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尾聲

李治的過世，代表着權利的更迭,國不可一日無君，李顯是當朝太子即位名正言順。在朝臣的擁戴下，李顯登上了皇位，處理朝政，至於登基大典要等到國喪結束在籌辦。

“你再說一遍,不,不會的。”武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她竟然回得了絕症,剩下的時光可以用手指算的出來。怎麼會這樣，這一年中，武后也感覺到身體不適，但太醫院裏面的太醫集體為她診治過並沒有什麼病症，武后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前陣子聖人病危,武后一直陪伴在聖人的身邊，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最後的守護上面，對於自身的異樣沒有什麼感覺。

不是武后不小心不注意,而是她的身上除了偶爾的疲倦以外,感覺不到其他的癥狀。可是今日在靈堂守了一晚,聖人出靈之後，武后卻是得了風寒。風寒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太醫卻是診斷出她時日不多，武后哪裏能夠接受這種晴天霹靂的消息。

在李治生死垂危的時候，她是有過同生共死的念頭，但也僅僅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當不得真。如今真的要他們同生共死，死亡的逼近讓武後面臨崩潰。

“聖人，太後娘娘那邊今日又是要問斬一位太醫，小的按照聖人的意思把太醫暫時關押了起來。”李治放下手中的奏摺，聽到太監總管的請示，皺了皺眉頭。

“母后那邊，你們好生伺候着，一切都順着母后的心意。朕批了奏摺之後就去給母后問安。”自從武後知曉她重病以來，整個大唐的皇宮都變了天，也只有李顯身邊的宮人能幸免於難，其他的宮人終日提心弔膽，生怕哪裏有一絲問題，就要性命不保。

要知道如今武后的宮中可是來了一個大清洗，除了一直伺候武后十幾年的老姑姑還留在身邊，就連之前最得武后賞識的上官婉兒也僅僅葯湯發苦的原因，被武后讓人直接推出去亂棍打死。宮人的性命縱然低微，但也是人命，人生兩世，經歷了起起伏伏的李顯對生命比起其他的皇室要看重了很多，知曉如今武后的暴虐，他這個做兒子出於孝道不能明着反抗，但暗中卻也是傳下聖旨，保住這些無辜的宮人。

武后如今重病，隨時會追隨先帝而去，宮中的人最是會見風使舵之人，這個時候自然知曉如何取捨，包括武后最信賴的心腹同樣，她知曉她的命運和武后綁在一起，武後走了，她這個心腹縱然活着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跟隨着武后這些年，她的手上佈滿了鮮血和人命。

武后的這場突如其來好不徵兆的重病，她的心腹心中少不得有些猜疑，但這種猜疑她卻不敢對任何人去述說，雖說她沒有孩子，但她也有親人，也許只有她追隨武后而去，她的家人才不會受到她的牽連，能夠幸免於難。宮人們的心態轉變，半昏半醒的武后已經不能掌握，她努力控制不要昏睡，但每日清醒的時候確實越來越少，她知曉估計過不了太久她就會一睡不醒，去陪了先帝。看着一直守在她宮中的韋香兒，這個大唐又一任皇后。

明明在她宮裏面終日守着，熬着精血，但卻還是無法掩蓋青春的朝氣，這種朝氣卻是武后如今最缺少的。這個女人是她親手指給了李顯，本以為她只是空有一副花容月貌但卻是小地方出來，沒有多少城府，這個王妃的位置也不會做的安穩。

但如今看來，她卻是看走了眼，不僅是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后，這個小地方來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了全天下女人最高的位置，才短短三年的春秋。要知道她做到皇后這個位置的時候，算得上在太宗的後宮，已經十五載的春秋。比起她來說，這個女人要幸福的太多太多。

自古以來婆媳就是天、天敵，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婆媳也不能例外，甚至為了後宮第一人的權力爭奪更是斗得水深火熱。若是武后不是病重，十個二十個韋香兒也不夠武后一個小手指折磨的，但如今這個她原本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兒媳婦，如今卻是成了她羨慕的對象，武后又哪裏忍受得了，趁着清醒的時候越發的折磨韋香兒起來。

