面部一抽。
進了客廳,張小暉看到玄關的深棕色拖鞋旁邊多了一雙粉色拖鞋,情侶款。
季時穿上棕色拖鞋,用腳踢踢那雙粉色的,“換上。”
張小暉拉靴子拉鏈,季時看她半蹲着,眉頭皺了皺,直接蹲下來給她把靴子兩側的拉鏈拉到底。
愣了幾秒,張小暉看看已經快走到洗手間門口的男人,她抿抿嘴,脫了靴子,把那雙粉色拖鞋穿上,厚厚的,很軟和。
季時洗了手出來,“你上下樓不方便,我在一樓給你準備的房間。”
張小暉跟着去房間。
房間裝飾簡潔,整齊,寬敞,一如整棟房子的風格。
季時倚着門,雲淡風輕道,“從今晚開始,我住你隔壁。”
張小暉,“……”
季時抬手看腕錶,“我去書房,有事叫我。”
他說完,人沒走。
張小暉隨意把包往床上一丟,“知道了。”
看她床上的包,季時的額角抽動,立刻轉身,估計再留一秒,他就要衝進去。
張小暉把門關上,從皮箱子裏找了睡衣睡褲去洗澡。
浴室的空間比她租的公寓裏的浴室大了一倍不止,太大了,反而覺得不夠暖和,熱氣聚的不夠。
張小暉在淋噴頭下沖了很久,皮|膚髮燙,透着粉色,她抓抓濕漉漉的頭髮,氣餒的嘆口氣,關掉淋噴頭出去。
迎面的是一股冷意,雜七雜八的思緒和無病呻|吟的感慨驟然消失無影,張小暉立刻跑去開空調,她鑽進被窩裏,把自己陷進柔軟的棉絮中。
手在肚子上摸摸,還是平的。
胡思亂想了一些事,張小暉沒一會兒就睡了。
書房的季時靠着椅背,嘴裏吐了一口煙霧,人不在,他想,弄過來了,就在一樓,他更想了。
張小暉在幹什麼?
抱着一堆零食邊吃邊看電視?
躺在床上翹着腿看書?
蜷縮在被窩裏睡覺?
季時口乾舌燥,他摁滅煙頭,喉結滾動了一下,在地上做了一百個掌上壓才冷靜下來,開始處理工作。
十點多,張小暉就醒了,餓的。
她的飢餓感來的很快,間隔時間尤其短,有那麼一兩秒,覺得自己能吃下一頭牛,過了那一兩秒,又挑剔起來,這個不想吃,那個不想吃。
在包里翻了翻,把一些零食全翻出來,張小暉坐在床上,一臉迷茫,不知道想吃什麼。
她穿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出去。
書房的季時聽到樓下的動靜,他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離開。
張小暉站在冰箱那裏,正對着一冰箱擺的整整齊齊,歸納有序的吃的犯傻。
季時過去,瞅瞅她,“餓了?”
張小暉把手從冰箱門上放下來,“嗯。”
季時瞥瞥她臉頰上壓出來的紅印子,“桌上有吃的。”
張小暉搖頭,“不想吃,太油了。”
季時看看冰箱,這玩意兒一直是擺設,為了張小暉才物盡其用,買了這些吃的。
“芝麻糊吃嗎?”
“不吃。”
季時丟掉芝麻糊,“燕麥片?”
張小暉伸着脖子,猶豫了一下,“……吃吧。”
季時睨她,“把吧字去掉。”
張小暉抿嘴,“吃。”
燕麥片離開一群小夥伴,出了冰箱。
季時又問,“梳打餅乾吃嗎?”
張小暉點頭。
桌上多了一盒餅乾。
季時坐在對面,張小暉邊吃邊喝。
燈光明亮,兩人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都照的清清楚楚。
“張小暉。”
“嗯?”
