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小試牛刀
004小試牛刀
回到院內已是夜深時分。
錦書和翟嫗伺候了她梳洗,換上了就寢的中衣。秋姜拿着書卷在窗前往外面一望,夜空中繁星點點,像黑色幕布中點點熒光的染彩,院內寂靜無聲,只有北風呼呼地灌入。
“窗口涼,三娘子還是進內堂看書吧。”說話的是青鸞,手裏拿了雪白嵌東珠的虎皮夾絨披肩過來,在身後輕輕攏到她的肩上。
秋姜唇邊含了一絲笑意,手中書卷仍未放下,抬頭望着窗外的月明星稀:“良辰美景,若是沒出好戲,豈不是辜負了。”
青鸞眼底透出疑惑:“戲?這大晚上的,誰會出來唱戲啊?”
秋姜微微一笑,沒有應答。
阿黛卻喜滋滋地說:“三娘子若是想看歌舞戲,只管和太夫人說去。前些日子,西邊來了西涼伎,會唱雜戲,有容娘、大作司和可渾奴。”她在幾個貼身侍女中是最年幼的,因着祖上是謝氏的偏支,身份自然要比旁人高些,平日大夥也高看她一籌。
秋姜的笑容里透着疑惑:“我去求太夫人,太夫人就會答應嗎?”
青鸞垂手在一邊沒有說話,態度恭順,阿黛卻笑嘻嘻地道:“太夫人現在可喜歡三娘子了,我聽外面的阿婆說,太夫人還想幫你求得比丘尼的弟子名額,一應和大娘子齊平呢。”
秋姜仍是在笑,笑容卻漸漸冷卻:“這是誰和你說的?”
阿黛尤不自知,喜上眉梢,眉飛色舞地說:“外面都這麼說呢。三娘子現在得到太夫人那樣的高看,以後可不用再處處受夫人的氣了。”
秋姜低頭撫了撫書卷略有些發黃的頁面,漫不經心道:“掌嘴。”
阿黛愣在原地,秋姜抬頭對錦書道:“你去。”
錦書有些手足無措:“三娘子,阿黛阿妹……”
“打!”
錦書只得硬着頭皮上去,在阿黛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閉眼一掌摑了下去。阿黛粉嫩的臉上頓時浮現一個鮮紅的掌印,眼珠里噙滿了淚水。
錦書有些不忍,對上阿黛怨毒的目光,又有些驚懼,忙低下頭,默然不語。
秋姜涼涼道:“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
阿黛囁嚅着說不出話。
秋姜嘆了口氣,“呵”地笑了一聲:“議論主子,以下犯上,這是第一條錯。挑撥我們姊妹關係,搬弄是非,這是其二。”她轉過身來,輕笑聲卻讓阿黛不寒而慄。只聽她冷冷道:“母親向來厚待我,對我和阿姊一視同仁,你這樣的誅心話傳出去,人人都道我謝三娘不識好歹呢。你可知錯?”
“奴婢知道錯了。”阿黛含淚道。
“還不出去?”
阿黛委屈地站在那兒,還是錦書上前,想要扶她一把,卻被她擋開,一跺腳跑出去了。
秋姜微微搖頭,這樣的丫頭,也不知道是怎麼挑進府里來的,又被安排在她的院裏做事。青鸞神色如常,上前替她添了暖爐里的炭火,又用金杖撥了撥火炭,灰色的那些被蓋住了,俄而冒出猩紅的火點子,“噼里啪啦”爆個不停。
秋姜抬起手放在唇下噓了一口氣:“青鸞,你是不是覺得我嚴苛了點?”
青鸞微笑道:“三娘子謹言慎行,上行下恭,奴婢敬佩。”
秋姜亦微笑不語。
忽然,外面傳來喧嘩聲,有尖叫聲恍然驚雷般劃破夜空,久久不散。青鸞手裏的動作一滯,豎起耳朵傾聽半晌,疑惑道:“好像是從西邊傳來的。”
秋姜也側耳傾聽了會兒,微微一笑:“好像是西邊的姚菲院傳來的。”
青鸞站起身,皺着眉思忖着,回頭見秋姜已經換了衣裳,問道:“三娘子要去看嗎?”
“聽着這樣滲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去看看,我這心裏怎麼都放不下。”說著打開了房門走出去,青鸞和在廊下伺立的錦書換了個眼色,一起跟着出去了。
外面天氣有些冷,烏黑的廡頂在沉沉的夜色里染上了一層霜冷的月色,折射着盈盈的反光。越過寂靜的游廊,姚菲院的方向燈火通明,隱隱傳來丫鬟婆子的哭喊聲,還有小僮的叫嚷聲,嘈雜的敲打聲不絕於耳。大門敞開着,只見人頭攢動,因為隔得太遠,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東面有一群人提着燈籠急匆匆地趕過來,更遠的地方還有兩撥人。
“是太夫人、夫人。”青鸞道,聲音里有些不解,“大半夜的,什麼事把她們都驚動了?”
