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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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麥朵的小賣部打來的。彭野接起電話,“喂?”
“嘟……嘟……”對方掛了。
彭野打過去,佔線。他收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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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等得不耐煩,掛了電話,等幾秒又打過去,那邊卻佔線了。
她問:“多少錢?”
售貨姑娘擺擺手:“沒打通就不用錢啦。”
程迦不說話了,斜靠在門邊,掏出煙來抽。女孩見了,有些好奇地瞅她,不小心撞見程迦淡淡的目光,窘迫地吐吐舌頭,笑嘻嘻扭過頭去了。
程迦問:“你這兒賣煙么?”
她身上的煙只剩幾隻了,雖然行李箱裏還有幾包,但撐不了多久。這裏比她想像中的物資匱乏。
“賣呀。”女孩指着旁邊的玻璃櫃。
程迦走過去,把手裏的萬寶路推到她面前:“有這種么?”
“沒有誒,……不過,這些你都可以看看啊。”女孩熱情地給她介紹,“這個8塊,那個14,那個……”
程迦瞧着,不發聲。
女孩講了一大串,見她不說話,也安靜下來。
程迦看了一會兒,想拿手指,剛要點玻璃,看見一截煙灰,又收回手來,問:
“玉溪的多少錢?”
“軟的20,硬的30。”
“味道怎麼樣?”
“嗯……很濃烈。”
程迦抬眼瞧她:“你抽過?”
“……沒……我聽人說的。”女孩揉揉腦袋,笑得自得其所。
“哦。”程迦不說話了,看着玻璃櫃下的煙,有些漫不經心。
女孩看出她沒什麼興趣,要鎖柜子時,程迦說:“拿一包。”
“玉溪?”
“嗯。”
“軟的還是硬的。”
“硬的。”程迦無聲地笑了一下。
女孩不明白她突然的淺笑是怎麼回事,把煙拿出來,用抹布擦了擦灰塵,遞給她。
程迦接過來揣進口袋,有人進店買東西,程迦退到旁邊,身子一歪,靠在門框上看來來往往的行人。
她輕輕吸一口煙,想起了昨晚。
昨天後半夜裏,她沒怎麼睡着,快天亮時依稀做了個夢,春-夢。和那個有着古銅色肌膚和黑色眼瞳的男人。他的指肚是粗糙的,摩挲過她的肌膚時,她的心裏聽得見聲響。
今早醒來,她渾身舒暢,奔波的疲憊一掃而光,像犯毒.癮的人吸食了海洛.因。
手指上傳來熱度,程迦回過神,煙燒到頭了。她扔了煙頭,拿腳尖碾了幾下,越碾越用力,直到摁得癟平,摁進泥土裏,碾出一個小凹坑。
那個男人,有點兒意思。程迦想。
小賣部里沒客人了,程迦回頭,那女孩又在看自己。她被程迦發現了,毫不尷尬地咧嘴笑笑。
程迦:“……”
她指指門口的牌子,問那女孩:“你叫麥朵?”
“對啊,麥朵。”
“嗯……名字不錯。”
“嘿嘿,大家都這麼說。”
程迦:“……”
麥朵問:“你叫什麼?”
程迦看她一眼,說:“你猜。”
麥朵:“……”
程迦問:“你多大了?”
“二十。你呢?”
“比你老。”
“……”
程迦又問:“你這兒生意好么?”
“好啊,賺的錢都夠生活的。”麥朵一臉幸福地笑。
“……”程迦無聲地點點頭。
她盯着她的笑容看了一會兒,問:“我給你照張相吧?”
麥朵還是笑,捂着嘴笑,有點不太好意思,最後還是點點頭。
程迦拍了好幾張照片,麥朵問:“你是來旅遊的嗎?”
“算是吧。”
“哇!”麥朵的眼睛裏亮光閃閃,“真幸福。”
“……”程迦又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再打一下電話。”程迦又撥了那個號碼,可這次,對方手機沒有信號了。
程迦問:“你們這兒有租車的地方么?”
“有的,前邊右拐。”
“嗯,再見。”程迦揮了下手,轉身走了。
她走了幾步,又折返,說:“等我把照片洗出來了,寄給你。還有前邊那家屋子裏的阿嬤。”
“好啊,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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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朵哼着歌兒,整理着貨架,外面傳來一道愉快的喊聲:“小麥朵!”
回頭看,是十六他們。
“十六哥,”麥朵歡喜地跑過去,“彭野哥,石頭哥……你們好久沒來啦。”
十六逗她:“想我們啦?”
“想嘞。”麥朵笑得眼睛像彎彎的月牙。
“我們也想你咧……”十六說著,扭頭斜了尼瑪一眼,“有人格外想。”
尼瑪跟受驚的貓一樣,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他狠狠瞪了十六一眼,好在麥朵沒聽到後邊半句。石頭把清單遞給麥朵,後者走進店裏挑貨物去了,小到牙刷牙膏餅乾辣椒醬,大到水盆扳手電飯鍋,什麼都有。
“你們要返回保護站了?”
“是啊。”
“哎呀。”麥朵直起身子,腦袋“哐當”撞上掛着空中的平底鍋,“剛才有個女的要去你們那邊,她租車去了,或許你們還能遇上。”
十六想起什麼,問彭野:“不會是上邊要我們協助的那個女攝影師吧?不過……應該不會,她怎麼會從羌塘這裏繞?”
彭野問麥朵:“她長什麼樣?”
“可漂亮哩,比石頭哥還高,臉白白的跟山頂的雪一樣。啊,她還抽煙。”
彭野一時說不出話來。
眾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那個“計生用品販子”,她箱子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相機和鏡頭。
石頭立馬問麥朵:“她穿什麼衣服?”
