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銀錠子

第2章 銀錠子

江逸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

迷迷糊糊醒來,耳邊的聲音十分嘈雜,身下的觸感*暖烘烘,顛顛簸簸,他不適地扭了扭身體。

“哎?逸哥,你醒啦?”洪亮的嗓音,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如驚雷般響在耳邊。

這下……是徹底醒了。

江逸睜開朦朧睡眼,朝四周一掃,這才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怪不得這麼吵,他們正走在大街上。

周圍車水馬龍,店鋪林立,一*穿着古裝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十個人里有八個會用隱晦又怪異的眼光瞄他一眼。

江逸順着大家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他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轎,而是八爪魚似的趴在一個人的背上。

江逸當下有些懊惱——任誰在睡夢之中被人轉移了地方,想必心情都不會太好。他挺直身子,試圖下地。

“誒?逸哥,不舒服嗎?”身下的人邊說邊抱住他的腿往上顛了顛。

“放我下來。”江逸聲音透着幾分虛弱。

這人倒是聽話,走到街邊安靜的地方才小心地放下江逸,然後轉身,露出一張濃眉大眼的國字臉。因為年紀尚輕,少年面部線條缺乏幾分硬朗,多了些許柔和。

“逸哥,是不是我硌到你了?”少年自責地撓撓頭,“我最近瘦了,骨頭硌人。”

面對這樣一張憨厚臉,江逸即便不滿也說不出指責的話了。

“逸哥?”高大的少年伸手戳了戳江逸的肩膀,沒成想把他戳了個踉蹌。

“誒?逸哥!”少年趕緊扶住他,憨憨地笑道,“逸哥,你太瘦了,比我瘦多了。”

“別叫了,我有點兒頭疼。”江逸撥開他的手,瞥了一眼少年高大壯實堪比小熊的身體,有些好笑。

“逸哥又不舒服了?”少年變了臉色,眼中滿是擔憂。

江逸不禁動容,語氣和緩幾分,“沒事,只是有點兒頭暈而已。這是哪裏?”

“這是銀坊鎮。逸哥,你剛剛睡得真沉,連李大夫號脈都沒吵醒你。”

江勉按按脹痛的太陽穴——這具身體太虛弱了。

“逸哥,你要是累的話就在這兒歇會兒?”小夥子瞄了眼街角的一家店。

江逸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回春堂,一家藥鋪。

“你要去買葯?”江逸見他手上已經拎了好幾包葯。

“李大夫那兒差一味,讓我去回春堂買。”

江逸點頭,“去吧。”他現在腿幾乎是軟的,一步也不想走。

“那逸哥你不要亂走,我馬上回來,馬上!”小伙不放心地把他往街邊拉了拉,囑咐了一句,就飛快地跑走了。

江逸看着他的身影進了回春堂,這才收回視線,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這時,一個穿着鎧甲的大兵從對面的門裏走了出來,江逸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眼牌匾——尚味食肆。

視線往下,重新回到兵哥身上,然後,就牢牢地黏在了上面——寬肩窄胯、猿臂蜂腰,即使厚重的盔甲也遮掩不住那骨肉勻稱的完美身材。

視線往上,鼻樑高挺,目若朗星,微蹙的眉頭更添幾分威嚴——正是江逸最喜歡的類型。

被如此灼熱的視線注視,蘇雲起想忽略都不能。

看清江逸的那一刻,蘇雲起愣了一下,然後便大跨步朝他走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兒?”低沉的聲線,透着幾分熟恁。

江逸愣了一下,“你認識我?”話音一落,江逸懊惱地抿緊嘴唇,如果真是熟人,自己不就暴露了嗎?

沒成想,對方只是皺了皺眉,“你是真忘了還是裝的?這才分開幾天?”

說起來,蘇雲起之所以能這麼快認出江逸,實在是因為這人的相貌太過出色。可是,兩次見面都讓他忍不住想:這傢伙怎麼冷冷淡淡的?