“走,看看去。”秋姜抬腳朝姚菲院走去。
到了姚菲院,裏面是亂鬨哄的一團,她費了點勁才進了內圈。丫鬟婆子看到她,倒是自覺地讓出了一塊空位置。幾盞燈籠把個院子照的燈火通明,還有十幾個小僮手持木棍,神色緊張地圍繞在西邊的角落裏,那裏原本嬌艷盛開的幾盆火珊瑚已經被砸地七零八落,一同被打在泥里的還有一些蛇蟲鼠蟻,沒死絕的還在到處亂竄。
謝雲姜面色慘白,髮鬢凌亂,被幾個婆子婢女簇擁着躲在門檻內,花容失色,身子都在顫抖個不停。謝令儀和謝秀娥則躲在廊柱后,也是一臉懼怕之色。
忽然,謝雲姜看見了秋姜,眼中頓時流露惡狠狠的光芒,大聲嚷道:“謝秋姜,你這個賤人,你還有臉過來?”她猛地撥開眾人就要衝上來。
秋姜驚訝地望着她,一臉茫然,不明所以。
幾個僕從連忙七手八腳地把她制住,謝雲姜還在那裏罵罵咧咧,一副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剝的模樣。
“吵吵嚷嚷的幹什麼?”外面有人厲聲喝道,不刻,謝崔氏便和王氏、謝嫵姜進來了。看到這情景,謝崔氏面色如罩寒霜:“謝雲姜,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裏發什麼瘋?”
謝雲姜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猛然掙脫了幾個僕從的禁錮,連滾帶爬地撲到謝崔氏腳下,抱着謝崔氏的下身哭喊道,“祖母,你可要給孫女做主啊,有人要蓄意謀害我,要我不得好死!”
謝崔氏厭煩地看了她一眼,耿壽嫗心領神會,忙喚人拖開了她,架在一旁不許靠近。
“有話慢慢說,大喊大叫的,成何體統?”
謝雲姜仍在哭哭啼啼,謝嫵姜皺眉,沉聲道:“五妹,有話慢慢說,祖母會為你做主的。”
謝雲姜這才止住了哭聲,揚手指向謝秋姜,恨恨道:“祖母,三阿姊她居心叵測,存心害我。”
秋姜大吃一驚:“五妹,這是從何說起?”
謝雲姜咬牙切齒地說:“你不用狡辯了。白天你我在花園相遇,閑談了幾句,五娘並不是存心冒犯,你卻懷恨在心,告訴我這火珊瑚焚燒可以美容養顏,我真的信了,結果呢,招來這一大幫蛇蟲鼠蟻。這麼些駭人的東西,我自己受罪就罷了,要是驚擾到母親、祖母可怎麼辦是好?”
秋姜被她這樣指責,臉色也變了,大聲道:“五妹,你怎可這樣誣陷我?這火珊瑚我用了多日,也不見半點蛇蟲鼠蟻啊。”
“你狡辯,謝秋姜,你存心害我!你謀害嫡妹!”
“夠了!”謝崔氏閉了閉眼睛,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自家人有話好好說。”
謝雲姜被這樣一唬,哭號聲才弱了下來,當仍是抽泣個不停,肩膀微微抖動,一張姣好的容顏恍若梨花帶雨。
王氏皺眉道:“雲姜雖然少不更事,但絕不會胡說的。”轉而看向秋姜,“三娘,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五妹用了你的法子,惹得這一群蛇蟲鼠蟻。”
謝崔氏也在此刻睜開眼睛,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謝秋姜咬了咬下唇,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眼中也含了淚意:“三娘不知。這法子三娘自己都在用,這些火珊瑚現在還在三娘的院子裏呢,真的沒有招來什麼蛇蟲鼠蟻,不信的話,祖母和母親可以喚清疏院的下人來問話。三娘若有半句虛言,任憑祖母和母親發落。”
她說得信誓旦旦,情真意切,謝崔氏的臉色緩和了下來,王氏眼中也有了一絲疑惑。
謝雲姜道:“不是你還有誰,難道這些髒東西都是我自己故意引來的?”
秋姜說:“三娘也不知道。若說是這火珊瑚的緣故,那實在不太可能,不說三娘自己在用,六妹也用了,也不見這些東西啊。”
眾人的目光又落到了謝令儀身上。謝令儀平日巴結謝雲姜,心裏卻是對她有些不忿的,原本,她一直作壁上觀,甚至還存了些幸災樂禍的意思,現在成為了中心,頓時有些驚慌。
謝崔氏道:“可有此事?”
秋姜笑道:“我那日離開的時候,遠遠的看見有人在移植這些火珊瑚,走近一看,認出是六妹院子裏的素雲。”
謝令儀想要矢口否認的話就這麼被堵住了,心裏憋悶,轉而冷冷地瞪了秋姜一眼。
謝崔氏又發問:“三娘說的可是實情?”
事已至此,由不得她不承認,回頭便看到謝雲姜死死地盯着她,心裏有些犯怵。謝雲姜為人霸道,哪怕自己不要的東西也不許他人碰觸,她和她處的這幾年,凡事都順着她來,所以得她的賞識,連夫人平日都對她多有照顧。現在開罪了謝雲姜,她心裏難免恐慌。想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在心裏唾罵了謝秋姜無數遍,嘴裏卻也只好承認。
至於蛇蟲鼠蟻,確實沒有招來過。太夫人只需要找她院子裏的下人問一問就一清二楚,她只得道:“不曾招來過。”
“那就奇了怪了,這蛇蟲鼠蟻是從哪兒來的?”王氏身邊的苟嫗凝眉道,“要是和這火珊瑚沒關係,怎麼會一直圍繞着在那火珊瑚在的角落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