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五浮 133
00“但問題在於你沒有證據證明,於燕青因畏懼死亡而不敢自殺,因為她已經死了。”刑從連說。
“我確實沒有證據,我甚至很確信她是自殺死的。”林辰折起手中的信紙:“我只是很想知道她是怎麼克服本能用刀子隔開自己的喉管的。”林辰靜默了片刻,像是在尋找恰當的語句“人總是畏懼死亡,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人類有極度複雜的自我保護機制。那麼,突破人性、突破障礙從來都不簡單,除非這背後,有強大的動機支撐。”
“想死還不簡單?”刑從連納悶了“不過你這麼說我忽然想到……剛才法醫說於燕青身上的傷口,有問題。”
“什麼?”
“她身上的深淺不一、新舊不同,她應該很早就開始了自殘行為先在一些並不危險的地方劃下小傷口然後傷口慢慢擴展到手腕胸部和脖子附近……”刑從連頓了頓“最後,她用刀割開了自己喉嚨,但那時,她並沒馬上死亡,她還掙扎着,把刀插入心臟。”
刑從連說完,偷偷看了眼林辰。
林辰只是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屋內陷入難耐的沉默,天色已快要再次黑透,終於,還是刑從連忍不住,再次開口。
“這說明什麼?”他問。
林辰開始收拾地上的信紙,將那些信全數塞回信封:“這說明,她下定決心去死,態度之認真、意志之堅決,鮮為人見。”
林辰的回答很乾脆很直白,任何一個看過現場的人,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許多人自殺,都是因為活着太過痛苦,生無可戀,而於燕青則好像只是單純戀慕死亡的感覺。
如果她只是因為戀慕死亡的感覺而躺在屍體下面、而去殺人,似乎,也完全可以說通。
但所有的問題,依舊會回到最後那三個字上。
為什麼?
刑從連抹了抹臉,他確實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你說,人死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感覺?”
林辰深吸了口氣,問他。
“試試不就知道了?”
看着林辰困擾的面容,刑從連沖他笑了笑。
……
自古以來,人們對死亡總是諱莫如深。
它太危險太恐怖,它代表了生命的終結,但偶爾,它也散發著迷人的色澤,誘人靠近。
林辰跟着刑從連,站在華燈初上的馬路邊。
此時,風並不大,雨卻很細,路燈都因此帶着迷離的光暈。
恰逢下班高峰,十字路口車水馬龍,車輛裹挾雨水,呼嘯而過,人聲、喇叭聲、發動機聲,無數聲音混作一團,令人頭皮發麻。
“做好準備了嗎?”刑從連問他。
林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拽住,飛速沖向車流。。
他的衣角剛劃過前燈,後退便又碰上車尾,偏偏刑從連力氣巨大,令人無法掙脫,他只能被拖着無意識向前衝去。
肩膀生疼,奔跑卻未停止,每一步都像踏足死亡,前一秒剛穿過這片車流,后一秒又有另一輛汽車碾壓上來。耳邊的轟鳴
足以撕碎耳膜。風聲徹耳,空氣里像有一張張大手,將他們推入深淵。
縱身翻過隔離帶,林辰差點一頭栽倒在那排小松樹里。
刑從連站在自行車道上大喘氣,還緊緊握着他的手。
在兩人身後,許多司機不停地按着喇叭,離兩人最近的是一輛奧迪車,司機降下車窗,破口大罵。
“寶貝兒,感覺怎麼樣?”刑從連笑得很壞,似乎沒有任何恐懼。
林辰抽回手,抬頭看向刑從連:“我現在,終於相信一件事……”
“什麼事?”
“你真的有異國血統。”
作為戰鬥種族的後代,刑從連當然皮糙肉厚,可縱然他非常小心,林辰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傷了,左腿擦傷,腰際青了一大塊,路都有些走不穩。
兩人回學校時,於燕青的屍體已被運走,付郝也應召前來。
得知刑從連竟然帶林辰去找死,付教授三步並作兩步,一躍而起,抽了刑隊長很重一記。
刑隊長被抽得發懵,付教授打完人,就不管他了,反而拉着林辰的手,上上下下仔細查看,言語和動作一樣婆婆媽媽:“師兄你以後離這種人遠點……”
“他不要命,你可再不能不要命了啊……”
“要不要先去醫院啊,晚上你還是去我那住吧,萬一傷口發炎,我還能照顧你……”
“你住學校宿舍把?”刑從連一聽這話,很乾脆地揭穿了付教授這個無產階級。
“單人宿舍!”