江逸低着頭不說話,免得多說多錯。

他這樣的表現反而讓蘇雲起覺得他是故意不認自己,或者說他是在表達自己的厭煩,厭煩他們一家的打擾。

“行吧!”蘇雲起抿嘴,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走近兩步。

如此醇厚的雄性氣息,夾雜着淡淡的酒香,江逸簡直無法呼吸,他下意識拉開距離。

被人像瘟疫似的躲避,蘇雲起也添了幾分火氣,“我又不會吃了你,躲什麼!”

江逸張張嘴又閉上,這男人火發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吞吞吐吐不像個男人,蘇雲起皺了皺眉,讀書人就是這點不好。

“嗷嗷嗷——”起鬨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江逸循聲看去,不知什麼時候食肆門口多了幾個士兵,每人牽着匹高頭大馬。

“老大,差不多行了啊!”痞痞的聲音,不摻雜惡意的調笑。

蘇雲起對着那邊笑罵兩句,不再耽擱,把江逸手一扯,塞給他個小布包。

“正好你在這兒,也省得小二再跑一趟。告訴小二,我最近不在縣裏,別等我。”

江逸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翻身上馬,揚塵而去。

眨眼的工夫,幾匹駿馬就消失在了寬闊的大街上。

江逸收回視線,翻開布包,裏面是兩錠白花花的銀子,怪沉的,這得有二十兩吧?

可是……小二是誰?總不會是餐館裏跑堂的吧?

另一邊,少年他用最快的速度買好了葯,還給江逸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肉包。

江逸看了看他只提着藥包的手,問:“你不吃嗎?”

“我、我不餓。”話音剛落,肚子就“咕嚕”叫了一聲。少年的臉“騰”地紅了。

江逸聲音放緩,“怎麼不多買兩個?”

“怪貴的……”

江逸遞了一個過去,“吃吧!”

“不不,逸哥你吃。”少年連連擺手,“你早上都沒吃飯。我、我真不餓。”

江逸硬塞給他,“快吃吧,還要走很長的路。”

少年還想拒絕,江逸直接塞到了他嘴裏。

江逸沒等他反應就直接轉身走了,少年跟在後面捧着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他敢打賭,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

“你叫什麼?”

“逸哥忘啦?我叫大山呀!”

“逗你呢!”

“嘿嘿……”

******

銀坊鎮離他們住的村子有點兒遠,如果走官道就得穿過好幾個村子,走山路倒是近,卻崎嶇不平。

最後倆人還是選擇了走山路。

江逸說什麼也不再讓大山背,他邊走邊觀察周圍的植被,比較着和現代的差異。累了就停在路邊休息一下,緩過勁兒來就繼續走。

大山性子雖糙,卻異常有耐心。

他一點兒都不急躁,還時不時捉個蚱蜢、掏個鳥蛋逗江逸開心。江逸偶爾被他的怪樣子逗笑,他會笑得比江逸更大聲。

雖然梅子總說江逸性格古怪又自私,大山卻覺得他斯斯文文長得又好,是他最喜歡的那種人。

從剛過晌午到日薄西山,倆人走了將近四個小時才到了他們住的村子。

江家建在村子外圍,與村民聚居的地方隔得比較遠,周圍一大片地都是他家的。

青磚紅瓦前後院落,這在村子裏可是當之無愧的豪宅。

村南頭有個老舊的石碑,上面寫着三個字——“棗兒溝”,正是這裏的村名。

到了家,小寶,也就是那個像小壽星的孩子,怯生生地遞上茶水。

江逸道了謝,喝了一大口,一嘴苦味兒。

梅子,也就是昨天發脾氣的小姑娘,對於江逸能自己走回來大感驚奇,不過她也沒給他好臉色。

江逸無所謂地放下茶碗回了自己屋,他不準備看任何人的臉色過活。

“逸哥,吃飯啦!”大山端着饅頭和菜給江逸送到屋裏,“吃完飯我把葯給你熬了,李大夫說再喝三劑你的病就好全了。”