“沒事。”
“……”
季時全程陪同,等張小暉吃完就去收拾桌子。
張小暉坐在椅子上,有種被圈養的錯覺。
再三清理過後,季時的末梢神經才舒緩,“剛吃了東西,別馬上睡,容易積食。”
張小暉揉眼睛,“嗯。”
季時突然伸手,張小暉躲了一下,又被拎回去。
“我的工作忙完了。”
張小暉打哈欠,“早點睡。”
季時不鬆手,張小暉被他半拎到懷裏。
張小暉推他,“鬆開。”
季時的背脊彎着,呼吸噴在張小暉的脖頸里,“就抱一分鐘。”
一分鐘過去,又是一分鐘。
張小暉已經不想知道究竟過了幾個一分鐘了,她的表情恐懼,緊張,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季時也沒動,抵着她。
那晚的一個個畫面同時在兩個人的腦海里浮現,淫|靡,纏|綿,之後是這段時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他們一個清醒着迷惘,一個清醒着沉淪。
一夜過後,雪停了。
張小暉醒來已經快八點了,她趕緊去刷牙洗臉,忙到一半,房間的門被敲響。
門外的季時穿着毛衣長褲,頭髮整的一絲不苟,整個人神清氣爽,對比一下,頭髮蓬亂,滿嘴牙膏沫子,還套着珊瑚絨睡衣的張小暉非常邋遢。
張小暉含糊不清,“馬上就好。”
她掉頭回洗手間。
季時掃了一眼房間,修長的手指神經質的動了動。
皮箱子半開半合著放在地上,裏面的衣服褲子翻的凌亂,床被疊的歪歪斜斜,枕頭東一隻西一隻,床上放着包和外套,還有兩隻襪子,一把木梳子,梳子上隱約有根頭髮絲。
整個房間就兩個字:隨意。
季時狠狠的按了幾下眉心,冷靜。
他跟張小暉約法三章,不可以私自動這個房間裏的東西。
嘩啦沖水聲持續了會,張小暉從洗手間出來,往臉上拍乳液,她從空隙里發覺季時看着房間,以一種極度嫌棄的目光。
“張小暉,你不鋪床嗎?”
“鋪了啊。”
“……”
季時撐住額頭,他的世界跟張小暉的世界顯然天差地別,想重疊,比登天還難。
登天就不嘗試了,還是嘗試讓張小暉變成季太太更重要。
張小暉拿梳子去梳頭髮,她低着頭,手指熟練活動,快速把長頭髮紮成丸子頭。
季時盯着那截白皙的後頸,偏過頭去吸口氣。
早飯是粥和幾個爽口小菜,季時不燒飯,在家休息的時候,一律有固定的工作人員送上門,平時他一個人,早飯偶爾會烤點麵包配牛奶應付,偶爾是去陳記,中飯在公司,晚飯去十思餐廳吃。
現在家裏多了一大一小,他的三餐和飲食習慣都需要調整,包括餐具。
張小暉把自己收拾了,坐在桌前,沉默着喝粥。
她的碗筷,杯子,所有東西都和季時一樣,預示着他們是一個國,一個家的。
款式一樣也就算了,為什麼都是粉色?
張小暉在心裏吐槽。
“臉都快蹭到碗了,張小暉,喝粥也走神?”
耳邊的聲音猝不及防,張小暉咽下嘴裏的食物,正色道,“我沒走神,我在想事情。”
“是嗎?”季時的尾音上挑,意味不明,“想什麼?”
張小暉認真的說,“什麼都想。”
季時瞥一眼,“看不出來。”
“……”張小暉拿手邊的杯子,仰頭喝豆漿。
昨晚十點多的那個小插曲似乎被他們默契的遺忘了。
客廳非常大,全是兩個人咀嚼食物的聲音,不時夾雜着筷子觸碰碗口聲。
季時把碗裏的水煮蛋夾給張小暉。
張小暉看看白嫩嫩的雞蛋,“我的已經吃了。”
“嗯。”季時放下筷子,“這是我的。”
張小暉抬頭,“那你吃就是了,幹嘛夾給我?”
