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 交談
走出峽谷就能看見救援隊的車,也就意味着所有被困者真的得救了。
走出雪山的六個探險者並沒有顯得很高興,所有人都異常疲倦恍惚,頹喪的魏天拉着小米回頭,默默地朝着雪山跪下磕了三個頭。那裏埋葬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袈措出來后再沒有理睬那些人,而是帶着桑南和西原繼續往前走,西原遠遠地看了一眼救護車上的胖子。誰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只是這個後果對這些年輕人來說的確過於沉重與沉痛,西原默然回頭。
袈措走路的步伐跨地很大很穩,腳下的積雪咯吱作響,西原和桑南幾乎是小跑跟着。
三個人的棉衣都凍成了冰,體力透支到了極點,接近後半夜的時候,他們終於翻過雪山。
照着手電筒的光,山窪里並沒有桑南記憶里的天葬台和牧民,茫茫白雪中,只有一間用石堆壘砌的白色碉房,不遠的山頭上有瑪尼石堆,碉房很舊很小,圍在四周的五色經幡已經破爛褪色了。
袈措一隻手牽着桑南,一隻手抓住西原的胳膊,將兩個人帶到碉房裏就將西原放開。
沒有電,袈措點了一盞酥油燈,空蕩蕩的房子裏落滿了灰塵,只有個一米寬的木板把碉房一分為二。袈措從外面搬來一塊木板鋪在地上,讓西原和桑南先坐下,他從外面門口找出一個有些銹跡的爐子,捯飭了一會,就燒起了火。
西原和桑南都很累,兩人靜靜地圍在爐前休息。
碉房空間很小,升溫很快,冰雪一化,三個人的衣裳都濕了。袈措進到隔間把軍大衣脫掉只穿了件白色的棉麻T恤出來,手裏還拿着一件乾淨的棉衣。
“過來脫掉濕棉衣。”袈措對桑南招了招手,桑南抿了抿唇聽話地過去把外衣脫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折下,袈措也盤腿坐到了火爐旁,張開雙臂把脫了外衣的桑南圈到自己懷裏。袈措的寬厚的胸膛結實堅硬,咯地桑南呲牙咧嘴,西原不由多看了幾眼只穿着單衣的袈措。
捕捉到了西原的眼神,袈措也沒有一點情緒波動,而是把手裏的衣裳遞給西原,表情嚴肅說:“這裏很長時間沒人居住,也沒有多餘的冬衣給你換,你先把我的大衣穿上。”
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在冰天雪地的野外把自己的棉襖給你穿,你會不會感動?西原心有微動,真誠地道謝道:“謝謝,我不需要。”
袈措並沒有收回衣裳的打算,盯着西原看了一會,忽然說了句:“你不要期待,我是不會抱女人的。”
西原被這句話嗆住了,愣了半天,看着袈措懷裏的桑南,西原臉一熱,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期待讓你抱我了?!”
“那你為什麼不穿我的衣裳?”袈措問得一本正經。
“謝謝。我沒有隨便穿別人衣裳的習慣。”
袈措繼續說:“從目前形勢來看,這是個不好的習慣。”
西原不開心了。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有些討厭。
“我認為,如果你還想要臉的話就應該穿着大衣。”
西原的臉色“唰”地變黑了,心裏有股火。
也許是看見西原的臉色不好,袈措很難得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再凍下去你的臉就毀容了。你如果足夠聰明,這個時候就不應該拒絕我。”他的話讓人惱火,但那嚴肅認真的口吻只是在單純地闡述這個事實。
迎上袈措深邃嚴肅的眼神,西原什麼都沒說,接過袈措的大衣穿上,她真的不想再聽這個男人說一句話。
整個氣氛有些緊張,可對袈措根本無影響。
西原這個時候的心情絕對好不起來,裹着大衣坐在爐子前低頭一言不發地聽着袈措和桑南間的對話,其實就是桑南一個人在向袈措說。
桑南背靠着袈措給袈措講這幾個月的事情,只是所有的經歷里都有他口中的西原姐姐。譬如這幾個月他都住在西原家裏,譬如西原教會他很多漢語,譬如西原帶他去了很多地方。桑南也很懂事,哪怕是面對袈措,有些事情他隻字不提。
袈措靜靜地聽着,時不時往火爐里添幾塊木樁。
潮濕的木樁剛放在火堆里會出煙,袈措把燒旺的火劃到西原那邊,然後把濕木塊撥到自己這邊,煙熏全都朝他們這邊冒過來。
西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堵在心裏的那點火就散了。西原把目光放到了袈措撥火的手上,袈措的手顯得很有力量,火舌烤地皮膚髮紅,手背上幾條血管清晰可見,西原忽然就想到了他給胖子的那個巴掌。其實她面前的這個人,除了他“獨特的”讓她生氣的表達方式,西原還是比較讚賞這個凌厲決斷,面容剛毅的男人。
火燒地噼噼作響,西原從思緒中回來,一抬頭就看見袈措正在盯着看她,袈措的眼睛很好看,很深邃,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淵澤,西原移開眼睛,看着火爐問道:“袈措先生,既然你不是救援隊的成員,為什麼會跟着救援隊上山?”
出乎意料,直白的袈措沒有立即回答西原。
隔了幾秒鐘,袈措看着西原反問道:“你希望我稱呼你為西原小姐?”
西原抬頭,袈措稜角分明的側臉在爐火跳躍的參差影射中顯得更為剛毅,特別有男人味,可再配上那嚴肅直白的表情……西原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力地回答:“不希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西原再深深呼了口氣,直接略過稱呼,重新問道:“既然你不是救援隊的人,為什麼會跟着救援隊上山?是志願者?”