“黑色衝鋒衣。她好像沒地方去,站在這兒和我講了一會兒話。”
“講些啥,脾氣咋樣?”
“不怎麼說話,人蠻好的。”
石頭鬆了口氣,說:“哦,那就不是我們遇到的那個。”
“你們遇到什麼人了?”
“別提了,夜叉。”石頭不死心地強調一句,“女夜叉。”
彭野純粹為了糾正他的措辭:“不是女,是母夜叉。”
麥朵幫石頭清點着貨品,無意間抬頭:“尼瑪,你躲在後邊幹什麼?”
剛才麥朵忙碌時,尼瑪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看,現在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哦,我在發短訊。”他看上去隨意又滿不在乎。
彭野問:“發給女朋友?”
尼瑪瞬間破功:“啊?!”
麥朵問:“尼瑪,你有女朋友了?”
尼瑪急了:“沒,七哥他逗我玩呢。我沒有女朋友啊,我哪裏去找女朋友呀。”
十六也摻一腳:“麥朵你不知道,喜歡桑央(尼瑪)的女孩都追到保護站去了。”
尼瑪踹他:“你別亂說,根本沒有。”
麥朵咯咯地笑:“怎麼會沒有呢?尼瑪,你這麼好,肯定好多姑娘喜歡你的。”
她一開口,尼瑪便紅着耳朵不吭聲了。
其餘人見狀,不逗他了。很快,眾人和麥朵道了別,整裝出發。
小賣部前的停駐不過十幾分鐘,上次來還是3個月前。尼瑪立在人群的最外沿,遠遠看着麥朵,漸漸眼睛紅了。
大家往前走,他也跟着走,走幾步忽然折返,跑上櫃枱前塞給麥朵一個小紙包,一句話不說就跑開了。
麥朵打開一看,是晒乾的紅景天,還有一支塑料發卡。
尼瑪一口氣跑到兄弟們中央,吸着氣,紅了眼睛。
彭野沒說話,揉揉他的頭,把他拉到身邊,箍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十六上前揉揉他的頭,石頭也上前,踮起腳尖,揉揉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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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沿着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巷,越走越窄,終於找到疑似租車行。
一個又瘦又小的竹籤男坐在門邊嗑瓜子,門面很小,牆壁上烏漆墨黑,油膩膩的,店裏堆滿了修車工具。
這分明是個修車鋪子。
程迦問:“你這兒租車?”
竹籤男抬起半邊眼皮:“租,你打算開去哪兒啊?”
“可可西里,達傑保護站。”
“路可不好走啊。”竹籤男臉上寫着任重道遠四個字,拍拍身上的瓜子灰,站起來,“但你運氣好,我這兒正好有輛車,租車費1000,押金3萬,實惠超值。這車啊,什麼難走的路都不怕,走哪兒平哪兒。”
程迦淡淡地接話:“是碾土車啊。”
“我喜歡你的幽默。”竹籤男領她去後院,“我和你講啊,進了無人區,風暴、沙塵、冰雪,什麼天氣都有,沒輛好車,你就等着被困死。我這車絕對是最好的。”
迎面一輛破破爛爛的紅色吉普,後窗的玻璃看着是搖不上去了。
程迦看他一眼:“老闆,你剛才一直和我說反話呢。”
竹籤男:“……”
“租車費500,押金5000。”
“可別亂砍價。你們女人哪,外行;只看相貌,膚淺。我這車,胎好,底盤高,四輪驅動,排量大……咱們看着有眼緣,我給美女便宜一點兒,一共2萬,不能少了。”
程迦說:“這車什麼牌子?不熟啊。”
“北京牌。你不知道吧,北京吉普,全中國最好的吉普。別的都不敢叫‘北京’這名兒。”竹籤男唾沫橫飛,“你聽聽,什麼人能坐這個?領導人!高官!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不說半點假話。這車性能真好,爬泰山都不費勁。”
程迦問:“人猿泰山么?”
“……”
竹籤男狠狠心,“這樣吧,一口價,1萬5,真不能少了。再說那押金都會退給你的。”
“車壞了就退不成了吧。”
“……呃,這怎麼會壞呢?不會壞。”
程迦說:“我沒記錯的話,這是2020系的,我七八年前開過。”
竹籤男一愣,敢情碰到了內行。
“嘿嘿,有緣,有緣。橫豎我對這車的質量放心,押金少就少點兒,交過來又退回去的麻煩,一共1萬,你再砍價就是打我臉了。”
“新車四五萬塊,你這輛看着該報廢了。”程迦圍着車轉一圈,自言自語,“輪胎換過,車燈換過,油門修過……5500都高了……”
竹籤男內牛滿面:“送給你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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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還是選了那輛車,實在是別無選擇。
況且,她多年前第一次搞野外拍攝,在非洲,開的就是北京吉普同款;現在,這輛車跟她走最後一程,再送去報廢,也算死得其所。
程迦走出汽修店后,之前隱約不爽的感覺愈發明顯——有人在跟蹤她。
她路過賣牛骨梳子的地攤,側身挑選梳子,餘光往身後探望,並沒有看到可疑人物。她買了把牛骨梳,走了幾十米,彎進旁邊的小巷。
巷子左右有幾家茶店。
程迦迅速閃進一家店,坐在低低的木窗下,拉上帽子。
很快,穩沉急速的腳步聲傳來;
程迦透過帽檐,看清了跟蹤她的男人。他跑進來,巷子裏來往的行人里沒了程迦。他跑幾步,停下望。
他身材高大,看着鶴立雞群。
奶茶香,酥油香,蒸汽在巷子裏飄。
程迦等幾秒,沖他的背影喚一聲:“誒!”
等他回了頭,她搖搖手中的筷子:“你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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