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師徒決裂

58.師徒決裂

入了夏,日頭也逐漸辣了起來,連許都街邊原本柔軟青翠的綠柳也無精打采地垂下了枝條,與畏寒的郭嘉不同,任知節畏熱,郭嘉不在家的時候,她便霸佔了郭嘉那張搖椅,每日坐在的屋檐底下,耳畔蟬鳴聲聲,手中拿着蒲扇,時不時搖一搖,那一點點風雖然也沒有多大用處,卻也聊勝於無。

劉二時不時經過前屋,看見她這樣子就說一句:“好好的將軍,活得像個老頭兒。”

任知節眯着眼睛,笑道:“我樂意。”

劉二嘖嘖:“表小姐啊,我真擔心過幾天上戰場您還是這副懶散樣子。”

任知節擺擺手:“劉二,你太小看我了。”

前日曹操已做出決定,將親自率軍南征,至宛城征討張綉,而此次出征,隨軍將領除了于禁、典韋等老將,還添上了長子曹昂的名字。

這些年來任知節算是與曹家上上下下都混得挺熟了,連曹操後院裏新納的姬妾都時不時會做上些點心差人給她送來,曹操知道了也不惱,只笑着說任知節就盡占他們家便宜。而曹昂雖是曹操長子,性格卻不似曹操一般極端,他大都是微笑着站在一旁,武將們因意見不同大打出手時,他便苦笑着上前勸解,任知節跟郭嘉待久了,便也學得嘴賤,叫他子脩婆婆。

不過曹昂雖然平時是子脩婆婆,但上陣殺敵卻也不含糊,曹操就曾說過,他們曹家沒慫蛋,個個是猛將。

此次任知節也在隨軍將領之列,在聽到曹昂的名字之後,便拍了拍曹昂的肩膀,嚴肅道:“子脩婆婆,我會罩着你的。”

曹昂苦笑:“知節妹妹,勞煩你了。”

任知節正笑着,曹昂實現一轉,輕輕笑着道:“丕兒。”

任知節聽他一說,扭過頭去,便正好與曹丕的視線對上,曹丕一臉陰沉,一身深色武人打扮,顯得更加嚴肅而沉默,任知節愣了愣,隨即笑道:“徒弟!”

那天晚上雖然不歡而散,但任知節卻也沒太放心裏去,曹丕算是她的徒弟,也是由她看着,從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長成了如今風姿雋爽的少年郎,無論曹丕性格如何陰沉,想法如何極端,她也只當他還是個小孩子,給多點時間便能慢慢改善。

而曹丕似乎沒想到她會笑着同他打招呼,並沒有立即回應她,那雙被濃濃劍眉壓得極低的眼中有一陣光亮一閃而過,但又很快被垂下的眼睫遮蓋住。他點了點頭,算作回應,然後折身離開。

任知節眨了眨眼睛,然後摸了摸鼻子,道:“子脩婆婆,你們曹家人少年叛逆期都是這麼長嗎?”

曹昂聳了聳肩:“丕兒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

徒弟到了叛逆期,就算是盛夏之時,卻也感受到了如同秋風過境捲起枯葉時的蕭瑟啊。

任知節躺在搖椅上,嘆了口氣,她看着院裏劉二提着水桶給郭嘉養的花花草草澆水,便道:“二叔,你有孩子嗎?”

劉二澆花的動作一頓,然後回過頭木着臉看她:“表小姐是在戳我的痛處嗎?”

任知節忙不迭搖頭:“哪敢哪敢!”

劉二哼了一聲,然後繼續澆花,一邊說:“我呀,是看着公子長大的,公子開心我就開心,公子生病我就難過,有個孩子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他話音剛落,院門便被人從外推開,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什麼孩子?誰要生孩子了?”

任知節一聽見這聲音,眼皮一跳,隨即將大半個身子都窩進了搖椅中,翻過了身,面向房門,一串輕輕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陽光從屋檐外照射在椅子下,她一垂眼,便能看見一個越來越靠近她的人影。

“表妹,這是我的椅子。”

郭嘉聲音中帶着笑意,在她身後響起。

她耳朵一動,然後微微側過頭,郭嘉就站在她身後,逆着光,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他笑得彎彎的眼睛,看來他心情還不錯。

任知節炸了眨眼:“先到先得。”

那邊劉二還在持續告狀:“表小姐一起床就躺在那兒了,都幾個時辰了。”

郭嘉眉毛一挑,道:“表妹身體抱恙?”

任知節擺擺手:“身體倍兒棒。”

“那怎麼一躺躺這麼久?”郭嘉說完,眼珠在眼眶中轉了一圈,唇邊笑意更深,“剛剛還在聽你們討論生孩子呢,難道表妹這是……”

任知節從搖椅上蹦起來,湊到了郭嘉面前,道:“郭奉孝你血口噴人!”