季時說,“我不喜歡吃。”
見張小暉還發愣,季時湊近一點,“快吃,要遲到了。”
張小暉吃着季時的蛋,心裏亂的很。
好像她背後有一雙手,一旦她猶豫不前,就會被那雙手推向前。
把最後一口豆漿喝完,張小暉起來和季時一起收拾,再像昨晚那樣當廢人,她挺不好意思。
季時看張小暉擦桌子,三下五除二,搞定。
他憂鬱的捏了捏鼻樑,在心裏默念“這是季太太,怎麼都行”
張小暉自我感覺良好,這是她擦的最仔細的一次,上下左右都擦了,她如果知道季時此刻的心裏所想,估計會扔掉手裏的布。
出門的時候,季時繫着領帶,他的眼眸忽然一閃,將領帶抽下來,放回房間。
“小暉,幫我拿一下領帶。”
張小暉邊戴圍巾邊說,“你自己去拿。”
季時已經走到玄關,並且飛快的穿好皮鞋,“我換鞋了,不方便。”
他就是想感受一下家裏有個女人是什麼感覺。
張小暉抬眼,與季時對視。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季時有種被抓包的錯覺。
兩眼過後,張小暉轉身去他房間拿領帶。
季時的唇角勾了勾,笑意抵達眼底。
天放晴,景色優美。
坐在車裏,張小暉撐着頭,她的車還停在公寓,得找個時間回去,跟房東交涉一下。
季時開着車,“中午我叫小黃去給你送飯。”
張小暉遲鈍了一下才想起來,季時口中的小黃是她第一次碰見季時那時候看到的青年,季時的司機,聽說身手很厲害。
“不用了,公司食堂吃就可以。”
季時從齒間蹦出三個字,“不衛生。”
張小暉想說什麼,她的臉色微變,咽了咽口水,“季時,快點在路邊停一下。”
季時側頭看她,發現不對勁,方向盤一轉,快速停車。
張小暉跑出去,站在路邊乾嘔。
幾乎是張小暉下車,季時就跟着了,他聽到張小暉難受的嘔聲,眉頭皺成川字。
這才一個多月就難受成這樣,那後面好幾個月張小暉要怎麼扛?
季時想抽根煙,他在褲子口袋摸了個空,想起來身上沒放。
張小暉難受的走過來,眼角濕濕的,還有點兒泛紅。
季時看着,想用舌頭舔一下。
他真那麼做了。
張小暉就覺得眼前一暗,眼角濕熱,她都沒反應過來。
上車沒一會兒,季總挨打了。
張小暉氣憤的說,“你答應我不動手動腳,季時,你要是再這麼……”
季時糾正,“我剛才動的舌頭。”
張小暉,“……”
“張小暉,我們正在交往。”季時一本正經,言詞甚至嚴肅,“我有權利舔你一下。”
交往兩個字不受控制的在腦沸騰,張小暉垂眼,“有嗎?”
季時的聲音透着危險,“沒有嗎?”
“沒有。”
“有。”
“沒有。”
“有。”
……
一段無營養,且極為幼稚的交流結束,張小暉到公司了。
季時撐着車窗,“小暉,你是不是應該對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准老公,未出世的孩子爸說點什麼?”
張小暉認真叮囑,“別忘了吃藥。”
季時的面部抽了抽,唇角卻是彎起。
能刺他,說明不那麼悶了。
張小暉心裏有太多事,堆積着,她把自己躲在後面,怕受傷。
嘆口氣,季時開車離開,去了陳記。
賀仲身邊帶着陳秘書,季時隻身一人。
陳記立在江邊,古色古香,這個點早茶的香味瀰漫,人聲鼎沸。
破天荒的,賀仲親自給季時斟茶,“季總,這茶味道不錯。”
一旁垂手的陳秘書面上不動聲色,內心震驚不小,他轉而又嘆息,董事長這麼放低身段,也是為了唐里那幾個項目。
這個年輕人不放,麻煩就沒辦法解決。
季時抿了口茶,不咸不淡的開口,“賀董,你不是特地找我喝茶吧。”
賀仲笑道,“季總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
他吹吹杯子裏的茶水,“唐里那塊地,還請季總放一手。”
如果賀仲知道季時已經將事情全查清了,完全是逗他玩,他是不會在季時面前扮小丑的。
季時交疊着雙腿,“賀董,那塊地是豐起集團插手,跟我沒關係。”
賀仲的表情略僵,“是嗎?”
他的臉上掠過怒意,誰不知道豐起看你臉色行事。
賀仲皮笑肉不笑,很是驚訝道,“這樣啊,那看來是我手底下的人沒調查清楚。”
季時的眼底劃過玩味之色。
接下來,賀仲沒再提另外倆個項目,季時不出面,他只能另謀他算。
待了片刻,季時起身離開。
雅間發出砰一聲響,上等茶具全砸裂了。
賀仲吞下藥片,緩了過來。
他幾次想提欣兒在黑石的事,想探探季時的口風,都沒得逞。
一直旁觀,沒說話的陳秘書替自己老闆抱不平,“董事長,季時也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
賀仲倒沒那麼憤憤不平,冷笑道,“他誰都不放在眼裏。”
一抹狠色浮現在面部,陳秘書眯起佈滿細紋的眼睛,“董事長,我們要不要再利用那個張小暉,到時候季時肯定不會再……”
賀仲立刻打斷,“不行!”
