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工地
沈歡打電話到海誠那邊了解情況。
身邊幾雙眼睛都好奇地看着她，唯獨明露依舊悠哉悠哉，彷彿一切已經瞭然於心。
沈歡接了會兒電話，臉色便沉了下來：“那邊說少了兩個人，不在工地上，剛出去了。聯繫倒是聯繫上了，說是馬上趕回來。”
“說是這麼說，可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回來呢。”明露嗤笑。
“他們提前得到消息了？”沈歡敏捷地想到，“知道我們要去查，立馬就消失不見，這也太蹊蹺了。”
明露雙手環胸，往後靠着：“越是蹊蹺越說明其中有問題。本來他們應該按兵不動的，我們查他們跑，一看就知道有鬼。既然知道會被我們懷疑，還要逃走，說明一旦我們逮到人，那就是非常重要的線索，一定能從中找到突破口。”
“所以他們寧可暴露，也不能被我們逮住。”
越是如此，明露反而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條線索給拉出來。
“可他們是怎麼得到消息的？”沈歡一時間還沒有想到。
他們剛商量好要去海誠查，那兩個人就得到消息從工地上消息，這信息傳遞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你說呢。”明露一攤手。
沈歡捏着手機，眉頭緊鎖，肖睿靈光一閃，想到一個答案，卻不敢肯定，因為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是……
“魯班門？”
肖睿輕聲說出這三個字。
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嚇地臉色一白。若真是如此，那他們剛剛那會兒，豈不是與虎謀皮，被人家捉摸了個透。若是對方有心抓他們，他們現在怎麼可能還能好好地站在這兒？
他們以為魯班門和他們一樣是受害者，沒想到……
防不勝防！
當時也只有魯班門的人，當面聽到他們要去海誠查的消息，咦，這樣的話，那豈不是……
“你剛剛是故意的？！”肖睿看着明露詫異道。
“嗯。”
“魯班門有內奸。”她直接說。
肖睿和沈歡都被鎮地說不出話來，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面，是怎麼都沒想到，對方陣營里早就出了內奸，他們差點還被人家給蒙過去了。
“內奸是誰？”沈歡下意識地問。
徐長老還是趙進林，或是弟子？
明露的目光漸沉：“剛開始我只是懷疑，所以打算試探一下，沒想到真被我猜對了。”
故意當場問沈歡，不等她說完做選擇，就下決定去海誠，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計劃，試探反應，一試探，那邊立馬得到消息，人消失，查不到，他們自然無功而返。
“至於是誰……暫且不說。”其實這件事情也沒那麼值得高興，“雖然抓出內奸，但我們未必也好到哪裏去，這麼一弄，算是打草驚蛇了，怎麼不和對方撕破臉，也是一個問題。”
沈歡臉色愈加不好：”要不咱們緩緩？不然和魯班門那邊，已經沒辦法再來往了吧。”
其實沈歡也不想再和魯班門那邊再來往，陰陽怪氣遮遮掩掩不說，還出了個內奸，要是把他們都給坑進去，真是防都防不住。
“不。”明露說，“現在一切還沒到火候，對方肯定也不想鬧開，畢竟，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在此之前，他也不會願意看到我們跟他撕破臉。”
“我們陪着他演下去就好。”
“你好我好大家好。”明露攤手道。
“好吧。”
他們都聽明露的。
王叔突然停下車說：“明小姐，前面那個路口，我們就可以改道了。”
“行。”明露拍拍他的肩膀，“等會兒到那兒，把我和郁城放下，沈歡你和肖睿還是去海誠，就當我們臨時兵分兩路。”
“……行。”沈歡猶豫了一會兒，點頭。明露突然不在身邊，她反而沒有安全感。
“多帶點保鏢，嗯？”明露對她說。
“嗯。”
……
車子開到前邊的路口，明露和肖郁城下車。下車的同時，肖郁城立刻打電話讓肖家派了輛車來，這兒算是他們的地盤，做什麼都方便。
兩人上車，往森和集團的項目開去。
他們下車的地方已經離工地很近，四五分鐘的時間就開到了。
“等等。”
臨下車前，明露突然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匣子。
“這是……”肖郁城不解。
“你們不是很好奇我有什麼辦法，保證一定能逮到人？”
“嗯。”
肖郁城點頭，他出身古武世家，自然對玄學一派的東西不了解。
明露打開匣子，裏邊裝着的，赫然是一朵鮮紅如血的花，不知放了多久，依舊嬌嫩艷麗。
“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記性有那麼差？”明露抿嘴，“咱們去地府那一次。”
“地府裏邊的？”
肖郁城忽然想起來了，這可不是什麼彼岸花，沒長在黃泉路上，而是長在地府中，當時光線太昏暗，他就沒仔細看，更沒注意明露什麼時候帶了一株回來。
可是，一朵花，有什麼用。
肖郁城疑惑的神情落在明露眼裏，讓她無奈嘆了口氣。
“等會兒你就明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重要性了。”
