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隔日陸柒便將那文稿交給了崔學士,對方翻了幾遍,又挑了幾個小的錯處,黑着臉道:“別以為得了狀元便覺得自己有幾分才學,這文稿寫的簡直一塌糊塗。”
陸柒這份文稿說不上出挑,但絕對說不上一塌糊塗。便是崔學士指出的錯處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用詞問題。
陸柒不改完全沒問題,改了有些地方反而變得不好。但崔學士就是來找茬的,她非要在雞蛋裏挑骨頭陸柒也拿她沒辦法。
這要真是個恃才傲物的狀元娘子早就忍不住和崔學士翻臉了,不過衝撞上官是大錯,崔學生就更有法子折騰她。
陸柒自然忍了下來,抬起頭極其誠懇道:“崔大人教訓得極是,學生初入翰林,自然處處要向大人學習,大人的文稿寫的極好,大人肯百忙之中指教於我,學生實在不勝感激。”
最後一句的時候陸柒特地揚了幾度,保證周圍人都能聽見。
崔學生立馬冷了臉,她什麼時候答應指教陸柒了,她自個怎麼不知道。
不過不等她開口,陸柒又道:“學生連文稿都寫不好,掌修國史這般大事更是無法勝任,還請學士能夠允了學生隨您左右,等到通曉了國史再為前輩們分擔一二。”
讓陸柒去修掌國史的事情是崔敏私底下和她說的,要是陸柒去修掌國史,人家事情都做了一半,自然排擠於她。
便是陸柒被趕出來,她也可以完全推說不知,甚至跟着斥責陸柒幾句。但沒想到這個新人當著眾人的面把事情說出來。
崔敏的臉色不免更是難看,不過還不等她分辨些什麼,一道沉穩的女聲就插了進來:“掌修國史的人不是已經滿了嗎?陸撰修你來說是怎麼回事。”
出聲的人是秦牧打過招呼的張學士,先下手為強,只要口才不差,先說話的總佔先機,她一開口就是問陸柒,顯然是要偏袒陸柒了。
陸柒看了崔敏一眼,也沒有趁機落她的面子:“是學生想要多學些東西。崔大人便說掌修國史能讓人增長見識,讓我藉此機會學習。”
崔敏也順着她給的台階下:“我見陸柒文稿寫的不錯,便想着讓她去打打下手增長見識,她是新科狀元,想必學識淵博,也能接讓掌修國學的幾位撰修減輕壓力。”
張學士狐疑看她:“方才你不是還說陸撰修文稿寫的一塌糊塗?”
崔敏忙改口道:“張大人方才聽錯了。”
崔敏都改了口,陸柒也沒有把小事生大的意思,張學士自然不會再和她多過計較。順着台階也就輕輕放過了崔敏,陸柒去掌修國史的事情也就此作罷。
翰林院中有和陸柒私底下交好的李編修等幾位學士走了之後小聲道:“方才你怎麼還維護崔敏,她都那般對你。”
崔敏為人心胸狹窄,沒少給新人小鞋穿,明真便是因為她的緣故,明明只是進了翰林院半年的新人,卻被安排去編撰國史,平日裏一有和那些皇親貴族見面的機會,明真保準是被支開的那個,只要有崔敏在,得罪她又沒有背景的新人估計也只能在這翰林院渾渾噩噩做一輩子的小官。
陸柒但笑不語,崔敏心胸狹窄,但張學士做慣了和事老,便是有秦牧敲打了,對方也不可能處處照看於她,崔敏背後是崔賢君,沒有大的錯處,估計能一直在這翰林院待着。
小鬼難纏,她沒拿着崔敏大的錯處,鬧大了對她反而沒好處,還不如藉此賣個人情。
見陸柒不發一言,那李編修也沒再多說什麼,拿了幾本冊子又到了房間的另一邊去。
翰林院的官員,實際的權力取決於皇帝的信任。想要迅速的升官發財,除了官員自身的才華出眾,還要靠機遇。
但天上掉餡餅的事情總少,絕大多數機遇都是靠人自己掙出來的,皇帝身邊的貼身宮侍,能夠吹得上枕邊風的君后和宮君,還有那些能夠見到皇帝的皇室宗親,以及深受皇帝寵愛的大臣。
秦牧早早和陸柒商量好了,不求她在翰林院混得特別出挑,只求她不讓人抓住把柄,南陽帝卿雖然出了嫁,但時不時會去皇宮一趟,陸柒算起來也是當今皇帝的子侄,有這麼層關係在,陸子臻這個名字在皇帝面前提的多了,她自然會被想起來。
不過那邊還沒吹枕邊風下來,上天卻早早給陸柒降了機遇過來。
在張學士敲打了一番崔敏后,對陸柒明面上挑刺的人也就少了,翰林院比撰修職位高的就那麼幾個,又不是人人都像崔敏這樣愛給自己找事情做。