郭嘉聳了聳肩,隨即慢悠悠地錯開她,然後一抖身前衣擺,雙手交疊撐在腦後,姿勢瀟洒地躺在了搖椅上。

任知節:“……狡猾。”

郭嘉面不改色:“兵不厭詐。”

兩人一個躺着,一個站着,在屋檐底下曬太陽,盛夏午時的太陽頗為毒辣,任知節只曬了會兒便受不了了,她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郭嘉的搖椅後面,郭嘉半眯着眼,笑道:“這麼好的太陽,不曬可惜了。”

任知節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兒,道:“冬天那麼好的雪,不堆堆雪人也可惜了。”

郭嘉失笑,他每每笑出聲來,那喉嚨間溢出的聲音便讓任知節想起兩個人初識的那年冬天,郭嘉窩在馬車車廂的角落不停地咳嗽,似乎每一聲都能將內臟咳出來的似的。

好在如今是盛夏,郭嘉的笑聲圓潤柔和,不似凜冬中的咳嗽聲一般似乎用鈍刀割裂的粗礪。

“小孩子似乎總是很喜歡下雪天。”郭嘉道,“我小時候冬天就裹在被子裏,捧着暖爐,不能出門,隔着窗戶都能聽見其他小孩子的笑聲,想撐開窗戶看上一眼吧,又怕自己受不了。”

郭嘉忽然將自己悲慘的童年遭遇慢悠悠講述出來,讓任知節聽得有些難過,她正想安慰安慰這個忽然脆弱起來的表哥,忽然又聽見郭嘉道:“表妹,你猜,生幾個孩子最好?”

任知節:“……啊?”

郭嘉扭頭看她,笑容中充滿戲謔:“八個。”

“……”任知節嘴角微微抽搐,“願聞其詳。”

“文若兄的祖父荀淑生了八個兒子,人稱‘荀氏八龍’,河內司馬防生了八個兒子,人稱‘司馬八達’。”郭嘉說完,還點了點頭,“八個好。”

任知節:“……”

她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安慰人的話語全爛在了肚子裏。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發飆,郭嘉卻從懷中摸出了一封書信,食指中指拈着,向後遞給了任知節:“回來時收到了,說是從鄄城寄來的。”

任知節的怒火飛到半空又被撲滅,她抽了抽嘴角,一把接過那封書信,嘟噥道:“鄄城?鄄城還有誰寫信給我?”

“大約是紅藿那群姑娘吧。”郭嘉隨口道。

任知節點點頭,像她這種綁定了攻略同性荷爾蒙的英武女將,身邊美人無數,那些被搶去風頭的鄄城世家公子們自然是不會寫信給她的了。

她嘆了口氣,拆開信,只匆匆瞥見信箋抬頭的“知節姐姐”四個字,院外便有人叩響了院門,她將信塞到懷中,便走下了階梯,穿過花園,拉開了院門。門外站着一個僕從打扮的年輕男子,微微弓着腰身,眉眼很是恭順,他見來開門的是任知節,便垂着頭道:“知節將軍,二公子有請。”

“二公子?”任知節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這二公子就是她那個目前正處於叛逆期的徒弟。

僕從道:“二公子備了好酒,請知節將軍過府一敘。”

嘖嘖嘖,備了好酒,真是了解她啊。

任知節笑笑,回頭朝郭嘉打了個招呼,便隨着僕從離開了郭府。

曹丕如今還未及弱冠,並未像曹昂那樣另開宅邸,而是仍住在丞相府,只不過他年歲也不小了,為了避嫌,便不能與曹操姬妾以及其他年幼的子嗣住在一處,再加上他喜靜,便住得有些偏僻。

任知節平時來丞相府,不是在前廳議事,便是受曹操姬妾子女之邀,去混點兒點心吃,於是此次竟是她第一次來到曹丕的院子。

曹丕院子雖偏,風景卻極好,正是盛夏之時,曲曲折折的迴廊之下,池塘被一片一片的荷葉映成濃郁的碧綠,碧綠之間嫩粉的荷花點綴其間,鼻尖縈繞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沁人心脾,偶爾還能看見荷葉下成群游弋而過的紅鯉。

午後陽光熱烈,晃得任知節只得眯着眼睛,往迴廊的白牆處靠了靠,她隨着那個僕從拐過迴廊,便看見不遠處荷塘之中一座被荷花簇擁着的精緻的湖心亭。

走在她身前的僕從卻在這時停住了腳步,然後彎下腰,道:“知節將軍在前面的亭子裏稍等,二公子馬上就到。”