“季時把張小暉保護起來了,現在他還沒查出那件事跟我有關,如果現在張小暉有什麼好歹,那不是明擺着把事情告訴他嗎?”
“張小暉不能再動,最好離的越遠越好,別讓季時起疑心。”
陳秘書說,“可是董事長,唐里那幾個項目……”
賀仲沉吟,“晚上約王石達吃個飯。”
陳秘書說,“董事長,王石達的兒子王昊跟季時交情很不一般。”
賀仲的火氣又上來了,“王石達會看我幾分薄面。”
“大不了就棄掉!公司損失的那部分再從其他地方想辦法填補。”
陳秘書說,“董事長,三貝那邊已經有工人鬧事,到處說我們拖欠工資。”
賀仲不在意,“叫老何去處理。”
陳秘書應聲,“是。”
賀仲揉額頭,公司是有點麻煩,不過有一件事終於不用操心了。
昨晚宋明修在醫院陪欣兒,說是夜裏沒走。
看樣子他們發展的很順利。
賀仲思慮,宋明修是個人才,讓他接下峰宇的確有利,怕就怕另有所圖。
他會再觀察觀察。
出了陳記,季時就給張小暉打電話,他想她了。
張小暉在洗手間,她騰出手拿手機。
“怎麼了?”
“有點想你。”
“我才進公司不到一小時。”
“是嗎?我怎麼覺得都快兩小時了。”
張小暉避開進出的同事,站在一邊聽季時嘮叨。
聽出她的聲音沒什麼力氣,季時問,“張小暉,你又吐了?”
“嗯。”張小暉說,“我包里的麵包你什麼時候放的?”
季時說,“出門之前。”
張小暉想起一件事,“季時,中午不要給我送飯,回去再談。”
季時沒出聲。
張小暉蹙眉,“聽見沒有?”
好半響,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聽見了。”
聊了一會,掛了電話,張小暉接着吐。
在洗手間待了幾分鐘,張小暉吐完出來。
從她進公司,包括程方在內,辦公室的所有人都認為是她隱瞞戀情,嘴巴沒說,眼睛表露出來了。
張小暉也不解釋,再解釋就矯情了。
況且連她自己都那麼覺得。
如果不是男女朋友,會同居?會親嘴?會擁抱?
誰信?
坐到椅子上,張小暉輕輕的扶着額頭,冬天過後,她的肚子就越來越明顯了,到時候大家問起她的婚姻情況,她要怎麼說?
瞞不住。
孕吐太明顯了。
張小暉心不在焉的畫畫,總不能因為顧慮這些東西就不上班吧,她抓了顆硬糖塞嘴裏,船到橋頭自然直。
能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辦法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怡端着盤子坐在張小暉旁邊,她小聲問,“小暉姐,你那天怎麼了?”
張小暉扒拉飯菜,“低血糖。”
“低血糖?”王怡的反應慢半拍,“我也是!”
她開始談自己的經歷,“小暉姐,我跟你說,我有一次去上班,在早點鋪子那倒地上了,太嚇人了,後來我都……”
張小暉不插嘴,偶爾回應。
後面那桌,沈奕在打電話,張小暉捕捉到一個名字,她愣了愣。
蔓蔓?
正想再去聽,沈奕起身,出去打電話了。
張小暉擰着眉毛,應該是她神經太敏感了吧。
下午張小暉忍了忍,還是找機會問了程方,“程哥,總監結婚了嗎?”
“早結了吧。”程方吃着檳榔,“我聽說他老婆身材特別好,還喜歡穿旗袍。”
旗袍?張小暉不動聲色的問,“你有照片嗎?”
程方搖頭,“我哪可能有,沈奕對他老婆寶貝着呢。”
張小暉哦了一聲,有些失望。
“那你知道總監的老婆叫什麼嗎?”
“沒聽過。”程方奇怪的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張小暉笑笑,“總監臉上經常有傷。”
程方一臉我懂你的表情,“我懷疑他家裏那位練的是九陰白骨爪。”
張小暉被程方的形容逗樂。
她心裏還抓着蔓蔓那聲稱呼,一邊覺得自己想多了,一邊又想再查查,就這麼糾結到平安夜。
季時要去看電影,張小暉不想去。
兩人爭完,季時贏了。
誰知他們去電影院的時候,剛巧碰到也要進去看電影的宋明修和賀欣。
在人群里,四個人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