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交談
關南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輪子都被她拋出去了。還好潛意識裏她不願吵醒床上的小天使,所以也只是僵了一下,倒沒發出聲音。
轉過頭才發現是房子的主人回來了。
他皺着眉,顯然對她的行為舉動並不滿意,走上前俯身從地上撿回輪子,放回Pierre手心之後,又替他蓋好被子,才側頭示意她出去。
關南識趣地起身出門,男人跟在她後頭出來,出了門關南便想解釋,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她,反手將門半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是請她下樓,而是請她到書房去。
關南還是有些忐忑,倒不是認為自己做了多麼失禮的事情,而是眼前這個男人周身氣場實在太過強大。
本來她讀書到現在,身邊都是一些讀書人和做學問的人,一般都是書卷氣息較濃,就是她父親也喜歡附庸風雅,所以這種在社會中摸爬打滾磨出來的凌厲氣息,她是很少接觸的。
何況她現在分明能感覺到,前面這人對她頗有不滿。
男人進了書房,又示意她坐下,關南稍微打量了一眼這個大書房,微微有些吃驚。
老實說,這個書房和她爸的書房有得一拼。
整體的風格是厚實復古,佔據了一整面牆的紅橡木書櫃裏擺滿了書冊,就是連書的顏色和風格也與整個書房相搭。書桌很大,但是上面僅擺放着幾樣東西,更顯得桌子遼闊,頗具中國風情的復古枱燈立在桌角,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這些東西擱在她爸身上,她就覺得是暴發戶,但擱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就是涵養。
果然氣質和顏值很重要。
“關小姐,請坐。”盛清讓朝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客氣的說。
兩人相對坐下,隔着一張大桌子,距離也不過兩米,關南微微有些緊張,目光掃過簡潔的書桌,接着頓了頓。
這枱燈!
她記得是她十八歲的時候唯一一次出席拍賣會,那時候她就相中了這盞枱燈,想拍下來送給她爸,結果棋逢對手,角落裏的一個黑衣女子一直在和她搶拍,一直拍到了三十多萬。這遠遠超出了她的預算,於是放棄了。
真的是一模一樣,她還記得講解的時候有說這款枱燈底座刻有字,她不得不拚命壓抑自己想要抬起枱燈看底座的衝動。
“昨天有急事出門了,都沒來得及和關小姐談談,抱歉。”
他說著抱歉,語氣卻沒有一絲歉意。
關南笑笑,盡量自然的回話,“沒有關係,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大部分,不過多數時候我更喜歡先和孩子接觸。”
盛清讓眉峰一挑,語氣稍微平和了許多,“怎麼,關小姐和很多孩子接觸過嗎?”
“對,我本科的時候去過福利院,接觸過幾個這樣的孩子,後來讀研的時候也着重研究過這方面,在自閉症兒童的治療機構調查研究過半年......”
接下來不過就是她的學術總結,只不過多數只提及案例,滔滔不絕地大概說了半個小時,才把那些案例說完,也終於看到對面的男人眼神中的不在意斂去了。
“沒想到關小姐對這一塊的研究頗有成果。”盛清讓點點頭道,語氣里難得有了一些讚賞之意。
關南知道讓這樣的人看得起,是非常不容易的。
“成果說不上,只是個人比較喜歡小孩,導師也說我對此的見解比別人深透,所以就一門心思的專研此道了。”關南謙和道。
盛清讓沒有再接話,他微微垂下眉眼,似乎在思考什麼。
關南本不該貿然開口,但是卻格外害怕與他獨處時的沉默,於是絮絮叨叨的又開口了:“其實非專業人員很難識別出來。首先,自閉症患兒極度孤僻,不能與他人發展人際關係,不與別人眼神接觸,對人的態度冷漠。自閉症的病因至今未明,可能包括:心理因素、遺傳因素、圍產期併發症、器質性因素等。”
男人抬頭看她,神色非常平靜,等她說完之後,才忽然微微一笑,面色卻因這一笑顯得有些蒼白,“這樣的話我聽過無數次了。”
關南微微一頓,無端有些觸動,聲音也弱了下去,“那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Pierre現在的情況並不能確診。不過退一萬步說,他就算是有自閉症,也不是特別嚴重的那種。”
盛清讓再望着她的目光里就充滿了探究。
關南有些不喜歡這樣的目光,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之後,她繼續道:“所以我們不能把他當病人來對待。他已經四歲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吃穿住行都需要自己動手了,你專門請一個人來伺候他,就算是正常的孩子,也會長不好。”
她說到這裏又連忙擺手:“我不是讓你辭掉陸姐的意思,只是......”她顯然沒想好措辭,陷入苦惱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盛清讓適時地開口,“我會和陸姐說一聲。”
關南有些驚訝地抬頭,“你相信我?”
盛清讓笑笑,沒有回答。
現在他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不是嗎。何況Pierre並不像排斥那些治療醫師一樣排斥她。
“關於Pierre,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他問。
“哦,我也才來兩天,還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就是作為他的父親,你應該多抽點時間陪陪他。讓他依賴你,總比依賴保姆要好。”
盛清讓點頭,“我會盡量,但是我不在家的時間,希望關小姐能多照看一下他,他可能不太願意開口,但是他能聽,對外界也有反應,希望你能多和他說說中文,陪他玩。”
關南莞爾,“這個自然。”
他們差不多聊了兩個多小時,盛清讓才出門。
她跑到廚房喝了一大口水,出來的時候他正好在換鞋,剪裁得體的西服更突顯他修長的身形。關南突然又想到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忍不住開口問:
“哦,盛先生,我還想問一下,為什麼游泳池要裝海洋球呢?”
男人穿好鞋抬頭,神色淡然,語氣卻很柔和:“怕Pierre跌下去。”
關南覺得自己要酥掉了。
這樣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的男人,在提及自己的兒子時,總是這麼溫柔,眼睛裏簡直要溢出光了。
晚上給程教授打電話的時候提及此時,不斷感慨。
“唉,程教授,你要是有個兒子你也會這樣嗎?整個世界裏只有那個小傢伙了,什麼功名啊,利祿啊,都沒有他來得重要。”
那邊的程教授微微停頓,語氣有些不自然,“這個因人而異吧。”
“恩?”關南提高語調,“你是說你以後對我們的兒子不會有多上心了?兒子還沒有研究報告重要嗎?”
程教授在那邊低低的笑,“還孩子呢,什麼時候我能和你睡到一張床上去,我都該感謝天感謝地了。”
關南臉紅了,唾罵:“臭流氓!”
“恩,我還真希望自己是流氓。”
“不和你說了,我回家了。”關南笑着說。
“好,早點休息,我先去忙了。”他說完這話就急急收線了。
關南無端有些失落,每一次兩人異地之後,就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她見過她宿舍其他女孩子談異地戀,每天晚上打電話不說到電話發燙是絕不會收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