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NO.01
沈南周從浴室出來,笑着對站在客廳的小女孩柔聲說,“洗澡水放好了,浴室里的東西都可以用,柜子裏有新牙刷,換洗的衣服我放在架子上了,你先去洗澡,我做些吃的給你。”
見她不動,只拘謹的低着頭,像只膽怯的兔子,縮着腦袋保持着警惕。
沈南周目光有些複雜,他似嘆息般長出口氣,先行挪動腳步去了廚房,給這個明顯在猶疑抵觸的小女孩留下一點私人空間。
等到客廳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陳諾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頭,大眼快速的左右環顧,見沒人,馬上果斷的進了浴室,關門上鎖,靠着門板鬆了口氣。
浴室不是很大,白色的浴缸里熱氣騰騰,哈氣氤氳了牆面的鏡子。她踮着腳用手去擦鏡面,鏡子裏的一角很快映出她的臉。
十歲出頭的小女孩,長的很精緻漂亮,臉龐白皙如凝脂,左邊臉頰的紅腫也就顯得尤其顯眼,還有額頭上血跡已乾的傷口,她輕輕觸碰,“嘶——”疼得倒抽涼氣。
抿着唇,陳諾抹掉眼眶裏湧出的淚水,面無表情的轉身開始脫衣服,瘦弱的身體上青青紫紫的傷痕縱橫交錯遍佈周身,顯得觸目驚心。
踏入浴缸,傷痕觸到熱水,有些刺痛。陳諾咬着牙沒有跳出去,狠狠心,身體整個泡進了水裏,過了會兒,等適應了水溫才好了些。
快速把自己洗乾淨,又站到淋浴那兒洗了頭髮,衝掉身上的泡沫,陳諾從浴室的柜子裏找到新牙刷刷了牙,拿和換洗的衣服放在一起的浴巾擦了身體和頭髮,拎起架子上的衣服——是件淺藍色男款短袖T恤,很長,放在身上比了比,到小腿了。
陳諾先去看自己剛才脫掉的衣服——破舊的校服上污痕明顯,褲腿那兒還沾着土。想起外面乾淨到似乎不染纖塵的客廳還有那潔白柔軟的毛毛地毯,實在沒有勇氣穿着自己的臟衣服出去。
浴室門開的那一刻,沈南周從廚房走了出來,臉上的笑恰到好處的柔,像冬日裏暖暖的陽光,陳諾覺得再沒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今天時間太晚了,明天我幫你買漂亮的衣服替換。”沈南周看着她身上幾乎快到腳踝的T恤溫聲說。
陳諾低着頭拽了拽T恤下擺,訥訥的推辭,沈南周的眼中又露出了複雜難辨的神色,他頓了一下,似若無其事,“衣服是肯定要買的,我煮了面,先吃飯吧。”說著先行往餐廳走,她也就再說不出婉拒的話了。
面是很普通的方便麵,紅燒牛肉味,陳諾餓了兩頓,這時吃起來真覺得是人間美味。可即使如此,她也沒有放開了吃,而是細嚼慢咽,斯文的不行。
沈南周在旁看了她一會兒,從餐桌前站起來說,“我去幫你收拾房間,你慢慢吃。”把空間留給了她。
陳諾連湯帶面吃了一大碗,肚子填了八|九分飽,很自覺的站起來去廚房洗碗。流理台有些高,要踮着腳尖才能夠到水龍頭開關。她仔細的洗了碗和筷子,衝掉洗潔精的泡沫,還想刷鍋,沈南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後,“鍋留着我刷,來,我帶你去房間看看。”
陳諾真的被嚇了一跳,他走路像是沒聲音,她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我,我刷吧。”回過神,她小聲說。畢竟非親非故,被收留已經很感激了,不做點什麼讓她很不安,何況還是為了她才煮的面。
沈南周揉揉她還有些潮濕的短髮,笑了笑,“現在已經快凌晨一點了,小孩子應該上|床睡覺。”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主動牽起她火柴棒似的手腕,帶着她出了廚房。
陳諾是個警惕心很強的孩子,平時不要說被揉頭髮牽手腕這樣略帶親昵的動作了,不熟悉的人就是碰一下她都不願意的。可對沈南周,心理防線卻薄弱的微乎其微。
也許是因為他有張美得難以描述的臉?
房間很周正,沒什麼花里胡哨的裝飾,但在陳諾眼裏,卻覺得很棒。她第一次住這樣乾淨整潔的房間,等沈南周出去,先是摸摸淺藍色的床單,觸手順滑,往下壓了壓,很軟。
屁股小心的坐上去,剛挨到,房門被敲響了,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快速離開床兩步遠。
沈南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能進來嗎?”
