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不同於低調做人的陸府,秦家的婚宴舉辦得相當熱鬧。但為了這份熱鬧,抬陸柒進府的轎子只能拐了個彎,從秦府的偏門進。
陸柒從轎子裏下來的時候,站在原地往外頭往,就能看見張燈結綵人來人往的秦府大門,屬於秦家的僕從在今日身上幾乎都帶了點紅色。
站在門口迎客的是府上的管家和僕婦,不管是迎客的也好,做客的也好,一個個臉上帶着她所熟悉的客套笑容,教人看不出來是不是真心為她這樁婚事歡喜。
陸柒不過站在門邊多看了一會,為她領路的僕婦便催了一聲:“陸女君快些走吧,家主大人和主夫,還有郡卿都在等着您呢。”
“這就來。”陸柒應了一句,目光從大門處收回,匆匆邁步跟上了前頭領路的中年女子。
陸柒上輩子做了三十多年的單身狗,這輩子也是頭一遭經歷婚姻。雖然有原主關於人情風俗的記憶在,但她畢竟是入贅,對這結婚的具體流程也並不清楚。自然老老實實地按照秦派來喜公說的來。
對方讓她去見這偌大府邸的主人,她就去見,對方讓她去應酬那些賓客,她便擠出張笑臉去前頭斟酒碰杯。
這身體的原主並不擅長應酬,陸柒雖說在上輩子的職場上磨練出一顆七巧玲瓏心,這種時候卻也不合適表現的太過出挑。她面上帶着三分笑,各種禮數做得周全,教人挑不出錯來。但那笑意卻是旁人看得出來的勉強,正符合了她先前表現出來的不情不願。
陸柒來的時候離吉時已經不遠,等到吉時到了,南陽帝卿立馬命了喜公把用紅蓋頭遮住臉的秦何給牽出來,紅花的兩頭一頭被秦何攥在手裏,另外一頭則被喜公塞到了陸柒的掌心。
接住那東西的時候陸柒還有點暈乎乎的,喜公看她遲疑還以為她不願意,有些強勢地用力一捏,把陸柒的手掌合攏成拳,那紅綢則塞在陸柒右拳之間的空隙里。
他壓低聲音告誡道:“陸女君可千萬把這紅綢握緊了,若是這紅綢掉了,就別怪您在這秦府的日子過得不那麼稱心如意。”
便是不掉,娶了秦何她的日子一樣過得不如意,陸柒不以為然的想,但還是下意識地將那紅綢緊緊地攥在了掌心。她瞅了一眼自己的新婚夫郎,對方的臉全被紅蓋頭遮住看不清美醜,但看那身量,估摸着也有一米七,應該不是和盧氏那樣的弱柳扶風。
秦何的喜服剪裁得相當修身,按照陸柒上一世的標準,對方可以說得上身形挺拔,體態修長。對方的雙手自然地垂放在身體的兩側,從陸柒的角度可以看到對方露在袖子外頭的左手。
那手生得極美,膚質細膩宛如羊脂,每根手指都纖細修長,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指尖圓潤可愛,透着象徵著健康的淡淡粉色。素手纖纖,很輕易就能讓人聯想到它撥弄琴弦時的曼妙。
有這樣漂亮的一雙手的人樣貌應該不至於丑到哪裏去,陸柒暗暗鬆了口氣,就聽得門外一個尖嗓子的喜公喊了一聲“吉時已到”。
她手中握住的紅綢被對方拽了一把,方才反應過來,迅速轉過身,等站在身側的秦何也轉過來,便和對方一起對着大門外的天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二拜拜的是她和秦何兩人的父母,陸家這邊只來了她的生母陸青,秦家則是南陽帝卿坐在上位,秦府的女主人秦牧坐在他右手邊偏下的座位上。