“不好好讀書，金手指白送給你都沒用。”
肖郁城：？？？
兩人下車，項目的負責人已經在門口等他們，帶兩人進入工地。
“明小姐，肖先生。”
雖然不清楚這兩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只知道是沈歡派來的人，沈總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總之，人家說什麼，他們按着做就行。
“您好，人已經清點完畢了？”明露問。
“是的，清點完畢，全部集合了，兩位有什麼事儘管問吧。”
“嗯，多謝。”明露微微一笑。
“不客氣不客氣。”負責人熱情地將兩人帶到集合地點。
工程隊的工人們全都圍坐在一塊兒，只知道負責人說上頭有重要事情要講話，並不知道具體的事宜是什麼，百無聊賴地等着上頭來人。實在閑地不行地，已經各自聊了起來。
明露和肖郁城安安靜靜地走過來，沒讓王主管聲張。
肖郁城和王主管有一搭沒一搭地了解情況，拖延一些時間，明露則站在一旁，手指捏着那朵殷紅如血的花，有意無意地打量着每一個席地而坐的工人。
嫌疑人，就藏在他們之中。
目光迅速掃過一列列的工人，也有人抬起頭，好奇打量她，而其中有一個人，半個臉藏在安全帽的陰影里，卻看着明露手裏的花，微微咧開嘴，露出無比詭異的笑容。
令人戰慄。
明露的眼睛微微一眨，唇角若有似無地勾起。
她轉回頭，對王主管說：“王主管，可以叫最後一列最末尾那三位出來一下嗎？有些事情我想單獨和他們談談。”
王主管愣了一下，看向那三個工人，平凡無奇，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可上頭來的人，話不能不從，談談而已，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點頭道：“沒問題，我現在就去叫他們。”
“就去那邊那個小屋子吧。”明露指了指不遠處臨時搭建的棚屋。
“行行行，我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王主管立馬過去將那三個工人叫了過來，其他人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主管突然把三個人單獨叫出去是什麼意思。
“他們沒犯什麼事吧？”
“沒有吧……可能是別的什麼事情！”
“感覺今天特別奇怪呀，突然把我們召集起來，又不說什麼事兒，莫名其妙來了兩個……”
……
這邊碎碎念着，王主管已經把三個工人交給了明露和肖郁城。
六人一道進了屋子，王主管本來想問些什麼，抬眼就瞧見明露和肖郁城嚴肅的神色，瞬間閉嘴，不敢開口問了，這氣氛給弄的，簡直都快讓他覺得窒息了。
也沒人吭聲，好歹給句話呀。
工人也是眼巴巴地瞧着他們，又求助地看着王主管，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們安安分分地在這兒，也沒幹什麼事吧。
“郁城，你把這兩位先帶出去。”明露劃了兩人出去。
“嗯。”
這兩工人一聽，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們待在這屋子裏，怎麼都覺得不得勁。也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哪兒冒出來的，氣場這麼強，比王主管還可怕，盯得他們寒毛直豎，感覺喉嚨都被掐住似地。
屋子裏只剩下明露，王主管，以及被留下的那個工人。
他穿着工地上統一的衣服，戴着安全帽，手套，臉上曬地黑紅黑紅，皺紋遍佈，年紀至少也有三十多，略帶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明露。
王主管有些緊張地搓着手，在這位明小姐面前，他半點架勢都拿不出來，還被壓地狠狠地：“那個，明小姐……”
明露並不給王主管說話的機會。
“可以請您把安全帽摘下來嗎？”她微笑着問，仿若無害。
“當，當然可以。”
工人結結巴巴地應着，摘下自己的安全帽，拿在手裏。
“放在這裏吧。”
明露叩了叩身後的長桌。
工人老老實實地把安全帽放在桌子上。
“還有手套。”
她的目光往下移。
“……好，好的。”
男工人提起手，右手放在左手的手腕，慢吞吞地，準備把手套脫下來。
明露靠在桌沿，緊緊盯着他的動作，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
“脫。”
一個字啷鐺落下。
王主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現在就從這個房間裏逃開，這姑娘，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可是人家的意思，分明是不讓他走。
男工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手套微微掀開一個小角，然後，他停了。
抬頭，看了明露一眼。
剛好，撞進她銳利的眼眸中，心神一震，瞳孔猛地緊縮。
電光火石間。
一隻手猛地竄了出來，直擊她的咽喉。
王主管嚇地心臟都漏了幾拍，雙腿發軟。
“咔嚓！”
