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天驕殞
打死完顏康,他也想不到宋兵會如此勇猛!不是一直被虐成狗的嗎?說好的誰都能占點便宜的軟妹呢?怎麼小白兔變成史前怪獸了嗎?當年我才多大啊?大家都讓我去那邊撈點功勞。
完顏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消息沒有錯嗎?”
徒單衡道:“我也覺得奇怪!歷次傳來的情報,宋兵的戰力並不強呀。”
兩人一直盯着諸位鄰國友邦呢,對各**隊的戰力都有評估。總的來講,宋兵是最弱的——離得太遠的大理不算在內。沒錯宋軍的兵種齊全,裝備也精良。南宋在諸國之中,富裕第一。然而他們一直有重文輕武的傳統,內部又爭鬥不斷,極大地削弱了部隊的戰鬥力。
像蒙古,老大帶着出去搶劫。像完顏康,雖然也重視文化,但是部隊不允許任何文士染指,也是自己帶着出去搶劫。西夏雖然部族自主性較高,老大還是會親自帶隊搶劫。唯有南宋,現在的老大正在給理學賣安利。
這特么能先於蒙古打下汴京,你逗我?
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在確認了消息可信之後,完顏康緊急召集了眾將:“我曾答允過,保完顏氏香火不絕。金國雖然還沒有求援,我卻不能見死不救。”
他還記得這件事,徒單衡頗為欣慰,另有一部分人卻認為“這可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啊”,盡皆贊成。於是完顏康點兵十五萬,親自南下。這十五萬兵馬里,各族都有,新附的党項人中,也被抽丁兩萬,馬步各一。比起西夏曆年征戰時的負擔,這一次反而是極輕的徵發了。
陝西與河南離得並不遠,去往汴京的路途早被摸得一清二楚。周兵的目的卻又不是汴京了,回到故都的宋兵,且先不要去惹了吧,拿到金君,得到法統上的承繼關係,收攏金國的國土才是當先的第一要務。
完顏康下令,探聽金君到了哪裏。數年積累,金國原本的戰力不足,不得不再以鄉間勇者再組新軍,新軍魚龍混雜,塞幾個探子再明白不過了。金君逃出汴京,必然要召喚護衛的。
不想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徒單衡。此君一直與金國不少官員暗通曲款,探聽對方的消息,挖對方的牆角。有人嚴辭拒絕了他,從此不再理會與他,有人卻出於種種難言的心思,與他保持着聯繫,於危急之時,有人向他發出了救助的書函。
信很短,內容卻頗為驚人——“蒲察官奴軟禁君臣,殘殺官吏三百餘人于歸德。”徒單衡先將消息告知完顏康,再請確定消息真偽。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方向,確認起來就方便得多了。很快,金君被軟禁的情況得到了確認。
好了,下落有了。與之一同到來的,卻是蒲察官奴的履歷——十分輝煌。完顏康看過之後得承認,徒單衡說得對,自己不是天才,不過是運氣好些的普通人而已。蒲察官奴,忠孝軍首領,以四百五十人,持□□,大敗蒙古,溺水而死的蒙古兵便有三千五百餘人。
想自己列了火器營,還要以傷換傷,真是傷感。
徒單衡順口安慰了他一句:“正面作戰對突襲是不一樣的。”便請示接下來要如何。
完顏康陰惻惻地笑了:“去找以前的號衣來。”
耶律阿旺這回跟上了思路:“這個甚好!”
周兵的底子是勇義軍,勇義軍原是金國的隊伍,領的是金國的餉俸,得的是金國的補給,一應衣甲軍械,都是金國發的,都是標朽。直到立了大周,才換了旗號。舊有的裝備還存了一些,三、五千還是湊得出來的。從倉庫里翻出放得有些霉壞氣味的衣服,挑選了士卒,混入金境。
完顏康問道:“誰敢前往?”