三人的臉上俱掛着堪稱和藹的笑容,但比起陸青,秦家妻夫二人面上的笑容顯然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陸柒拽了拽手中的紅綢,深深地低下頭去,和秦何共同鞠了第二躬。
第三拜是妻夫對拜,陸柒準備鞠躬的時候,明顯感覺對方的動作有些許遲疑,但南陽帝卿投下來的目光實在灼灼,秦何還是在她低頭的后兩秒也跟着彎了腰,順順利利地與她完成了這一場兩不情願的嫁娶。
等把新嫁郎送入了洞房,陸柒這個做新娘的還得留在賓客場上和這些人敬酒。因為覺得丟臉,陸家邀請過來的親戚並不多,在場的主要是秦何這邊的親戚,還有一些是秦牧官場上的同僚。
按理說,新娘子在宴席上是免不了要被人灌酒。不過這秦府的主子,一個是手握實權的秦尚書,一個是當今太后和聖上最寵愛的南陽帝卿,便是在場有人成心想看陸柒出醜,也不敢做的太過,只灌了她兩回薄酒便收手作罷。
一個人敬一杯酒,一圈下來的量也不算少。陸柒上一世的酒量不錯,但原主這身體是天生的酒量淺,她喝了不過五六盅的酒便覺得酒勁上頭有些昏昏沉沉,白皙的麵皮也浮上幾許薄紅,在通明燈火下,倒像個容貌清秀的男兒。
南陽帝卿坐在上位,怕自己兒子這個新婚妻主喝得爛醉待會鬧出什麼醜事來,便吩咐了秦家兩個官場上遊走慣了的侄女去替陸柒擋酒,到最後陸柒進洞房之前,她也不過只有七八盅酒是真正的喝下了肚。
雖然有鬧洞房的習俗在,但秦家算是皇親國戚,淮安郡卿的自然沒人敢鬧。陸柒只做了首簡單的七律詩,便被輕易的放入了新房。
在宴席上的陸柒還有些暈眩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身在雲端,但那啪嗒的關門聲卻一下子把她拉回現實世界,夢醒了不說,連她的醉意都消了三分。
秦府為她和秦何準備的喜房寬敞又精緻,門上窗戶上都貼着紅艷艷的囍字。床邊的角落裏擺放着秦家為秦何準備的十八抬嫁妝,床帳和床單都是紅艷艷的顏色,秦何蓋着蓋頭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裏,他的身側還有個喜公,臉上也是塗著兩坨紅色的胭脂,見陸柒進來便露出個甚是諂媚的笑。
喜公手裏拿着一桿極其精巧的金秤,待陸柒走到床邊,他便把那金秤塞到陸柒的手裏,說了幾句吉利話后教導道:“還請新娘用這金秤挑開新嫁郎的紅蓋頭。”
陸柒按照吩咐小心翼翼地挑起了紅蓋頭上的一角,蓋頭被輕輕掀開,露出那打造的極其精緻的鳳冠來。
畢竟是兩輩子以來的頭一次結婚,在看到自己新婚夫郎半截烏髮的時候,她內心突然緊張得不得了,蓋頭掀開了一半,手卻一時間頓在那裏,還是在喜公強烈催促的目光下,她才鼓足勇氣,一鼓作氣地掀開了鳳冠。
這紅蓋頭一落,陸柒差點沒被嚇一跳,面前的男人頭上壓着十來斤的沉甸甸的鳳冠,頭髮倒是烏黑髮亮十分好看,但那張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白/粉,在搖曳的燭火下,乍一看就像是個男鬼!
