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姊
她快步衝進卧室,卻陡然想起什麼,頓住腳步,下一秒,整個人消失在房間內!
隨身空間,空間還在?!
裴元緋瞪大眼睛,還沒有看清眼前的一切,突如其來的龐大信息猛然席捲腦海,她痛哼一聲,跪撐在地上,皺緊眉頭。
源源不斷的信息湧進她腦海里,被迫的接受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她臉色才由蒼白漸漸好轉。
原來——
原來是真的。
她抬起臉,打量着周圍大變樣的空間,油然露出喜悅!
眼前的空間,不再是曾經空洞的白茫茫一片,而像一個真實的微縮世界!不過她沒有心情理會這些,而是身形一閃,瞬移到空間中心。
那裏果然有一個被金光包裹的小光團,絲絲縷縷靈氣正圍繞上面,朝光團內部滲透。
從光團裏面傳來熟悉的波動,一隻小小貂兒蜷縮成團,沉睡不動。
小九還在,小九沒事,真是太好了。
她這才有心情檢視周圍,之前接收的信息流里包含了關於空間的一切。
原來,當初被她帶走的書頁本就是世界本源的一部分,如今雖被天道吞噬,卻因為曾屬於裴元緋,這一縷本源力量,也仍為她所掌控。
只是原本她的靈魂力量太弱,很有可能承受不住本源力量而湮滅,但現在本源所帶的壓力卻被她自身的功德抵消了!
天道能夠解除威脅,她功不可沒,這才造成空間現在的情況。
然而她畢竟太弱,即便只功德抵消壓力后的一縷本源,也難以支撐,因此本源能量自動選擇最省力的方式,融入現實三維規則化成一個新空間,雨雪風霜,山川海陸,無所不有。等到她實力逐步提升,便能操縱本源空間做更多的事情。
這些事情,卻都是以後的事了。
此刻裴元緋心裏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湖安市,吳辰陽!
她找了個背包,隨便塞進去錢包和幾件衣服,就抓起鑰匙打開家門,臨鎖門,才想起還有手機,跑回來拿上。
五個小時后,飛機降落湖安機場。
出租車上,裴元緋望着車窗外繁星點點的燈光,流霓包裹着陌生城市的夜晚,恍如隔世。是啊,隔世,她激烈的心跳難以平息。
我回來了,吳辰陽,你準備好了嗎?
按照劇情,這時候吳辰陽的母親劉瑤已經胃癌晚期住院,裴元緋下車,走進那家醫院,找到住院部大樓。劉瑤的病房不難找,和值班護士打聽了幾句就知道。
可值班護士說,吳辰陽剛剛去了外地。
裴元緋心猛一沉,剎那間有洶湧如淵的殺意上涌,心如撕裂,劇情——
不,等等,好在她立刻反應過來,劇情里確實有!吳辰陽去外地給母親湊醫藥費!
吳辰陽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現在才剛大學畢業,家裏的積蓄並不足以支撐母親的治療。所以從母親口中得知親生父親的身份后,他決定去向父親求助。
吳辰陽其實是六安市吳家長房的私生子。
不過見到父親吳宏輝后,吳辰陽就失望了。吳宏輝對他這個所謂的兒子十分冷淡,根本不想認回,最後被糾纏不休為了封口,才拿三十萬打發他。
吳辰陽帶着錢匆匆剛回,就得知母親病危,次日搶救無效死亡,他滿腔恨意投向吳家,認為是吳家胡攪蠻纏,才耽誤了母親的治療時間。以至於吳辰陽得到魔修戒指后在末世站穩腳跟,第一個報復的就是吳家。
他拉攏裴元緋遭拒後下殺手的理由簡單到可笑,只是因為裴元緋被裴家賣給他大哥吳辰熙。
現在吳辰陽才剛走,裴元緋恢復冷靜后,決定在湖安等他,這期間正好抓緊時間提升實力。
既然她回來了,那這一世,一切都將不一樣!
在醫院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下,裴元緋坐在酒店床上,摸到口袋裏的手機才想起來,還關着機。
一打開手機,接連串震動響起,一口氣湧進六個未接來電、三條未讀短訊提醒。
第一個是保姆鍾阿姨的,接下來四個都是陶由打來的,還有兩條短訊也是陶由發的,一個未接來電和短訊是畫廊經理的。
裴元緋翻看一串提醒,除了看到陶由的名字心裏激動了下,另外那兩個人,她都已經不記得長什麼樣。
當初末世降臨,兵荒馬亂,無數家庭失散,很多曾熟悉的人,她都再也沒有見過。
拿着手機正出神,它突然又震動起來。
屏幕上來電顯示是一個栗色長直發美女的照片,果然是陶由,裴元緋看着這張久違的照片一時怔住,照片上由姐眉眼無憂,笑容溫暖。
她鼻子忽然發酸,停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僵硬。
十年,時隔事移,然而現在,她的親人還好好的,他們都在!
震動在催促,裴元緋嗓子發堵,好一會兒才接通。
沒等她開口,那邊一個女聲響起,充滿擔憂,一口氣問了一大堆,“你去哪啦?怎麼電話打不通?”
“你不回去吃飯了嗎?在哪玩呢?”