任知節點了點頭,便錯開僕從,往湖心亭走去。

這段路並不遠,走幾步便能看見亭中的石桌上已經放了一套酒具,想到丞相次子請喝酒,那酒必然也是好酒,任知節便覺得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她加快了腳步,正經過白牆一扇扇形雕花鏤空窗時,卻忽然聽到一個壓低了的聲音道:“今日二公子殺掉的那小子還是個富家公子哥兒?行李包了好些值錢的東西。聽說是鄄城來的,姓李。”

任知節愣了愣,邁出的左腳頓在了半空中,她慢慢地收回了腳,站在了原地。

“鄄城?這麼遠?一個富家公子哥兒從鄄城來許都來幹嘛的?”另一個聲音道。

“聽說是來找人,不過還沒找到人,就遇見二公子了。”

“二公子為什麼要殺他啊?”

“二公子之前不是在鄄城住過一年嘛,說不定那個時候結了仇,結果那小子來許都找人還沒找着,就先給二公子碰上了,嘖嘖,真是倒霉。”

“對啊,長得還挺俊的,年紀也還小……”

牆外的兩個人越走越遠,聲音在盛夏蟬鳴中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

夏日午後炎熱無風,白牆另一邊的樹葉從雕花床外探出一小段翠綠的葉子來,任知節站在原地不動,一扭過頭便看見了這小段枝葉,枝頭的葉片比枝幹上的樹葉顏色略淺,似乎是剛抽出新葉,綠得如同一個剛剛長成還略顯羞澀的少年郎。

她伸手撫上這片樹葉,手上稍稍用力,便將其輕輕摘下,細枝因她的動作微微搖晃,而這小小的晃動卻彷彿平地生起一陣凜冽寒風,讓她感到了如同墜入冰窖的寒冷,她拈起葉片,放在胸前,摸到了那封之前被她塞進懷中的信箋。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

“知節師父?”

這時,曹丕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她扭過頭,正對上曹丕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雖然曹丕從小便性格陰沉,連他的生母卞氏都頗為不喜,但是大約是因為他是任知節所收的第一個徒弟,所以任知節並沒有覺得他哪兒不好。相反,她還很喜歡他。

曹丕陰沉,寡言,甚至行事極端,哪怕其他人說出他一百句不好,任知節也能一句一句地駁回去,她向來護短,並且以此為傲。

只是……

“你怎麼在這裏等我?”曹丕道,“去亭子裏吧,我拿了好酒來。”說著,他便伸手要去拉任知節的手。

任知節仰頭看他,然後將他伸來的手打到了一邊去。

這一聲響聲在蟬鳴聲聲的盛夏午後格外清脆。

曹丕睜大了眼睛看她,隨後,那讓人膽寒的陰鷙一分一分地湧上他黑色的瞳孔,他笑了笑,只是因那雙眼睛,這笑帶了幾分危險的味道:“師父,你這是怎麼了。”

任知節面不改色,直直頂着他那雙眼睛,她目光中的質問太過明顯,以至於曹丕嘴角的笑意慢慢褪去,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李慈來許都了。”任知節道。

曹丕似乎有些不耐煩,只點點頭:“嗯。”

“然後他一進城便碰見了丞相二公子,於是被請進了丞相府。”任知節繼續說,“他估計只喝了一杯水,還沒來得及問他想找的人住在哪兒,二公子就用自己那把雙刃劍捅進了他的胸口。”

曹丕低着頭,看着她,半晌,說:“他問了。”

“他問我你住在哪裏,他的行李里裝着他所有的值錢的東西,雖然他父母為他在鄄城訂了親,但他鐵了心要上許都來找你提親。”曹丕緩緩說著,冷眼看着任知節的眼睛慢慢睜大,他笑了笑,笑中充滿了惡意,“你說,他是不是個傻子?”

他朝任知節逼近一步,低下頭還能在任知節的眼中看見自己的樣子,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取悅,眼中的陰沉微微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似乎一點即燃的瘋狂。

“他竟敢在我面前說他要娶你,他怎麼敢!”曹丕笑了笑,“所以他死得不冤。”

他話音剛落,任知節便已經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他猝不及防,飛出老遠,重重地砸在了白牆上,他勉力站住,咳了幾聲,還未來得及開口,任知節下一拳又至。

那雙佈滿了繭子與傷痕的手比起男人來說稍顯較小,然而其間所蘊含的力量卻勝過普通男子十倍,曹丕只挨了一拳,便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他想伸手格擋,卻又在看見任知節眼中淚光時打消了年頭,任任知節的第二拳狠狠打在他的腹部。

這一擊,讓他哇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正好濺在任知節的手背上,他面上帶笑,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跡,然後伸手握住了任知節的手,用自己的衣袖將她手背上自己的血漬輕輕拭凈。

