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七欲消散人間事
對方溫婉一笑,嘴唇乾裂起皮,乾裂處冒出微小血珠。想說話又咳嗽了好幾聲,彷彿被牽動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機關,撕心裂肺起來。
臧幻琴連忙給她順氣,拿着哄小孩子的語氣,帶着幾分嬌媚道:“林蟬,不要激動!我帶你離開,我一定會救你的……”
“不要再廢心力了,我撐不了多久。”林蟬還是笑着說。
那笑看不出一點兒絕望,只是笑而已。看的很開,絲毫不在乎生與死。
臧幻琴的心卻很難受。不是痛,是那種樹藤纏上心臟,時不時猛地收縮一下,心塞,一抽抽的發疼。“不管你說什麼,我一定要救你的。”
林蟬語氣變化,不滿道:“拿着其他人的命來換我的幾日時間,這樣不值。”
臧幻琴低下頭,不敢看對方眼睛。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她想說些什麼,卻又被林蟬打斷,說:“再過兩日,我要成親了。”
重複一次,“再過兩日,我要成親了。”
“我把你當知己。”
“就算知道我命不久矣,他還是要娶我,我很開心。”
林蟬笑靨如花,原本蒼白的臉上彷彿被紅燭光印上兩抹緋紅。眼神清明,偏偏看不到臧幻琴的心,看不到那顆從心窩裏挖出來恨不得擺放她眼前的真心。輕描淡寫的訴說,和知己分享着自己的喜悅。
臧幻琴說不過她,也不願意強行帶走對方,最後僵持了許久,只能魂不守舍走了。她領着李長心去了酒窖,躲在最深處,偷喝着美酒。
“我和她說過,我喜歡她的。我親她的時候,雖然老不回應我,但是經常臉紅……”臧幻琴喝醉了,胡亂的說著渾話。
李長心坐在地上,靠着酒缸,抱着青骨傘,沉默不語。她聞着濃郁的酒味,似乎也要被熏醉了。
修士可以運轉法力,將酒氣從指尖排出。可是臧幻琴是一門心思的求醉,就算沒有酒,只是一碗清水,她也會醉。
“我好難過。”臧幻琴抱着酒罐,低聲說。
李長心抬手,循着聲源,碰到了對方肩膀,輕輕拍了拍說道:“不要哭……”
“你倒是奇怪,我難過,卻叫我不要哭,安的什麼心啊?!”她說著拽住了李長心的衣領,越捏越緊。
“因為她看不到……”李長心感受到壓力驟然消失,放鬆了身子,說道:“你在難受什麼?”
“她不要我了……”臧幻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道為什麼不要哭。難過了不就是要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嘛……
李長心沉默一會,說:“你難過,不是因為她要死了嗎?”
哭聲停止了,兩人的呼吸聲在漆黑靜寂的空間裏清晰可聞。
臧幻琴不管臟不臟,直接癱倒在地上,兩眼無神。
李長心說的沒錯,因為人一死,什麼都沒有了,她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謊言也好,真話也罷,真真假假只會化為一場虛空。
臧幻琴主要不是為對方移情而難過,而是下意識的不去想死亡。良久才開口說:“我要救她……”
李長心無情的打破她的奢望,道:“你救不了。”
“多活幾年也好吧。”臧幻琴苦笑。“只要一想到對方不在人世,我……”
那個笨蛋怎麼可能會移情別戀,怎麼會不要自己。
臧幻琴和李長心再次來到林府的時候正是成親前一天晚上,原本應該喜氣騰騰的新房反而異常冷清。林蟬依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你還來幹什麼?”林蟬再次見到她,眉宇間竟然有了淡淡的哀愁,還夾雜幾分怒氣。
臧幻琴扶起她,低頭在對方唇角吻了一下。“我來救你啊。乖……”
林蟬打開她的手,朝床里挪動,縮緊了身子。“幻琴,死心吧。不要再作孽了,你好好的去修鍊吧。放手……”
李長心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茶水不喝。感受着門外吹拂進來的風,聞聽着她們兩人的談話。
見兩人糾纏不下,不禁開口:“這並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臧幻琴你既然決定舍妖丹救她,便乾脆利落些吧。”
林蟬張大雙眼,不敢置信。就算是個凡人,也知道對於妖而言,妖丹對是多麼重要。打掉她的手,儘力朝旁邊躲:“你瘋了!”
臧幻琴依舊在笑,笑的額外的開心,點點頭。將她攬入懷中,親了親她眉間,伸手撫平皺紋,說:“別皺眉了,這樣真的不好看。就不算個水靈的美人了……”
夜太安靜,臧幻琴的話再小聲,李長心也聽的清清楚楚。
這件房間裏,她就像呆在戲檯子下安靜看戲的觀眾,台上精彩紛呈,也激不起她的興趣。
對於這個林大小姐,也沒有一絲印象。不知道到底長如何的國色天香,把臧幻琴迷得團團轉。只是聽聲音,應該是個很溫婉如玉的女子。
狐妖為她着了魔,失了心。對方……應該也是有情的。不然就不會笑聲都帶着澀,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麼不甘心。
李長心思量許久,終於抿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臧幻琴要拿妖丹換取對方几年或許更短的平安,對於李長心這個一個旁觀者而言,她感覺到悲哀。反觀局中人臧幻琴卻心甘情願,一如自己當年的一意孤行。
將杯子放下,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的寫着。
曲曲折折的線條出現又消失,反反覆復,勾勒出一個完整的符印。
口中張合念着句子,卻默不出聲。
“七欲消散人間事,三魄忘卻凡塵緣……”
此符名為斬情符,低階符咒,對修士無用,而中此符的凡人者,忘卻愛/欲,忘卻情/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