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第11章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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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灶台上,霧氣騰騰。

石頭坐在木墩上往灶里添柴火,十六往米粥里放紅景天。

石頭看得眉心直抖:“她不是好轉了嗎?你少放點兒!”

十六:“七哥讓我放的。”

石頭扔一把樹枝進灶里,柴火燒得噼啪響;他跳起來走到十六跟前,拆開紙包:“尼瑪那小崽子又拿了送麥朵。”

“他給麥朵的我看了,沒多少。”十六說著,又往鍋里放。

石頭跟割了肉似的跳腳:“夠了夠了,剩下的都不夠賣錢了。”

隊裏經費吃緊,得時常賣藥材貼補。石頭管賬,往鍋里扔的都是錢,他當然心疼。

十六停下手裏的動作,說:“石頭,她身體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石頭沒興趣聽,把紙包搶過來包好。

十六:“她拍的照片可以做宣傳,在大城市辦展覽,賺的錢都給保護區。到時,上頭會給隊裏增加經費。”

石頭眼睛一亮:“你他媽不早說?”他拆開紙包,又拿了點放進鍋里。

以後得把程迦當羊兒養着,她長好了就能收羊毛了。

**

有人推開木門,吱呀一聲。

程迦醒了,睜開眼睛,房裏亮着燈,白蒙蒙的。

彭野進屋,手裏端着碗粥。

“醒了?”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頭柜上,說,“過會兒喝了。”

他放下碗,轉身就走;

程迦開口:“我起不來。”

彭野腳步停了一下,返回床邊,伸手進她被窩,托住她的後背把她扶起來。

她比看上去的要輕很多,臉色蒼白,嘴唇乾枯,垂着眼睛,不像平時那麼犀利。

他的手很穩,卻有點涼,程迦微微皺了下眉。

彭野問:“身體不舒服?”

程迦說:“你手太冷。”

彭野回:“怪我沒先把手捂熱。”

“……”程迦淡笑出一聲。

彭野沒再搭理,不發一言地把枕頭塞到她後背墊着,他的胸膛和手臂籠着程迦,有簡單的肥皂味。

程迦把自己撐起來,靠在床頭,臉頰“不小心”蹭到彭野的下巴,有點硬,溫熱的,不像他的手。

彭野的臉僵了一下。

他彎着腰,側頭看她,兩人距離很近,他眼神無聲,程迦也平靜地看他。她眼裏有種獨特的底氣,像從來不會害羞害臊。

他拉好枕頭,鬆開她,端起粥碗:“把這個吃了。”

程迦接過來,堂而皇之摸了一下彭野的手,皮膚粗硬,骨節分明。

彭野盯着她看,鼻子裏緩緩呼出一口氣,若有似無咬了下牙齒。

程迦表情坦蕩,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間舒服了:“誰做的粥?”

彭野看着她吃,說:“石頭。”

“他用的什麼鍋?熬得這麼好。”米粥米湯都融在一起,程迦說,“以後我也買一個。”

“鐵鍋。”彭野答。

“……”程迦以為是哪個牌子的電飯鍋,她抬頭看他,“鐵鍋?”

彭野張開手,像個懷抱,比劃一下:“最原始的鐵鍋和灶台。”

程迦點點頭,說:“這個超市沒賣的。”

彭野沒說話。

程迦問:“我是高原反應?”

“還有點兒肺水腫。”

程迦語氣很認真地說:“哦,難怪會流鼻血。”

“……”彭野一時間又沒說話了,她真有臉提流鼻血的事。

要不是他看出她有高原反應踹開她的門,她現在指不定神遊去哪兒了。

他看上去沒心思逗留,要離開,走之前公式化地交代幾句:“注意休息,氧氣瓶在這兒。”

程迦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瑪說,你會聽風,怎麼做到的?”

“感覺。”他的回答很難說不是敷衍。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程迦說,“你懂氣象。在哪兒學的,我問的是哪所大學?”

彭野看她一秒,沒有笑意地笑了:“大學?”

程迦說:“嗯,感覺。”

“感覺?”

“對,感覺。”

彭野哼笑出一聲,拉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手肘撐在腿上,俯了上身湊近她,他笑意淡了下去,說:“你圖什麼?”

他個頭高,白日裏隔得遠不覺得。現在近距離坐下,俯着身子,一下子擋住了程迦頭頂的光。

程迦抬起頭看他,一時間沒有回答。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靜:“你想從這裏得到什麼?”

程迦回答:“我是攝影師。”

彭野勾起一邊嘴唇,說:“我問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程迦吸緊了臉頰,她眼瞳顏色很淡,睫毛顫了顫,又平靜了,說:“身體。”

這下輪到彭野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他篤定了程迦只是抽抽風。這種事直接挑明,別說女人,男人臉上也掛不住,會被嚇退。可她的表達非常直白簡單。

“我要一組照片。你身體的。”

此刻,她看着他,眼神異常清澈,平淡,不帶*;彷彿他才是心懷不正的人。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虔誠,像藝術愛好者站在羅浮宮的走廊上瞻仰蒙娜麗莎。

驛站外風雪似乎更大了,冰雹砸得噼啪響。

彭野無聲看她半刻,最後說:“吃完粥早點休息。”他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她,說,“以後不恰當的事兒少做。”

程迦語氣冷了半分:“這話原封不動還你。”

彭野稍稍眯起眼睛,背着燈光,他的臉色很暗:“你還真能揪住不放。非讓我提剛才你流鼻血時乾的事兒?”

