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波瀾
時間一晃就是兩周,這天依舊是周六,時隔大半月,蘇安安再次開着蘇醫生的車去車站接一位朋友。
昨天黃昏時,她正忙着趕會話課上需要的對話,一個電話突然進來,聽筒里傳來年輕爽朗的男音,罕見的興奮語調:“安安,我明天就到s城,記得接哥哥,不許說沒空。”
蘇安安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就知道是鍾陌,原來他真的要來s城,聽到這個消息,一掃前幾日的低迷,她着實興奮了一把。晚上,蘇醫生一到家,安安就蹦到他面前,說要借車去接人,蘇醫生大方點頭,還八卦的問是不是那個她喜歡的男孩子。
就知道蘇太太一定會告訴蘇醫生,安安腹誹,當下搖頭無奈道:“是鍾陌啦,他要來s城工作了。”
蘇醫生嚇了一跳,蹙眉:“小陌,他不是在北京嗎?怎麼跑到這裏了。”
“聽說是為了喜歡的女孩子才過來的。”
“這樣,小陌都有喜歡的人了,你媽估計要傷心了,她可一直希望小陌做她半個兒子。”蘇醫生搖頭晃腦的開玩笑,見到女兒越瞪越大的眼睛,趕緊閉嘴,安撫地摸摸女兒的後腦勺。
***
s城的旅遊業發達,每到周六,客運站總是人滿為患,安安好不容易撥開人群,卻總是尋不到熟悉的身影,她想打通電話,告訴鍾陌自己的具體方位,手機響了一下就被接通。
“鍾陌,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呢……等一下,你往後看。”
蘇安安握着手機回頭,就看到鍾陌站在客運站內的超市門口,旁邊是一隻大的黑色行李箱,安靜微笑,握着手機和她揮手。她展顏一笑,飛快地跑過去,快要靠近時,被鍾陌握着雙臂停下,在她沒反應過來時,鍾陌握着她雙臂的手忽然收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安安直接愣住了,在她的記憶里,和鍾陌打小就認識,卻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年輕男孩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薰衣草的芳香。而且,因為貼的太近,她感受到他胸膛的熾熱,手掌的力量,鼻息間呼出的氣息,那些感官被瞬間放大數十倍,灼燙了她的手指。
下一秒,她裝作不經意的推開鍾陌,若無其事的和他開玩笑:“走,姐姐帶你去s城最好的館子吃飯。”
鍾陌暗暗惋惜,手掌和胸膛感受的柔軟似乎還在,他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女孩,溫和應和:“那就拜託安安姐了。”
蘇安安眼睛眨了眨,率先走了幾步,鍾陌凝視她的背影幾秒,拖着箱子也跟上。
她原是準備帶鍾陌去一家家常菜館,就在學校附近,但簡丹的一通電話,雜亂無章的敘說一番,她車子方向一轉,直接驅車去簡丹和盛黎這對小夫妻的愛巢。
原來這對新婚夫妻正在吵架,簡丹拉蘇安安做後盾。戰況慘烈到她剛從電梯出來,一波吵鬧聲穿過厚實的門傳出來,幸虧這是一層一戶的格局,安安走近時,發現門沒有關實,留着一條縫,透過門縫,隱約看到兩道人影。
她被鍾陌扯着後退幾步,她不解的看他。鍾陌表情凝重,又看了眼門后的情況,擔憂:“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夫妻間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小心誤傷了你。”
“不會的,我要是不進去,他們倆可以吵到明天都不帶休息一刻。”說完她已經快走幾步,推開而入,眼前是一片狼藉,地板上鋪着一層打印紙,靠墊,衣服,毯子,還有許多書全都雜亂的扔在地上,亂七八糟丟了一片,蘇安安在鍾陌的攙扶下才勉強找了個空地方站定,一抬頭又是一本書從天兒降,幸虧鍾陌在旁邊接住,她才幸免於難。
“好了,別吵了。”眼見戰況愈加激烈,兩人吵鬧聲都能將房頂掀掉,安安只好用力大吼一聲,吼完又咳嗽了好幾下。
這邊,盛黎和簡丹看了她一眼,但兩人已經吵紅了眼,撇頭互瞪,最後又吵的不可開交。
簡丹:“盛黎,你王八蛋,我剛和你結婚,你就冤枉我。”
盛黎:“我冤枉你,那你告訴我,昨晚你去哪兒了?難道不是去見你前男友去了。”
簡丹:“我談工作,工作,工作,說幾遍你才懂,他在那兒只是個意外,我不知道她是我們的合作商。”
……
蘇安安站在一旁安靜的聽了一會兒,大概理清了來龍去脈,簡丹偶遇前男友,被盛黎撞見,然後便誤會了,安安了解這兩人,一個是千年老醋,極度缺乏安全感;一個最討厭別人不相信自己。兩人的對話就和鬼打牆一樣,再這樣下去,鐵定是沒完了。眼看着簡丹放下手裏的書,衝過去就是一陣亂撓,盛黎一面提防她的進攻,一面還要確保她不受傷,一個不穩,就被簡丹推在沙發上。
安安和鍾陌對視一眼,兩人默契點頭,然後一個健步上前,一人抱住盛黎,另一人拖着簡丹。
簡丹顯然是在氣頭上,已經顧不上後面的人是誰,就是想上前撓花盛黎那張臉,她大學時參加過跆拳道社,力氣比安安大了好幾分,她用力掙扎,不僅從安安懷裏掙脫出來,還將安安推出了幾米以外。
身體在持續後退中重心不穩,摔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意料之事也會出現偏差,蘇安安在認命時忽然感覺自己兩隻胳膊被突如其來的手掌穩穩握住,後背因為慣性緊緊貼着一具寬闊溫暖的胸膛,她靠着支撐勉強穩住身形,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登時立在原處,不敢輕舉妄動,滿腦子都是,他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自己沒有發現?”