“……嗯,能。”她小聲說,聲音軟綿綿的像蚊子嗡嗡,還擔心他聽不到,剛想加大點音量重複,門卻已經從外面推開了。
沈南周走進來,把手裏的兩管藥膏遞過去,“這個抹額頭,這個抹臉,你身上的傷也用這個,抹上明天就能好。”
看看眼前一白一黃兩管藥膏,不知怎麼的,陳諾鼻子酸澀的不行,眼裏的水霧唰的一下就升騰起來,她快速接過來,把頭垂得低低的,除了嗯一聲就說不出別的話了,怕一開口會控制不住哭出聲來。
還是這麼要強,沈南周有些好笑,卻沒有點破,又揉了揉她短短的頭髮,叮囑了兩句就關門出去了。
這一晚,陳諾睡得很沉,可能是真的累了,等她醒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看着從窗帘縫隙中透進來折射在原木地板上的光,像一道道斑斕的深淺不一的色彩,真漂亮,她覺得。
掀被坐起,昨天動一動還很疼的身體竟真的不那麼疼了。下床穿鞋,鞋是比她的腳大了許多號的男款涼拖,牆壁上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是上午快11點了,她沒急着出去,先去拉開了厚重的窗帘,陽光四溢,房間一下子就鮮活起來,明亮極了!看着窗外樓下不時走過的行人還有過往的汽車,呼出口氣,原來真不是做夢。
打開門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外面窗帘還拉着,嚴絲縫合,不透一點光。客廳開着燈,沈南周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着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聽到動靜,他轉頭看過來,臉上先露了笑,“醒了?先去刷牙洗臉,我叫了外賣一會兒就送來。”
比起昨晚的拘謹,今天陳諾不再縮得像只隨時想要逃跑的兔子,她嗯一聲,乖乖巧巧的去浴室刷牙洗臉。
照鏡子時,發現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額頭上的傷口也只留下了淺淺的痕迹,陳諾擼起快到手腕的短袖,胳膊上昨晚還顯得猙獰的青青紫紫竟也消得幾乎看不見了。
那葯一定很貴。陳諾小小的腦袋瓜首先想到的也只能是這個。接着她又有些忐忑,因為她身無分文,怕外面的那個人讓她給錢。
出來時沈南周正在茶几上擺放外賣餐盒,他看到她,臉上的笑是現在的陳諾形容不出的美,“來,吃飯吧,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隨便點了些。”
陳諾走過去,想上前幫忙,又不敢自作主張,只能幹巴巴的站在那兒看着,過了會兒,她小聲說,“我叫陳諾。”
“唔,陳諾?名字真好聽。”沈南周遞了雙筷子給她,“我叫沈南周,你可以……嗯,叫我哥哥?”他似被自己的這個稱呼逗笑了,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眯了眯,彎出好看的弧度,擺擺手,“還是直接就喊我沈先生吧。”
陳諾不明白喊哥哥有什麼可笑的,在她看來,其實喊叔叔也應該。不過稱呼之類的都是小事,她從善如流。
沈南周說自己早餐吃得晚,並不餓,只讓她吃。陳諾還是有些放不開,坐在淺藍色的單人布藝沙發上吃東西很拘謹,大多數都是在吃米,並不夾菜。沈南周不得不停下在筆記本上的敲打,拿起另一雙筷子幫她布菜,白灼蝦,牛腩,雞柳,鱸魚還有雞腿。
陳諾最後實在吃不下了,才不得不出聲喊停,沈南周放下筷子,把米酒水果羹挪過來讓她喝,“這個解膩,能喝多少喝多少。”
吃過飯,陳諾撐得胃脹,紅着臉跑了趟廁所之後才好了些。沈南周已經把茶几收拾乾淨,他招招手,“來,我們聊聊。”
說到聊,陳諾心裏猛地一沉,小腦袋瓜里已經做好了可能要被掃地出門的準備,畢竟真的是非親非故。
沈南周有一雙通透的眼,似乎可以看出她的所有想法,“別怕,不是要趕你走。”
陳諾:“……”
“嗯,先說一下吧,我是自由職業者,平時靠炒股賺錢,身家還算豐厚,不愁錢花,養你綽綽有餘,家裏沒什麼親人,父母都早逝,既然遇到你也算緣分,如果不嫌棄,我們一起搭夥過日子,我出錢供你讀書生活,你呢?就當陪陪我,像……親人一樣,好不好?”
陳諾雖然小,卻明白沈南周這一席話的分量,她併攏着腿直挺挺的坐着,頭卻低着不說話。
“你有什麼顧慮就說出來,我們可以溝通一下,不要壓在心裏,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生活,我可以送你回家。”
聽到回家,陳諾瘦弱的身子猛地一顫,緊跟着重重地搖頭,沈南周不得不伸手按住她的小腦袋,以防她把脖子擰斷,“那……你就留下和我一起生活?”說完強調,“我是不能放你自己流浪的,你還這麼小,身上又沒錢,出去吃什麼住哪裏?現在人販子是很猖獗的,你又是女孩子,萬一被賣到不好的地方,一輩子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