江逸點點頭,說:“謝謝。”

“逸哥不用客氣……”大山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出去了。”

“嗯。”

大山走後,江逸注意力放到那盤菜上——素炒豆角,青的青白的白,還有的粘着炒糊的黑。

又累又餓,還吃不好喝不好,他已經很多年不過這樣的日子了。

江逸挑着吃了兩口,打算把剩下的處理掉。

走到堂屋,看到了一幕讓他終生難忘的場景——兄妹三人圍着一張大圓桌,上面稀稀拉拉地擺着三隻碗、一盤菜。

因為只有兩把椅子,所以梅子是站着的。

桌上那個小小的盤子裏盛着半盤黑乎乎的豆角,兩個小孩吃得滿嘴糊渣,卻是一臉滿足。

大山嘴上倒是乾淨,只是饅頭和稀飯下去了一大半。

江逸的心像是被人用鎚子狠狠地鑿了一下,一種陌生的情緒從心底漫延開來。

江逸覺得手上的碗份量太重,他幾乎要端不住。

“逸哥,你吃飽了?”大山最先發現他,也對他最熱情。

江逸動了動嘴,卻彷彿失了聲。

梅子看到他手上的剩菜,把筷子一摔,尖聲道:“你是不是又要餵雞?”

江逸臉上一陣燒。

“梅子,你發什麼瘋?”大山擺出一副兄長的威嚴。

梅子再不忿,也閉了嘴,小寶嚇得縮起脖子,嘴巴里快速咀嚼着。

江逸繃著臉,不知道說什麼,想把菜給他們,又覺得這半生不熟的也不見得好,不過看他們盤子裏那些,顯然是把沒炒糊的都挑給了自己。

“逸、逸哥,你不、不吃了嗎?”小寶巴巴地看着盤子,眼裏盛滿渴望。

“你們吃。”江逸走到桌邊放下盤子,即使臉色再鎮定,急促的腳步卻出賣了他。

大山看了看明顯沒動幾下的盤子,有些不好意思,“逸哥,這兩天長姐不在,讓你受委屈了。”

“你們吃,我……出去走走。”

江逸逃也似的走出屋子,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明顯看出這幾人與自己的關係有些奇怪,不像主僕,更不像親人。

大山、梅子、小寶,眉眼間有幾分相似,應該有血緣關係。他們彼此也熟悉,對自己卻疏離。

江逸走出院門,望着遠山整理紛亂的思緒。

這一片的村子集中在一個狹長的谷地中,三面環山。

棗兒溝在最北邊,往北有一條三四米寬的小河,過了河再往北就是蛇嶺山。

江逸住的房子在村子最北面,屋后離河不足百米。站在他們家屋后,就能把近旁的山看個大概。

整個蛇嶺山有數十個山峰,每個山峰都不算太高,也沒有高大的樹木,大山說山上長着許多酸棗樹。

不是後世雜交改良的那種,而是野生的山棗,果實小而酸澀,生命力卻頑強。

如果這麼大地方改成良田,這裏的人們也不至於窮得飯都吃不飽。

也有人試着砍掉棗樹開荒種糧,可是土裏早就佈滿棗樹根,今年砍掉了明年又長出來,砍不完挖不盡。

大山說這些的時候一臉惋惜。

江逸腦中閃過一道亮光,如果這個棗兒溝就是他之前出事的地方的話,那他就能理解為什麼那倆“鬼差”會那麼說了。

所謂經世濟民,在江逸看來無非是帶領大夥發家致富,如果在別的地方他或許沒有把握,可這棗兒溝,就像專門為他準備的一樣。

棗樹,在懂的人手裏渾身是寶。

如今,江逸遠遠望着那滿山翠綠,眼中浸染上幾分喜色。

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已經草擬出n個野生山棗改良方案。

江逸的心情好了很多——距離回家的路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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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兒溝發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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