史天倪的胸脯不自覺地撥高了一點,他預見了金國會有內亂,雖然在人員上有所出入,蒲察官奴非是信念忠貞之士,反而是反覆無常之人。結果卻是對的嘛!最終他競爭贏了耶律阿旺,得以先領偽裝好的兵馬去做內應。其時戰亂,看到一樣的衣甲,便以為是友軍,一氣被放到了歸德。
完顏康親率大軍隨後便到,以薛闍為先鋒,耶律阿旺領左翼,新附之党項兵馬,被他安排在右翼。以耶律阿旺部防宋兵,以党項精兵應對蒙古兵。
史天倪潛伏得十分順利,蒲察官奴放縱軍官劫掠百姓,看到有金兵號衣,百姓皆躲了去,也沒人去費心告發他們。史天倪得到這個信息,心下大喜,報與中軍之時請命發起進攻。
完顏康比他損得多,命他打起旗號來,裝作援軍入城。不費一兵一卒,便進了歸德城,將城門打開,完顏康大軍隨後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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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君心情十分糟糕,他曾倚重於蒲察官奴,給予高官,給予信任,並不計較蒲察官奴曾降過宋,蒲察官奴還是讓他失望了。思忖與心腹謀誅蒲察官奴之時,外面喊殺聲起。君臣惶恐,以為蒲察官奴造反,要將自己獻與宋國。急與親隨侍衛除去輝煌的外衫,穿上普通絲綢的衣服,趁亂躲避。
完顏康搜索得很仔細,一間一間房舍地排查,他識得這位曾經的堂兄,親自將人認了出來。擺手令將金君圍住,自己卻好言相問:“二哥,一向可好?”
金君也認出了這位曾經的堂弟,手中佩劍放下,金君嘆道:“原來是你。”
完顏康請他於內安坐,道:“我曾答應過大哥,金國若亡了,保完顏氏周全。聽說你被軟禁了,就過來了。”
金君慘然一笑:“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麼昔日情份?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死之君,我不恨國破身死。只是蒲察官奴此人,是我識人不明,是平生大恨,縱我俯首系頸,書表請降,也想親自誅戮此賊。你若還念舊情,完我心愿,身後事,都付與你。交與你手,好過落到入仇人手裏。”
完顏康道:“我答允你。”
金君道:“我已派人召他回來,於此處設伏誅殺於他。”
完顏康道:“大軍行進,聲勢不小,恐怕他已經得到消息,不會聽你的話回來了。你想見他,我召他來。他如今,總是要投奔一處的,而我離得最近。”
金君切齒道:“這等反覆小人!枉我還曾信任於他!”
再次會面的兩人都有些尷尬,往昔的話題沒法說,新近也沒有任何可聊的,半晌,完顏康問道:“大哥還在汴京?”金君苦笑道:“先帝與大哥都在,往日是我們佔了趙家先祖陵寢,如今卻……忽都,無論先帝做過什麼,人死為大,不要讓他受辱於敵。”
完顏康道:“我明白的。”
此後再無話說,兩人靜坐直到用飯,又默默無語各自安歇,直等到蒲察官奴回來。蒲察官奴反覆投奔不同的老闆,再換一個對他而言也不困難。完顏康大軍逼近,不投現在就死,投就投了吧。大不了以後再換個老闆。
卻沒想到世間之事,從來爾虞我詐,他想換老闆,老闆們卻煩了他。甫一入歸德,便被包圍,他所攜之兵馬不過數百,形勢比人強,完顏康的火器營比他的□□數量上更佔優,他只得隻身入府。此時心中已覺得不安,到得堂上,卻見金君與完顏康並坐於上,飛快地轉身便跑。
哪裏還跑得了?
完顏康沒有學過桃花島的彈指神通,然而力貫指尖,隨手彈出一物,對付蒲察官奴這等沒有修習過內力的普通戰將卻是足夠了的。噗通一聲,蒲察官奴膝彎受到大力一擊,整個人跪趴於地。
金君並沒有親自執仗斫殺,而是坐看侍衛將蒲察官奴擒殺。親眼看到蒲察官奴授首,金君臉色蒼白,兩耳嗡鳴:“好了,我的心愿了了,你看哪個好,我便將帝位傳與誰,你們自去辦吧。”
完顏康將他手腕擒住,緩緩注入真氣,見他面色好了些,方道:“阿衡在我那裏,趙王亦在,你們或可一敘。”金君緩緩地轉過頭來,輕嘆道:“見了又能如何呢?你中意哪個呢?”