“不是。正好遇上了。”
西原很後悔問了這個問題。
見西原不說話了,袈措指了指身邊簡陋的小隔間,說:“等衣裳烤乾后你去裏面休息,我和桑南睡在這。裏面沒有被子,條件過於簡陋,所以你要克服。”
西原由衷地說:“謝謝。比起外面,這裏能遮風擋雨還有火烤,夠好了。”她很容易知足。
“嗯,不用謝。你還不錯。”袈措破天荒地給了西原一個讚賞的眼神。
西原彎彎唇角。棉衣還沒有干,雪水滲到了裏面的衣裳,西原有些難受,可也只能克服。
西原拿出身上的煙盒,在火爐上點着抽了幾口轉移注意力。
袈措深邃的眼睛盯着抽煙的西原。
西原嫻熟地吐出煙圈,感受到了袈措直白的眼神,西原抬頭笑了笑,遞了一支煙給袈措。
袈措沒有接,嚴肅地說:“據說女人遞給男人煙,是代表討厭他。”
“嗯,的確不怎麼喜歡。”很“別緻”的拒絕,西原也不覺得尷尬,很自然收回來。
一旁的桑南實在忍不住了,抬頭問道:“西原姐姐,你怎麼不喜歡袈措堪布?袈措堪布很好很好。”
受到“表揚”的袈措低頭摸了摸桑南的頭。
看着袈措和桑南間的小互動,這個男人還是有點可愛的嘛。西原心裏莫名其妙就暢快了,對桑南說:“大人的世界,小孩不懂。”
西原說完又看着袈措,掩過一絲笑意,問:“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喜歡你?”
袈措一挑眉:“你以為我有病?”
“按照你的思維方式,我以為你會這樣說。”西原朝着火爐無聲地笑了笑,把手裏的煙頭扔進火里,她忽然感覺和這個人說話還是很有趣的。
桑南能感覺到周圍的氛圍好了點,繼續給袈措講這幾個月他遇到的趣事。
西原又點了根煙。
袈措認真地聽着,眼神卻一直注意着抽煙的西原。桑南所有的體驗,都來自於她,西原和桑南的交集他很清楚,袈措問西原:“為什麼要給桑南吃飯錢?”
桑南也抬起頭,眼巴巴等着西原答案。
西原把煙頭扔進火里,轉過來看着注視着自己的兩人,笑了笑,誠實地回答:“長得好看。”
小桑南紅着臉低下頭。
袈措捏住桑南的下巴,西原看清了袈措的手指,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長有力而又沒有一絲女氣。
袈措抬起桑南的臉端詳了很久,似乎也對桑南的長相很滿意,點點頭贊同道:“嗯,還不錯。明明可以靠臉,以後不要隨便跪,記住了。”
西原瞬間被袈措的話悶住了,明明是有些貶義的一句話,可從這個男人嘴裏一本正經說出來,只有嚴肅認真,她無言以反駁。
疲倦的小桑南枕在袈措胳膊上朝西原做了個可憐的表情。
看到了桑南的和西原間的互動,袈措鬆開桑南。
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袈措再低下頭的時候桑南已經在他懷裏睡熟了。
只有西原和袈措兩個人圍着火爐,氣氛有點尷尬,袈措先打破了詭異的氣氛,毫不客氣對西原說:“你根本沒有足夠的戶外生存能力,卻選擇帶桑南跋涉雪山,這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你要清楚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並深刻反思。生命不是用來冒險的。”
西原一句話都不想說。
“但還是要感謝你這幾個月來對桑南的教導和照顧。”
這是先打幾巴掌然後再給顆糖嗎?西原現在覺得非常鬧心,更鬧心的是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可對上那嚴肅的表情和認真的眼神,她最後只能說出三個字:“不用謝。”
裏面的衣裳還濕着,烤火太累,身心疲倦,西原站起來說要進去休息。
袈措點頭,說:“去吧。”
西原轉過隔間,裏面只有能睡下一個人的炕,炕上鋪着一條洗到發白的羊毛氈毯,有些灰塵,看來這裏很久沒人住過,條件真的很艱苦,不過西原能適應。
西原抖了抖毯子。
袈措敲了敲隔間的木板問道:“睡了沒有?”
“還沒有。”西原的手一頓。
西原一答完,袈措就進了來。
袈措穿着大衣,他把那個火爐提到了土炕旁邊。
西原明確拒絕道:“我不要,你和桑南比我更需要火爐。”
“顯然我的體力比你好。”
“……桑南還小,拿給桑南取暖。”
“不需要。習慣就要從小培養。”
“放下吧。”煩躁的西原乾脆地指了指袈措腳下,再什麼都沒說直接轉過去拍炕上的土。
一隻胳膊伸到西原眼前,袈措把米白色的單衣遞到西原眼前,說:“換上,這是乾的。”
這口氣!西原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憋屈感,沒等她拒絕,袈措就把棉布單衣搭到了她的胳膊上,動作極其武斷生硬。
這個男人簡直了!西原挑眉一笑,朝袈措揚了揚手裏的衣裳,用很熟悉的口吻說:“據說男人送女人貼身衣裳,是代表想要她。”
然而西原的“調戲”並沒有對袈措產生影響,袈措光明正大把西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耿直地回答:“我不想要你。”
“作為一個從廟裏出來的男人,你現在的語言行為堪比淫.僧。”
西原成功看到袈措微變的臉色,可接下來的嚴肅直白話卻能她氣結。
“我不想淫你。我不是僧人。”
這就是桑南口中的“袈措堪布”!
西原真想一衣裳把這男人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