明露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左手卻多了一隻彎曲骨折，戴着白手套的手。
“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唰地一下，拉開手套。
“啊！”
“王主管！”明露瞪了他一眼。
王主管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卻軟倒在牆壁上，差點坐到地上去。
實在是……
他看到的東西，太過於恐怖，甚至會讓他接下來連續一個月都做噩夢。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從來沒有接觸過什麼神神鬼鬼，更別說什麼都市傳說之類的東西，卻沒想到會在今天看到……
被包裹在白手套之下的，不是手，而是——
累累白骨。
枯瘦的，光禿禿的，骷髏手。
“叫郁城進來。”
“好……好的。”王主管顫顫巍巍地打開門，讓肖郁城進來。
肖郁城進來的時候，也被屋內的景象嚇了一下，男工人已經被明露當場擊斃，連長好的肉都褪去，完全變成一具白骨，至於用什麼特殊方法，是她自己的事情。雖然肖郁城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反應的確是慢了一拍。
“怎麼會是骷髏？”
肖郁城也沒有想到，答案竟然會是這個。
“就是因為是骷髏，實施木工厭勝才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對方才敢這麼大張旗鼓地在各大集團項目中下厭勝，否則厭勝的反噬，足以要了一個人的姓名。
現在倒好，他們根本不用犧牲什麼。
“大小姐你……早就猜到了？”
“猜的。”明露攤手。
肖郁城：……
“開玩笑。實話實說，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明露微微勾起唇角，“尤其干我們這行的，多看點古代志怪故事還是有好處的，真真假假，說不定，裏邊就有真的呢？”
“嗯？”
明露邊檢查骷髏，邊說下去：“《酉陽雜俎》裏邊曾記載着么一個故事：姜楚公常游禪定寺，京兆辦局甚盛。及飲酒，座上一妓絕色，獻杯整鬟，未嘗見手，眾怪之。這個總是看不見她露出手的女子，引起了眾人的懷疑。你猜後來怎麼著？”
“遂客強牽視之，妓隨牽而倒，乃枯骸也。”
“她渾身都長得如人一般，除了手，還未長出肉來。”
“紅粉骷髏。”肖郁城說。
“沒錯。”明露點頭，“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這玩意兒，大概是被人利用了。”
“你去找個麻袋，把這堆白骨裝回去，等會兒咱們帶回去好好檢查一遍。”明露拍拍手起身說。
“好的。”
“還有王主管。”明露甫一回頭，王主管立馬立正站好。
“明小姐！”
“不用太緊張。”明露微一挑眉，“抱歉，今天給您帶來了一些困擾，事後會給您相應的補償。我們也是任務在身。這件事情，您應該也明白，要好好保密吧。具體我們會親自跟你們上頭商談，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王主管自然深諳其中的門道，不是他一個普通下屬管得着的，有補償，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我明白，明小姐放心，這事情我一定會保密的。”
“嗯，多謝。”
……
明露和肖郁城將白骨收回來，讓司機先拿回車上，王主管將另外兩個工人送了回去，至於怎麼解釋失蹤的那一個工人，相信王主管自然有好的解釋。
明露拿回了那朵殷紅的花。
“這花到底是？”
“鬼花。”
“鬼花？”肖郁城努力消化這個名字，倒是很合適。
明露撇撇嘴：”別說我老拽文，這鬼花，也是我之前翻古籍的時候找到的。《稽神錄》裏提到過幾次這種鬼花，說是法雲寺僧人珉楚與商人章某原是好友，后章某死，珉楚卻在路上碰到了已經成了鬼的章某，兩人同行，路遇一婦人賣花，章某告訴珉楚：此婦人亦鬼，所賣花，亦鬼用之，人間無所見也。”
明露頓了頓，繼續道：
“凡見此花而笑者，皆鬼也。”
她笑了笑，話頭一轉。
“所以說，知識改變命運。”
“這麼多年過去，這些二愣子鬼還和當年故事裏一樣，見鬼花就笑，以為我們人類見識短淺。所以說，沒文化，真可怕。”
“那人利用這些骷髏鬼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拯救一下它們的智商？”
肖郁城：……
他覺得自己還可以拯救一下。
骷髏鬼嘛，還是算了。
兩人走着走着，明露突然停下腳步，煞有其事地看着他：“知道鬼花到底是什麼嗎。”
“什麼？”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
明露似笑非笑，右手一甩，手裏的鬼花便劃了一條弧線，輕飄飄地落進路邊的水渠中。
明明是毫無重量的花，肖郁城卻聽見了水花迸濺的聲音。
他轉頭，往水渠中看去。
瞳孔猛縮。
明露毫無情緒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乃一死人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