完顏康低聲道:“憑你選。”
“罷了,是我想錯了。忠於我的人,未免剛直不屈,將這般重責大任放到他的身上,怕是剛則易折。有活命的機會,他們也不肯做。不如我來。百年基業,斷送在我手裏了。”
起身自寫了降表,歸附於周。
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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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敲響金國喪鐘的時候,完顏康反而沒有了感慨,他已經渡過黃河,現在要面臨的,是蒙、宋聯軍!一時之間在,夏、金的所有壓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再也沒有精力悲春傷秋。
蒙、宋已有邊境摩擦,聯軍本身便有嫌隙,因為一個共同的敵人走到了一起,現在,該分贓。分贓是最容易起爭執的時候。早在聯合之前,兩家便各懷了心思。宋國以為蒙佔有吐蕃故地,與河南雖有交集,但是與西夏更近,哦,現在歸周了。以完顏康不該坐視蒙古出兵。
而己方與金國邊境漫長,更佔地理上的優勢,則最終蒙古是為自己作嫁。到時候收復了河南山東之地,便有能力與兩國一爭長短!北宋之時,宋便是北邊有一強國作鄰居,西邊也有一強國作鄰居。如今不過是恢復到原先的情況而已。
若蒙古不樂意,還可與蒙古聯手,再滅了周國。讓蒙古再為消滅自己的敵人出一份力。到時候與蒙古瓜分掉周國,長城以內歸宋,長城以外歸蒙,兩國對峙,也是一步妙棋。
一個“周”字,令宋國君臣見之便要不舒服。周與蒙,前者仇恨值滿滿。
大敗金兵,佔領汴京的勝利鼓舞了宋軍,他們士氣正盛。眼看着完顏康從歸德北撤,渡過黃河,便發憤追擊起來。對此,完顏康早有準備,沿途埋下了地雷。宋軍也有火器,並且種類繁多,只是在實際使用中,還是以士卒衝鋒為主。中過一回埋伏之後,行進便開始小心,完顏康攜金國殘餘的宗室與大臣從容北渡。與蒙、宋聯軍隔河相對。
其時黃河改道,並非流入渤海,而是流入黃海。以河為界,山東的大部分皆在黃河之北,被完顏康收入了囊中,河南則被宋、蒙聯軍佔據。到得此時,反而是完顏康隔岸觀火,看這兩家如何分配戰利品了。
張柔、史天倪等人希望能夠休整之後渡河作戰,徒單衡則憂愁不已,生恐宋兵破壞了兩位金主的陵寢。完顏康承受着頗大的壓力,一挑二,現在是打不過的,就此退卻,又要擔心兩家追擊。除非再次達成和解,否則誰也不敢大大方方地走,將後背給對方打。
相持十日,完顏康忽然覺得不對——周與宋因為國號的關係,更因為完顏康屢次拒絕接見宋國使者,不通音訊是應該的。但是蒙古呢?約好的互不攻伐,卻一絲消息也不通,要麼是決定與自己大決戰,要不是蒙古營內出現了變故!
完顏康親自攀上了旗斗,憑高而望,離得遠,細節看不清,大勢反而會更清楚一點。比如蒙古人這回紮營很奇怪,即使他們已經很注意了,從整體上看去,還有兩部分收縮得很緊!這不是進攻的態度,另外兩部分則不然,他們活動如常。
完顏康心中一突,急急躍下旗斗,凌空而下的姿勢優美已極,地上等待的人卻沒有心思欣賞,只擔心他會不會摔死。直到他安全落地,諸將才圍了上來,張柔道:“太冒險了。”
完顏康陰着臉道:“出大事了。”
眾將一驚:“怎麼了?”