陸柒本來就喝得有五分醉,看到這麼一副驚悚的妝容,當即就遵循內心的反應身體往後退了一步,她這個舉動看在男子的眼裏自然就成了羞辱。然而還有外人在場,秦何也就抿緊了雙唇,愣是忍着沒有發作。
便是邊上站着的喜公看了陸柒的反應也在內心暗叫了一聲糟,不過也不等他暗示些什麼,陸柒又上前了兩步,只是仍舊拘謹地站在那裏,臉上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什麼喜悅之感。
這妻夫兩個氣氛一點也不融洽,做喜公的其實也不樂意接這樣的差事,不過誰叫秦府權勢大又給的錢多,他繼續笑吟吟地說了些新婚妻夫該注意的事項,吩咐新人多吃些床上的棗子花生桂圓和聖女果,又從一個紅木匣子中取出一方白絹鋪在兩人的新床上,用甚是隱晦的眼神笑眯眯地打量了這一對新人,方領了自己的禮金退了出去。
這一次喜公不僅是關了門,還把外頭的門也給栓上了。
陸柒被那鎖門的咔噠聲弄得心裏發慌,她雖然談過戀愛,也教過各式各樣的學生,大場面也經歷過不少,但結婚的經驗還真沒有。更何況她現在的伴侶和她還是盲婚啞嫁,兩人婚前連見都沒見過一面,她又是身處秦府,一時間不知道用何種語句來調動氣氛,開不了口是自然,動作也難免有些拘謹。
但她拘謹是因為不知如何開個好頭,秦何卻是根本沒有打算好好和她這個妻主過日子。他冷哼了一聲,直接把頭頂上的鳳冠霞帔給摘了,手一扯,床單上的那些乾果便全都骨碌碌地滾落在地上。
沒了床單,雪白的棉花墊被便裸/露在兩個人的面前,秦何努力地鋪床,但床單總是不能好好的把床遮住,而且原本平坦的床鋪還變得皺巴巴地很不像話。還是陸柒喝了杯桌子上的酒壯了壯膽走上前把床單鋪好,又細心地把亂了位置的鴛鴦戲水枕頭擺回原位,這才對秦何拍了拍床鋪:“床鋪好了,過來睡吧。”
對方眼中的提防和不滿讓陸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是身處女尊,來月事和生孩子的都不是自己,她心下壓着的大石瞬間鬆動了幾分。
秦何可沒有忘記她先前那嫌棄一般的倒退一步,他出身高容貌又好,性子被母父養得很有幾分驕縱,原本就對陸柒很不滿意,雖然陸柒的容貌和氣質比他預想的要好不少,但這並不能抵消他對她生出來的厭惡。
看陸柒盯着他看色眯眯的樣子(大霧),還居心叵測地想讓他和她睡一張床(並沒有),他當下便怒了,也忘了害怕,直接抽出靴子裏貼身藏着的軟鞭,對着陸柒的方向就甩了一鞭:“急色鬼,你想得倒美,今天晚上本郡卿睡床,你睡地上。”
興許是想到明天早上起來影響不好,說地上后他又改了口,鞭子直直地指向軟榻:“你就睡那上面。”
陸柒覺得自個很冤:“我哪裏急色了,妻夫二人不是就該睡一張床嗎,況且我們是新婚。”便是秦何不喜歡她,好歹結婚當晚也做個樣子。原本就是秦家和陸家當家的做的主,又不是她上趕着來秦家入贅的。
她指了指重新被他鋪到床上的白絹:“便是我今日睡軟榻上,這白絹郡卿大人準備如何交代?”
秦何雖然性格驕縱,但在這種方面,麵皮終究和其他清白男兒一樣薄,他血氣上涌。喜公給他塗的厚厚白/粉都掩飾不住他面上的潮紅:“這種東西要你管,不要臉!”
被再一次蓋了不要臉標籤的陸柒無語,原本對異世生活和這場婚事的恐懼感已然消散得一乾二淨。興許是意識到對方比她更害怕更討厭這場婚事,她反倒變得輕鬆起來。
當下取了先前掀蓋頭的金秤,找了它身上一處尖端,咬了咬牙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傷口,等到那白絹上有了幾滴血便忙不迭地撕了件衣櫥里乾淨的白色裏衣給自己做了個簡易的包紮。
她脫了身上的衣物窩在了床鋪的裏面,側過身去不再看秦何的臉:“郡卿大人不用擔心,你不情願,我自然不會強迫與你。只是大婚當日,這戲還是做全套的好,畢竟我也吃不準,明日查看的公公何時進來。我前些日子剛生了場大病,這床上只這一條錦被,秋日寒涼,睡在榻上實在是怕染了風寒。若郡卿害怕的話,儘管睡在榻上便是。”
說完這話她便把被子扯過來蓋在自己身上,合了眼休息。她閉着眼等了許久,等到燭火熄了,又得了對方几句不要臉的指責,她身邊的枕頭也陷了下來,鼻尖還嗅到了帶着花香的淡淡脂粉味。陸柒安了心,呼吸也漸漸變得更加的輕柔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