擔憂中帶一點沙啞的聲音,和記憶里隔了十年的嘶啞堅毅奇妙融合,卻又涇渭分明。
橫亘在腦中的十年長河,在這一霎終於無比清晰。裴元緋無聲地笑了,清清楚楚的認知讓她冷靜下來,耳畔的聲音也變得真實。
“我……”悶堵在胸口的那股氣泄出去,少女青澀的聲色十分自然,“我在湖安。”
“湖安?什麼地方?”
“你好好看看地圖,是慶合省的湖安嘛。”
“什麼?!”
對面聲調立刻尖叫提高,“慶合?你怎麼跑那麼遠?!你提前也不說?!你跟誰一起?!”
……裴元緋早忘了十年前陶由保護她的嚴密程度,一時大意暴露,連忙補救,“有位老師臨時有事,我來見見,沒想起來跟你說。”
好在她這兩年時常各地跑,身為嶄露頭角的青少年畫家,被捧上“天才”之類的光環,總有各種活動邀請,也大多都有人接送。陶由便也沒有懷疑,只是在電話那端百般叮囑。
裴元緋從小就是個主意大的孩子,而且跟陶爸爸學了好幾年的拳腳,並非毫無自保能力,陶由其實是放心她的,就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忍不住多嘮叨幾句。
裴元緋聽她一一說完應下,在哥哥和陶由面前,她好像還是那個孩子。
那些埋藏多年的陳舊往事,也被這一個電話重新翻上來。
在她十歲之前,陶由只是媽媽的徒弟,大六歲的師姐,誰都沒有料到,在雙親去世那一場意外后,陶由竟成為她唯一的依靠。
裴爸生前和裴爺爺關係很僵,這種隔閡延續到下一代,在裴元緋印象里,裴家只是一群連長相都沒記住的陌生人。十歲那年,就是這群陌生人闖進她家裏操辦葬禮,裴元緋誰都不認識,她身邊只有陶由一個人。
她緊緊抓着陶由的手不敢鬆開,那是一段痛苦壓抑,驚惶又恐懼的記憶。
那時候,她不知道哥哥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不來找她,問那些人哥哥去哪了,有一個女人說哥哥不要她了。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從疏離到冷漠視而不見,讓尚幼小的裴元緋只感覺恐懼。
後來她看見陶由跟那些人發生爭執,被打了一耳光,她跑去報警,警察剛來就走了。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帶着冰碴子。
他們臨走的時候,問她去不去裴家,裴元緋抱着陶由滿臉恐懼像抱着漂浮在汪洋海面的一根稻草,好在那些人也只是順口問上一句,聽到拒絕就全都離開。
十六歲的陶由抱着她嚎啕大哭,模樣比她還傷心,裴元緋並不為那群不認識的親戚傷心,她摸着陶由濕漉漉的頭髮和臉,一遍一遍,一聲不吭。
她抱着自己的畫筆和本子被陶由帶回家,第三天,裴元修打來電話,裴元緋沒有接。她從此不接裴元修的電話,也不許陶由接,不肯聽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裴元修一個字,裴家人又臭又硬的本性在十歲的裴元緋身上顯露無疑。
裴元緋一度自我封閉,拒絕上學,拒絕交流,是陶由哭着求她,陶由哭到崩潰的模樣裴元緋至今還記得。
她接受了為期一年的心理治療,終於看起來像個正常孩子,其實中二病已經發作,記恨裴元修也從最初的委屈變成怨恨,變成習慣。
直到十四歲生日那天,裴元修時隔四年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二十一歲的裴元修已經被軍隊磨礪地挺拔堅毅,變了許多,裴元緋第一眼甚至沒有認出來。
她給陶由面子,同意和裴元修進行一次交談。交談全程只有裴元修一個人在說話,裴元緋低頭盯着空白的手機屏。
她聽裴元修說,四年前他是被綁着手腳堵着嘴帶回裴家的,緊接着就被裴傳文強行送進部隊,逃跑過,所以四年裏一直被裴傳文派人嚴密監管。
他說自己前不久進了保密部隊,終於擺脫裴傳文的掌控,他已經把她的監護權也從裴傳文手裏拿回來了。
以後就能來看她了。
他說著裴元緋小時候黏着他撒嬌的往事,說著,磕磕巴巴,滿室俱靜,一個人的獨角戲終於歸為沉默。
裴元緋盯着手機上的時間走到句點,最後抬起頭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臉。
當時深陷中二晚期的她心裏只想傷害。用傷害來發泄。
“爸爸的東西歸你,媽媽的東西歸我,我跟你從此以後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裴元緋扭頭就走,眼淚卻一顆顆掉下來。她滿腔委屈忿怨,卻又恨自己還會委屈忿怨。
她沒有看到僵硬在原地的裴元修一樣紅了眼眶。
十四歲的裴元緋不知道裴元修每次找機會給她打電話有多難,不知道裴元修的擔心和他一次次打不通電話的心情。
二十一歲的裴元修也不知道,在裴元緋的手機里存着他每次打電話的號碼,哥哥1,哥哥2,哥哥3……有宿舍電話,有公共電話,有戰友家屬親戚的手機。裴元緋的畫筐里堆着無數撕碎的畫,每一幅都是一個少年。
兩個人被別人的錯折磨,好在,現在二十六歲的裴元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