完顏康比了個手勢,示意入帳細說。一入帳內,徒單衡便詢問道:“怎麼了?”
“鐵木真或許重病。”他沒有將話說得太滿,直言鐵木真已經過世。蓋因忽然想起,小說里說得並不很分明,鐵木真亡於徵途,死在西夏。則金亡時他屍骨已朽,然而郭靖還是在汴京被蒙古兵攻佔之後得到召見。完顏康不敢以自己的記憶作標準來斷定,只能根據所見來推斷。
“不動的兩個營盤,一個其本部,一個當是太子窩闊台所在。”
徒單衡道:“遣使去問就是了,咱們兩國可不算是敵國呀。”
信你才有鬼!但是說起來還是可以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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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次日日出而行,過午方回。回來之後面色十分詫異:“並不曾見到蒙古大汗,只有他的太子接見了我。我看太子面似平靜,其實難掩哀戚之色。恐怕蒙古大汗已經不在人世了。”
死於征途,大約就是鐵木真的宿命。
完顏康道:“比起老死卧榻之上,或許這樣更適合他。”
徒單衡道:“如果鐵木真不起,蒙古應該很快就有使者過來了。”
完顏康道:“正好,我有一事也想問一問他。”
史天倪奇道:“不知殿下想問什麼?”
“蒙古為什麼會聯宋伐金?並且到了這個時候還不退兵。”這不是蒙古已經將北方領土吞併的時候,與宋夾擊金國,然後競爭天下。如今周國起於北方,從縱向來說,蒙古金中間還夾着一個周呢。從橫向推進來說,河南雖然靠西,但開封是不可能被讓給蒙古的。所以,它圖什麼呢?如果是伐遼時顯得稀爛的宋軍,一切都好講,現在卻是勇猛得很,先入汴京的宋國。蒙古在想什麼?
徒單衡道:“也許,是估量宋軍的戰力。”
兩人都猜錯了,其實是想將你們推到海里呀!
然而周使來過之後,窩闊台便很快地作了最壞的打算,遣使遞了訃聞,並且約定,與完顏康重劃疆界。承認完顏康對山東等地的佔領,要求完顏康不過問河南。這與完顏康的底線是重合的,使者也不會告訴完顏康蒙古與宋接下來的計劃,完顏康便不再問。
只要求一個附加條件,歸還二帝遺骸。窩闊台對此並不執着,答允了完顏康的要求。
二帝埋骨之所乃在汴京城外,並非宋軍控制的汴京。二帝遺骸很快被迎了回來,完顏康親自素服迎於河岸,與蒙古使者辦了交接。
以徒單衡和金君二人護送遺骸北上中都安葬,並且在中都籌劃稱帝事宜,兼顧北方防務。而蒙古軍也往西撤退,似乎對這裏並不感興趣。彷彿之前死了大汗都沒有走的不是他們!
必有古怪!
完顏康小心謹慎,連夜召集將領,佈置了沿河的防務!然而緩緩北歸。心裏的疑惑升到了極點,因為擔心沿河生變,他沒有去中都,而是回了陝西,這樣即便有事,行動也能更快一點。
數月之後,疑問終於被解開了——
完顏康北還,蒙古人西歸為大汗舉行葬禮,臨安趁機出兵收復了黃河南岸的領土。蒙古人辦完了葬禮,窩闊台作為新汗,需要給帝國帶來財富和勝利,與完顏康相爭,勝負尚在未知之數,打臨安就方便得多,也順手得多了。
並且,大迂迴包抄的戰略,也需要滅掉南宋,防止它與完顏康聯手。窩闊台很直接地派兵將大理拿下,從南方進攻南宋。
臨安懵逼了!一個北方民族!你不從北面先將周國打敗了,繞到我們南邊來是幾個意思?
窩闊台的借口聽起來也很像那麼回事兒——約好了滅金,你們卻侵佔了本該屬於我們的土地!是你們違約了。
到此,完顏康終於放下心來,奉包惜弱啟程北上,定都北京,擇吉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