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生病
穿白襯衫的男人悄無聲息地站在窗后,窗帘被風鼓起,墨綠色的下擺劃過他修長的雙腿。
關南的尖叫聲就在嗓子眼了,但她很快意識到是誰站在那裏,嚇得手一哆嗦,椅子重重地砸到腳背上了。
她實在不敢抬頭看他,目光悄悄遊離到男人臉上,男人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她背後的風景,對峙幾秒之後,男人就轉身走了。
她真沒注意到這落地窗是開着的,窗帘的顏色太厚重,她也沒留意這窗後面是哪一個房間,但顯然,這是盛清讓的卧室。
可是她明明記得他的卧室是在二樓啊!
剛剛她的抱怨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太可怕了!
關南恍恍惚惚的走回陸姐身邊,她們收拾好了東西在等她。
“咦,小南老師,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關南恩了一聲,突然說:“我家也有一個這樣的房間連着露台,我一直很喜歡,但是我媽媽覺得不安全,所以沒有允許那間房間作為我的卧室。”
陸姐笑了,“這屋子確實好,所以是主卧啊,這就是盛先生的卧室,以前他一直都是住在這裏的,回國之後因為平平的關係,所以住到二樓去了。”
原來是這樣。
關南跟她們下樓,拐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紅木地板和墨綠窗帘,出乎意料的搭。
“然後,然後他就走了,什麼也沒說,什麼表情也沒有,真的太可怕了。我知道我不應該背後議論別人,但我也真的是覺得他做得不對啊,怎麼辦啊程教授,我會不會得罪人啊?”晚上睡覺前她照例給程教授打電話。
越洋電話信號不太好,他的聲音有些跳躍。
“不......沒關係的。”她只聽到這些字眼。
“我說真的,我要是得罪他了怎麼辦?你不是說他很重要,你不能得罪嗎?”
電流嘶嘶的聲音卻在此時停了下來,程教授平和的聲音清晰的傳過來,“我相信你,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關南悶悶地哦了一聲,她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來他此刻不方便接電話。
果然下一句就是:“我在忙,這段時間先不要聯繫我了。”
言語中隱隱帶着疏離。
關南生怕影響了他的事,連忙掛了電話。
縮回被窩裏后,卻久久不能入睡,乾脆起身下床拿起手機往外走。
出門左拐就是她爸的書房。
那個儼然是翻版盛清讓書房的屋子裏,有一個角落多擺了一個柜子放模型。關南取下那個波音787的客機模型,將輪子和手機上的照片比對。她本來只是想碰一下運氣,結果還真的被她找到了。
第二天關南刻意晚出門十五分鐘,到的時候盛清讓已經出門了,陸姐說他去了比利時,估計要後天才能回來。盛承平還在吃早餐,湯匙送進小嘴裏,優雅又可愛。
“平平,你看誰來了。”陸姐和他說,對方頭也沒抬。
陸姐無奈的望向她,她做了一個沒關係的手勢。
吃完早餐之後的平平自己走到沙發上,陸姐照例要來給他打開電視,被關南制止了。
“平平,我們今天玩積木好不好?”
對方自然是不會應答的。
關南自說自話的將東西倒在茶几上,自得其樂的玩了起來。平平倒也沒走開,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一直到她自己覺得無聊了,又找來故事書給他講故事。
她說的都是一些中國歷史故事,從耳熟能詳的說起,怕他聽不明白,說完之後又會用英文翻譯一遍。
中午她抱他上樓睡覺,把小孩放進被窩之後,她拿出那個模型。
“平平,你看我在你爸爸書房裏找到了什麼。”
平平望着模型,眼睛一眨不眨。
“但是少了一個輪子呢,你看。”她小心翼翼的說著,也小心翼翼的看着小男孩的神色。
對方的目光從她手上移到了她臉上,關南覺得自己呼吸都放輕來了。
星星是不會說話的,只會沉默地望着你,一直望着你。
但是這一顆星星的眼裏,明顯有千言萬語。
他伸出手,把那個片刻不離身的輪子遞給她。
關南心裏狂喜,但面上不敢泄露絲毫,伸手拿過那個輪子鑲進去,然後輕輕放在他的床頭柜上。
“午安,小傢伙。”
這是平平的一小步,卻是她的一大步。
但讓她失望的是,下午平平睡醒下樓的時候,並沒有抱着模型,也沒對她親近到哪裏去。
討好失敗。
晚上盛清讓沒有回來,李姐做好晚飯之後就先回去了,陸姐留她吃飯,推脫不下她便留了下來。
平平乖乖地吃過了晚餐,陸姐收拾好廚房之後抱他上去洗澡。關南在樓下喝酸奶,沒幾分鐘,陸姐便匆匆忙忙抱着被浴巾裹着的平平下來,慌張道:“小關老師,你會不會開車?”
關南站直身子,“怎麼了?”