同為撰修的,又因為趕上掌修國史這種大事,整日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完,根本沒有時間來給陸柒找事做。她倒是和明真碰過幾次面,但後者不是抱着厚厚的書走,就是被人催着拿了東西走。
一對上她明真就給冷臉,目光里彷彿都淬了毒。不過眼神總歸是不能殺人的,每每對上明真,她總是一副長輩包容小輩的慈愛目光,看得明真憋屈得很,到後面連眼神都不肯給她一個。
明日便是寒食節,寒食節連着清明一共有五日的假期,之後又剛好碰上陸柒的第一次休沐,整整五日的假期。她已經徵得了南陽帝卿,等拜祭了秦家先祖后,她趁着這難得的休沐帶秦何去鄉下住上幾日。
次日便是假期,翰林院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免不了有些人心浮動,眼瞅着快到了離府的時間,陸柒着手開始整理面前的文稿和經史。
東西整理了一半,翰林院卻來了位不速之客,是身穿綠色宮服的中年女官,陸柒觀其眉目,不是旁人,正是貼身伺候着盛寧帝的邵女官。
這位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翰林院從上到下不管是哪個都對她恭恭敬敬的,便是一向囂張的崔敏也陪着個笑臉。不過邵女官微微仰着頭,手中擔著個浮塵,並不欲與這些人多言。
“女官大人來翰林院可是有什麼吩咐?”林學士陪着笑小心問道。
“聖上命我傳口諭,讓陸撰修去御書房。”
林學士抹了把冷汗:“我們翰林院有兩位姓陸的撰修,不知聖上要找的是哪一位?”
“自然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陸子臻。”
邵女官說這話的時候陸柒正好捧着手冊出來,林學士使了個眼色,立馬有個庶吉士去接陸柒手裏的手冊:“這些書冊我來放就好,女官大人特地來尋撰修大人,還請你快些過去。”
皇帝的事情耽擱不得,不管那一位找陸柒去是好事還是壞事,這翰林上下是沒有誰敢攔陸柒的路。
陸柒將書冊交付給了那位庶吉士,便匆匆走過去拜了拜邵女官,對方的職位是正四品的御事姑姑,說起來級別要比翰林院的任何一位都要高些。
邵女官見她也只是點了點頭:“還請陸撰修隨我過來,莫讓陛下等的心急了。”
從翰林院到御書房的距離並不短,邵女官在前頭走得飛快,陸柒幾乎是小跑地跟在後面,明明是吹着涼風的陰天,她愣是跑出來一身汗。心裏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不知道那位君主找自己到底是為了何事。
等到在御書房面前停了下來,陸柒又乘人不備,塞了張折好的百兩銀票到邵女官手裏,對方用眼角的餘光瞥到銀票上的數額,不動聲色地把東西收好,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幾分真心:“聖上和六部尚書都在裏頭等着您呢,不是什麼大事,陸撰修也不必太驚慌。”
六部尚書都在,那秦牧便也在了。自己先前沒有得到通知,那說明皇帝是臨時起意,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情要把自己也牽扯進來。短短几秒中的工夫,陸柒腦海里已經閃過不下十種的念頭。
“勞煩姑姑通傳一聲了。”陸柒斂笑垂眸道。
“啟稟陛下,陸撰修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帶來了。”邵女官高聲道,在宮裏伺候的女人都做過某個特殊的手術,聲音也比平常女子要更尖細些。
房門裏傳來盛寧帝的聲音:“宣她進來。”
邵女官推開御書房的門,領着陸柒塔了進去。饒是陸柒做好了心裏準備,也被面前的陣仗驚得心裏跳了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