“你打,我不反抗。”曹丕抬起眼帘看她,柔聲道。

任知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從他手中將自己的手緩緩抽出。

此時曹丕的眼中並不是平常那樣使人不寒而慄的陰沉,他的眉頭依舊壓得很低,那雙瞳孔依然黑得如同看不見底的深泉,然而卻也能從其中窺見几絲柔情,那彎彎的眼角似乎難以承載他這樣難得一見的情感,幾乎要滿溢而出。

任知節扭過頭,嘆了一口氣:“二公子,從此之後,你不要叫我師父了。”

曹丕笑容不變:“好。”

任知節看了他一眼,扭身便往來時的方向走去,曹丕撐着身後的白牆站直了身,捂着胸口踉蹌往前走了幾步,衝著她的背影喊道:“知節!”

任知節好似沒有聽見,並沒有停下來。

“知節!別去宛城。”曹丕繼續道,然而任知節卻仍舊沒有理會他,快步走到了迴廊拐角處

曹丕眼中多了絲焦急,他往前一步,喊道:“知節,別去宛城,你會有危險!”

任知節身形一頓,扭過頭看向曹丕,她眼中的水花已經衝破眼睫在她臉頰上劃出痕迹,然而就算如此,她臉上卻仍不見絲毫脆弱。她只面無表情地看着曹丕,道:“我就算沒死在宛城,也永遠不會再見你。”

曹丕忽地一愣,然而只是這短短一刻,任知節的身影已經自迴廊拐角處消失。

他猛地咳嗽幾聲,血從他喉頭湧出,他來不及擦乾,便跌跌撞撞往前奔去,至拐角處扶着牆往前方看去,門口已不見了任知節的身影。

“知節……”他喃喃道,忽地笑了幾聲,肩膀微微抖動。

任知節回到郭宅時,已是黃昏時分,橘色的晚霞在她身後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花園中的綠植上還帶着一顆一顆圓潤的水珠,似乎只需要輕輕的一晃,便能順着葉片滑落下來。

任知節的腳步有些疲乏,她走進院中,將大門在自己身後合上,花園假山上掛着鳥籠里的畫眉正上躥下跳,嘰嘰喳喳地叫着,讓她混沌一片的腦子有了幾名清明。

前方屋檐底下,郭嘉仰躺在搖椅上,似乎是睡著了。他手中還虛虛握着一副竹簡,寬大的衣袖靜靜垂下了椅子,在金燦燦的晚霞中製造了一小片陰影。

任知節慢悠悠走到郭嘉身邊,靠着搖椅坐下,然後將他垂下的衣袖遮蓋在了自己的面前。

郭嘉睡眠很淺,被她這一番動作弄醒了,卻也不睜開眼,朦朦朧朧地問道:“回來了。”

“嗯。”任知節道。

“二公子的酒如何?”

任知節靠在郭嘉的腿上,道:“不好喝。”

郭嘉輕輕笑了一聲:“等你打完宛城回來表兄再請你喝好喝的。”

“嗯。”任知節應了一聲。

過了許久,連那絲金燦燦的晚霞也彷彿被即將到來的夜晚吸取了全部溫度,任知節才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養大的孩子,完全不像自己所認為的那樣,你會怎麼想。”

郭嘉沒有說話,應該是又睡著了。

任知節嘆了口氣,從胸前掏出了那封信箋,開始看起來。

知節姐姐。

前日裏母親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家住鄄城的謝小姐,知書達理,性格賢淑。母親很高興,而我也高興,只是我高興是因為,從前你總說我是小孩子,而如今我已經能娶妻了。我跟母親說我想娶你,母親說你並不是尋常閨閣女子,你註定此生征戰沙場,名揚天下,我說正好,這樣就沒人敢娶你了。

我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帶上我存了好久的值錢東西,準備過幾日偷偷上許都去找你求親,我從小就不愛讀書,不能說出什麼優美動聽的誓言,但是我想,只要你願意,我都願意陪着你,你註定此生征戰沙場,名揚天下,那麼我就去參軍,就算我沒你那麼厲害,只能幫你牽牽馬,但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李慈。

薄薄的信箋上忽地出現了幾片濕痕,任知節聽見自己頭頂上一聲嘆息,一雙冰涼的手已經輕輕地覆在了她的臉頰上,將她臉上的淚水輕輕拭去。

“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郭嘉的聲音極為輕柔,“還是誇下海口要當戰神的人呢。”

任知節忽地哭出聲來,她一把扯過郭嘉寬大的衣袖蒙在自己的臉上,那片布料很快便被淚水浸濕一片,郭嘉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髮,隨她哭去了。

遠處太陽已經墜入山間,收回了那一片晚霞,花園之中之間黃色的燈籠微微搖晃,與一聲一聲,隱隱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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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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