武后又一次昏睡過去，韋香兒才用帕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珠，身子晃了晃，穿越以來養尊處優慣了，身子也嬌貴了許多，這些前世的時候算不得辛苦的伺疾，眼下卻有些受不了了。前世的時候奶奶病重的時候，家裏面沒有人有時間照顧，她可是沒日沒夜守在奶奶的病床前，那個時候連一個護工都沒有，所有的事都要親力親為，眼下伺疾和前世的時候比起來要輕鬆了很多。

武后以為的刁難和磨難，、對於韋香兒來說算不得什麼，她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大唐皇后，沒有什麼事需要她親自動手。“娘娘，您的手紅了，奴婢給您塗點葯吧！”韋香兒身邊的大宮女是從王府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伺候的，看着武后直接把一碗湯藥摔在自家娘娘的手上，她這個大宮女恨不得直接衝過去，但卻被自家娘娘眼神阻止，如今好不容易武后睡了，她忙快些拿起藥膏要為娘娘敷上藥膏。

“無礙，小傷罷了，不要聲張。母後身體不適手抖也是正常之事。休要把這些告訴聖人，省的她擔憂。”香兒阻止了宮女準備把她的手綳得一層一層，僅僅讓她塗了一層透明的膏藥，皇上如今初登大位，他很少在她面前說朝廷大事，但韋香兒卻還是發現他眼中臉上遮擋不住的疲憊。父皇去世，對於皇上來說打擊是巨大的，韋香兒很明白這種父子情深，還記得那一日皇上緊緊抱着他，讓她感覺到手臂上的濕潤。

先是父皇，接下來再是母后，兩個世上最親的親人相繼要離開他的身邊，很多人說天家無父子，歷史上和曾經親身感受過，皇上和武後母子之間好似也並不和睦，但武后的無論如何都是皇上的是十月懷胎的母親，大唐又是一個以孝治天下，對歷史一知半解的韋香兒都知道，武后當然差不多要掃蕩了整個大唐李家皇族，但最後也是被以皇后的尊榮被安葬。明白這一點的韋香兒並不願意讓皇上為武后而擔憂，前朝的事她一個女流之輩給不了他什麼幫助。

但後宮的事，她卻能做到不讓對方擔憂。李顯進入武後宮殿的時候並沒有讓人通報，進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韋香兒和宮女之間的對話。自家母后是什麼樣的人，李顯很清楚，香兒能默默的忍下去，是真的變了。這些日子她是受委屈了，武後為何會生病，命懸一線，李顯很清楚，正是清楚這個，他面對武后的時候心中有着歉疚，但為了自保，為了李家的皇族，為了大唐的未來，有些事他不得不做。這一點是李顯和李治達成的協議。

前世的時候，他不知道他的父皇會如此睿智的發現了一切，在父子之情最好的時候試探性說出了內心的擔憂，他的父皇會做出那樣的決定，父皇去世之前仍然為了他安排好了一切。知曉這些真相的時候，前世今生最後一點的遺憾都在福荒廢過世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大唐會在他的手上有着更好的未來，李顯保證。

“顯兒你來了，本宮有些話要對你說。”武后已經知曉她的時日不多了，油盡燈枯是什麼樣子，她在送走了李治之後很清楚，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的太平，武后眼中閃過不舍。這個女兒是她最喜歡的，無論性子還是模樣都和她最相似，太平公主這個稱號是聖人病重的時候賜予的，太平，兩個字是一個父親對於女兒最大的期許和最後的保護。

女子訂婚本就早，太平也到了要尋親的年紀，但當初李治還是武后都想着再留女兒在身旁幾年倒也沒有着急，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更何況是他們最疼愛的小女兒，也是這樣到李治病逝，太平的婚事也一直沒有定下來。眼下看着消瘦了兩圈的女兒，武后心中越發的不舍。“母后請說？”李顯看着武后屏退了其他人，知曉她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本宮如今只有你們兄妹三人。你是兄長又是皇帝，今後你的弟妹，本宮交給你了。旦兒很崇拜你這個兄長，你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本宮還是放心的。唯獨太平，她的婚事本宮卻是放不下來，本宮知曉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若是太平的婚事定不下來，本宮走也不放心。”