陸姐吞了一口口水,緊張道:“平平生病了,剛剛還吐了!我給他洗澡的時候吐得到處都是,身上很燙,我,我......”
“陸姐,你別急,我有車,你給他穿好衣服,我們馬上去醫院。”
陸姐給平平穿好衣服之後把他抱上了車,平平身上燙得驚人,小臉紅撲撲的。關南開車去了最近的醫院,給他掛了急診,醫生慢騰騰的檢查詢問。
“什麼時候開始吐的?”
“半小時前。”關南回答。
那醫生抬頭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吃錯什麼東西了還是着涼了?”
“他吃的東西我們也都吃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小孩子腸胃都是比較脆弱的,容易感染,先做個化驗看是不是病菌吧。”醫生寫好單子,“到樓下交費然後再去三樓化驗。”
兩人出了問診室,關南說:“陸姐,你先去三樓,我到下面交費。”
“好好好。”
陸姐抱着平平上樓,關南跑到樓下交了費,又拿着單子上樓,平平在陸姐懷裏,出了一腦門子的虛汗。
好在化驗很快就出了結果,關南又拿着結果下去找醫生。
“急性腸胃炎,有點發燒,打兩瓶吊針再回去吃兩天葯就可以了,今天晚上注意一點,如果溫度超過三十八度就給他吃退燒藥,如果今晚和明天早上都沒有再吐,就只用吃一包葯。這段時間注意一下飲食,盡量清淡一點。”
“好。”
隨即便和護士一起到輸液大廳,陸姐看到那些針管,眼圈都紅了,“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平平,讓這孩子遭這罪。”
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小孩子生病是常事,再說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有些心疼平平被病痛折磨。她安慰了幾句,陸姐還是看都不忍看,最後還是她抱着平平讓護士把針戳進去的。
“小朋友真乖呢。”護士一邊調着藥水一邊笑道,“打針都不怕,吭都沒吭一聲。”
“是啊,平平最勇敢了。”關南鼓勵性地摸了摸平平的小腦袋,然後抬頭問:“陸姐,是不是應該跟盛先生說一聲?”
陸姐這才想起來,拿出手機撥了電話號碼,過了一會又掛掉,“先生沒有接,可能在忙。”
“那盛先生家還有別的親戚嗎?平平的爺爺奶奶呢?”她問完才想起,這麼些天好像都沒有見過他的家人。
陸姐臉上有些為難,“先生有個姐姐,也在杭城,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打這個電話。因為先生交待過,沒有什麼大事的話不要打擾他姐的。”
恩?關係不好嗎?
關南笑了笑,“沒事,那我今晚就留下來和你一起照顧平平吧,醫生說晚上要留意不讓他燒起來。”
“那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們都是被雇傭的,這句話在低頭對上平平的眼眸之後被她咽了回去。
但陸姐似乎還是有些猶豫,“雖然先生說不要麻煩夫人,但是夫人又交代過我,有事一定要聯繫她。”
關南笑了笑,別人家的家事她確實不好插手。
陸姐在那邊糾結了好一會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走到一旁撥了個電話過去。
關南抱着平平,他的溫度退了一點,腦袋靠在她的胸前,被藥水弄得昏昏欲睡。關南換了個姿勢,讓他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藥水吊完一瓶之後,有個年輕的女人匆匆走進輸液大廳,直接朝她們走來。
陸姐站起來,有些無措,“少夫人,您還是來了。”
女人來不及應聲,目光直接落到她懷裏,語氣着急,“Pierre怎麼樣了?”
“剛剛打完一瓶藥水,好多了。”陸姐連忙說。
女人俯下身,想將小孩抱過去,關南微微鬆手,驚醒了昏睡中的平平,小男孩看了一眼上方的女人,下意識的往關南懷裏縮了縮,沒打針的手抓緊她的衣服。
這微小的動作讓關南感覺腦海里嘭的一聲,好似有煙花在綻放,驚訝中讓她為之一振,她收緊手臂回應他,朝年輕女人笑了笑,“少夫人,還是我來吧。”
女人的手頓了頓,微微有些尷尬,隨後就輕輕點了點頭,收回了手。
“少夫人,您快坐,您還懷着身孕,小心點。”陸姐連忙端來椅子。
關南這才注意到女人高高隆起的小腹。
陸姐叫她少夫人,顯然她並不是盛清讓的姐姐,她看起來比盛清讓還要年輕。既然是少夫人,那肯定還有一個少爺,難道盛清讓姐姐的兒子的媳婦?
那少夫人在她對面坐下,望着她問:“你就是盛清讓給Pierre請的家庭教師?”
關南點頭。
“這麼晚麻煩你了。”
“沒事。”關南笑着說。
平平在她懷裏又昏昏睡去,此時陸姐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連忙接起,都來不及走到旁邊。
“喂,先生您好......對,我剛剛給您打電話了,是平平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