程迦說:“我不是看了不負責的女人。”

彭野:“……”

程迦又淡淡道:“而且,我不是說那件事。後來你們又在我不在場時,去我房間搜過東西。”

彭野想了想,皺眉:“什麼時候?”

“我早晨離開房間之後,退房之前。”

彭野說:“沒有。”

“你沒有因為從我這兒問不出線索而潛入我房間搜東西?”

“沒有。”

“那就是你手下的人。”

“不會。”彭野說。

十六給他打電話說要不要把程迦交給警察審問,彭野的回答是“算了”。

如果程迦被帶進警局,她一定會成為“黑狐”等人的目標。如她所說,出門在外,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

彭野當時想,不能保護這個路人,就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他們都不會。”

程迦輕嘲似的笑出一聲。

彭野問:“有人翻了你的房間?”

“東西看上去和原來一樣,但肯定被動過。”

“我過會兒去問十六他們。”

程迦“嗯”一聲,攪着碗裏的粥,慢慢地問:“你心裏認為他們沒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闖入我房間。”

“是。”

程迦挑眉:“你還挺信他們。”

“出生入死的,自然。”

程迦喝了一口粥,說:“我看你們越野車后綁的都是羊皮?”

“嗯。”提到這個,彭野臉色變了變,看上去不像之前排斥對話,暫時沒了立即要走的意思,“意外繳獲。”他說。

程迦:“干這行挺辛苦。”

彭野:“還行。”

程迦:“常年都守在無人區?”

彭野:“差不多。”

程迦無聲下來,攪了攪碗裏的粥,用一種很緩慢的語調說:“不寂寞嗎?”

“……”

彭野抿了一下嘴唇,側眸看她。程迦倚靠在床頭,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甚至有些漠然。

但他清楚她的話里有某種暗示。

她一點兒都不關心羊皮和羌塘,今夜,她只關心他的回答。

**

窗外的風一涌一涌的,燈在晃。

彭野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她臉上搖過來搖過去。她的臉,時而光明,時而陰暗。

他看了她一會兒,再次說:“喝完把碗放在柜子上就行。”

他這次頭也不回走出房間,關上門。

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掏出根煙塞進嘴裏,也不知道出個門怎麼就這麼艱難。

**

彭野走下樓去灶屋,十六他們在燒飯,米香四溢。

“她醒了?”尼瑪問。

“醒了。”彭野說。

十六看他臉色有異,問:“怎麼了?”

彭野說:“我們走後,有人搜過她在客棧的房間。”

“202?”

“嗯。”

十六:“哥,你懷疑什麼?”

彭野:“她的東西被人搜查過後重新整理好了,這不是入室盜竊。對方相當謹慎。”

石頭一下子從灶口抬起頭來:“你覺得和黑狐他們有關?”

彭野擰着眉:“但黑狐在前一天晚上殺了計雲,他清楚計雲不在202,在203。202住着別的旅客。”

“是這個道理。”

彭野說:“你們說說,他為什麼在第二天返回隔壁房間去搜程迦的東西。”

眾人思索良久,十六突然一拍腦袋:“程迦那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只有這種解釋。”彭野說。

尼瑪不解:“可程迦姐那裏怎麼會有黑狐想要的東西?他們倆怎麼會扯上關係?”

彭野思考半刻,說:“目前只能確定,她和黑狐打過照面。”

石頭說:“黑狐那麼謹慎,她應該沒看到對方的長相。”

彭野淡笑一聲:“如果看到,她現在應該死了。”

十六說:“現在她和我們算是同伴了。她上次不說,這次沒準會告訴咱們。或許能給出別的線索也說不定。哥,你再去問問她唄。”

彭野一時半會兒沒應答。

他還真不想去問她。

跟那女人說話腦仁兒疼。

**

彭野走到灶屋門邊,翻出手機看看,把程迦的手機號碼存上。

十六走出來勾住他的肩膀。

彭野:“有事?”

十六低聲:“哥,你覺得她怎麼樣?”

“……”彭野問,“誰?”

“攝影師。”

“……”

十六其實想問他們是不是有點兒不對。他和彭野兄弟多年,嗅覺和狼似的,且不說從浴室到程迦房門口那串詭異的血滴,更明顯是他察覺彭野對程迦挺冷的,估計是反感這女人。

但他也不好直接問他是不是對程迦有意見。十六想,可能是那天的摸胸事件程迦表現得太咄咄逼人。

“哥。”

“嗯?”

“你覺得程迦這女人怎麼樣?”

彭野轉眸看他:“什麼怎麼樣?”

“石頭覺得她脾氣古怪,我倒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彭野低頭在存號碼,稍稍皺了眉,程迦的“迦”字太難找。

十六搭着他的肩膀看他找字兒,隨口問:“哥,你會不會喜歡這種女人?”

彭野說:“我找事兒么?”

**

話才說完,身後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彭野聽出來了,沒抬頭。

十六嚇得趕緊笑着看過去。

程迦只穿了一件長襯衫,捧着飯碗和相機,目不斜視地經過他們,走進灶屋。

彭野低頭看着手機,餘光里,程迦的襯衫下擺從他身邊飄過,白水藍的細紋,下邊一截白花花的長腿,她光腳穿着高跟鞋,白凈的腳踝上畫著黑色的蛇形紋身。

彭野找到“迦”字,存好電話。

就在這時,砰,砰,砰,有人把驛站的門敲得哐當響。

晚上9點。

幾人交換眼神,不說話了。周圍安靜下來,只有米飯在鍋里鼓泡泡,屋外風聲蕭蕭。

暴風雪的夜晚,誰會跑到無人區里一個地圖上都不會標註的小村子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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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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