“可你師兄這是要搬家,你那小宿舍也放不下你師兄的大沙盤吧。”
付郝為人單純,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他反而沖刑從連嚷嚷:“你那屋子也很小好嘛!”
刑從連嘿嘿一笑:“可我家有很多房子啊。”
“你哪的房子?”
“顏家巷啊。”
作為高級知識分子,付教授非常厭惡這種純銅臭的對話。只是,文化人依舊拗不過流氓,因為刑隊長是唯一的有車族。
等刑從連把大吉普停在顏家巷巷口,事情便已成定局。
眼前是古老的街道和街道旁粉牆黛瓦屋舍,駕駛座上的刑隊長對林辰說:“挑吧,想住哪?”
後座上,付郝正在喝水,他握着礦泉水瓶輕輕顫抖,強忍着不把水灑出去。
“說得你好像把這條街都買下來了?”他嘲諷道。
“我看這裏不錯,就買下來了啊。”刑從連隨口說著,非常理直氣壯,令人無話可說。
乘着他去後備箱搬行李的間隙,付郝趕緊扒住林辰,小聲說:“師兄,我跟你講,男人最好面子,你為人耿直,但千萬別拆穿刑隊長了。”
林辰很鄭重地點頭,表示理解。
果不其然,雖然說話間好像買下了顏家巷,但實際上,刑從連還是把林辰的所有行李,搬回自己位於顏家巷六號的老屋。
理由也非常恰到好處:“其他房子都沒打掃過,一起住還方便討論案情。”
林辰與付郝對視一眼,
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天已黑,老屋裏沒有太好的照明,刑從連在八仙桌上支了盞枱燈,又端出三碗紅燒牛肉麵。
付郝已經無話可說,只能任命地吸麵條。
刑從連還從抽屜里翻出火腿腸,一人分了一根,很是大氣豪爽。
林辰撕開塑料包裝,毫不嫌棄地咬下一口。
付郝終於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手裏的塑料叉碎成了渣:“老刑你知不知道我們今天看了兇案現場,有多血腥多殘酷,吃紅燒牛肉麵也就算了,火腿腸是怎麼回事???”
“付教授不要嫌棄嘛,又不是碎屍案,火腿腸也沒什麼的嘛……”刑從連寬慰他。
付郝終於完全沒胃口了。
雨又再次下了起來,一時間,老屋裏只剩下雨打瓦片的清脆聲響。
付郝撐着腦袋,看着林辰認真喝湯的側臉,忽然開口:“師兄,我一直很不明白,於燕青既然暗戀你,給你寫那麼多信,但突然自殺是怎麼回事?”他吸了吸鼻子,“她為什麼不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啊。”
“你說什麼?”林辰突然放下面碗,很嚴肅地看着付郝。
付教授一時不知自己說錯那句話,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重複了一遍:“我說,他為什麼不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啊……”
林辰看向刑從連,說:“這裏有問題。”
刑從連點頭,心想我當然知道這裏有問題。
但在林辰灼灼的目光下,他只憋出了一個字:“嗯?”
“如果是同一人犯下的案件,無論如何混亂,必然有內在秩序,我一直不明白,這些案件的內在秩序在哪裏。”林辰頓了頓,對刑從連說:“麻煩給我找支筆來。”他對刑從連說。
紙筆被很快拿來,林辰推開了泡麵碗,對付郝說:“你重複下案件過程。”
付郝脫口而出:“首先,是醫院太平間發現已經死亡的患者穿戴整齊。隨後,街上店鋪里,出現了老人的屍體。然後,小公園裏的青年從吊環上摔下。最後,於燕青自殺……”
付郝邊說,林辰邊寫,最後,紙上出現了幾個關鍵詞。
屍體呈現屍體謀殺自殺
這些關鍵詞被箭頭連起,形成了一個圓環。
刑從連望着林辰寫下的字,同樣覺得似乎摸到了整件事情的核心,但又好像,缺少了最關鍵的一環。
林辰微微搖頭,迴避過這個問題,他再次撥通了黃澤的電話。
“怎麼樣了?”黃澤聲音有輕微的緊張情緒。
“綁匪主動暴露了位置,王朝等會會將具體位置發給你。”
“什麼叫主動暴露位置?”
“他主動暴露位置,是因為他要求與您隨行的記者到場,然後他稱我為姜老師。”林辰平靜地敘述道。
“他為什麼會喊你姜老師?”黃澤轉頭看向在車裏生悶氣的姜專家,心念電轉間,他忽然明白了林辰的意思。事實上,今天早些時候,許多記者不約而同要求上高速採訪糖果大盜一案時,他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雖然此案備受矚目,但十幾家電視台記者同至似乎又顯得太過小題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