武后看着李顯，若是能選擇她也不會用太平作為籌碼，但武家的未來，她卻也需要考慮。入宮之前武后對武家的牽挂，只有她的阿娘和姐妹，但隨着入宮一步步走過來，武后逐漸知道母族的依靠的重要，母親臨走的時候，她曾經答應照顧武家，最後的後果卻是讓她姐姐，外甥，外甥女全都死於她的手上。

沒有病重的時候，武后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如今這些日子以來，武后不止一次夢到她這些親人，想到很快會見到的阿爹阿娘，武后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太平是她的女兒，是顯兒最疼愛的妹妹，只要太平在武家，武家的未來就不會落魄，她見到阿爹阿娘的時候也不會愧疚。

“母後放心，太平的婚事，朕會為她挑選一個她滿意的人。太平是朕最親的妹妹，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朕都會記得這句話。”這個承諾不是李顯為了安慰武后而違心的話語，前世的時候，對待太平，他同樣做到了一個兄長該有的包容和大度。

一直以來李顯都記得年幼天真爛漫的太平，明明是大唐最尊貴的公主偏偏卻年幼的遇到了禽獸，後來舉案齊眉又被武后給拆散，權利聯姻開始了她第二次的婚姻。李顯還記得那次太平對他提道薛紹的時候，少女眼中這擋不住的春情，這是李顯好多年都未見過的太平，那樣的鮮活，好似又回到了年幼的無憂無慮的太平，他的小令月。

今生他替太平把賀蘭敏之從她的生活中劃去，而若是太平真的和薛紹有緣的話，今生他希望太平幸福，就如同他對着母后承諾的那般。

“武家攸暨，本宮伯父之孫，是本宮看着長大的，依着本宮來看，這個孩子的性子家境都算是上上之選。若是太平許配於他，本宮也會放心於她。”

武攸暨，武后把武家上下的人盤算了一番之後選出了武攸暨。歷史是這樣的巧合，前世的時候武後身體強健，並沒有需要讓太平去和武家聯姻，也是這樣太平才有了和薛紹郎情妾意的第一段婚姻，而後來為了抬高武家，武攸暨的妻子和太平的夫君全都成了礙眼之人。

而今生有了李顯這個蝴蝶，李治提前病逝，太平的人生也發生了改變，武后的選擇也跟着改變，而這個時候武攸暨卻還沒有成親，這兩個人命運又在這一次拴在了一起。

“母后，武攸暨，朕也是知曉的，若是他沒有定親，倒也是太平婚事上佳的人選。”李顯明白武后的意思，但他可以原諒武后，他是她的母后，但武家，想要抬舉武家，李顯卻不會同意，那些提心弔膽的日子，全都是武家賜予的。

“定親有如何，縱然成親了，皇帝也可以讓他休妻，迎娶太平，皇家的恩典，武家怎敢不從。”武后的霸氣依舊，並沒有把訂婚放在心上。

“母后，父皇曾教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朕雖是天下之主，但也要順應民意。若拆散姻緣，讓人休妻，怕是悠悠天下眾口，朕也無法應對，母后怕是也不會讓朕如夏湯商紂。”

李顯看着武后鐵青的面容，還是堅定的拒絕了武后的請求。有些事可以退讓，但有些原則的事卻容不得退讓。

這一年對大唐的官員百姓來說是難以忘卻的一年，年初的時候高宗李治仙逝，年末的時候武后也跟着離開人寰，這一對掌握着大唐命運走向的夫妻的離開讓大唐告別了一個章節，走向了另一個篇章。

而李顯再武后離開那晚，獨自一個人留在了武后的宮中，沒有人知曉那一日武后閉上眼睛之後，李顯陪着武后說了些什麼，這些成為了歷史的秘密。第二日，坐在朝堂上的龍椅上，李顯看着三呼萬歲的朝臣，新的一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