她依舊靠在他懷裏,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刻,她默默偏頭,耳朵忽然擦到一片柔軟,帶着溫熱的觸感,她喉頭一緊,仰頭看他。
盛江北本想低頭問她是否受傷,那料到她會突然偏頭,他來不及收回,嘴唇輕輕擦過女孩白嫩精巧的耳朵,明顯察覺到懷裏女孩猛然僵硬的四肢,鼻尖縈繞着一股甜香,他居然開始心猿意馬起來,察覺不妥,連忙鬆手,確定女孩不會摔倒才後退幾步,幾秒平息,他淡淡的目光掃過前面一對爭吵的新婚夫妻,蹙眉:“吵夠了嗎?”
他話音剛落,那邊兩人立即噤聲,效果立竿見影,安安哭笑不得,果然是氣場不同,她吼了半天就和毛毛雨一樣,人家簡單一句話,所有人立刻不敢說話。
一陣安靜,三人大眼瞪小眼,鍾陌還在狀況外,盛江北表情不愉,立在沙發旁,餘光掃過滿地亂扔的書,表情又凝重了幾分,看着更為嚇人,這是安安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
最後是盛黎憋不住,尷尬開口:“小叔,你怎麼過來了?”他臉上有簡丹的指甲印,說話時扯到痛得他皺起眉頭。
盛江北冷哼一聲,不咸不淡的說:“幸虧現在過來,晚了估計就要去醫院看你們倆。”
簡丹臉紅一陣白一陣,羞愧不已,自己在盛家人面前一直都是淑女的形象,如今這般潑婦的形象卻被盛家小叔看見了,真是沒臉見人了,她抹了把頭髮,連連道歉:“小叔,剛剛真是抱歉,我和盛黎……就是鬧著玩兒,玩兒……”一面說話,一面又瞪了一眼旁邊的盛黎,兩人和小孩鬧着玩似的,盛黎厚着臉皮朝她笑了又笑,簡丹剛剛一番發泄,氣消了五六分,他這樣沒臉沒皮的,她的氣也徹底沒了。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和她說吧。”
蘇安安老實地站在一旁,突然被點名,怔愣了一下,眼巴巴地瞅了盛江北一眼,右手被衝過來的簡丹抓住,只聽她不停問:“安安,有沒有受傷?對不起啊,是我沒控制好自己,對不起……”簡丹看到在一旁站着的鐘陌,疑惑的看向蘇安安:“這位是?”
安安習慣的拉鍾陌的胳膊,給大家介紹:“這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玩伴,鍾陌。”隨後她又簡明扼要地講述一遍原委,說完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瞥了一眼迅速看向別處。盛江北沒有捕捉她的目光,注意力反倒在她擱在男人手臂上的右手,腦海中回憶起剛剛她的話,從小的玩伴,青梅竹馬?很熟?
這樣的認知讓他沒來由的不舒服,感覺太輕,他無從察覺,只當是侄子的事情讓他煩躁不已才會有這樣的反應,他沒說話,順手提溜走盛黎,兩人一同進了書房。
大約十幾分鐘,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來,盛黎像只小尾巴一般長在盛江北後邊,亦步亦趨,小學生受訓似的,耷拉着耳朵。
簡丹和安安坐在沙發,惴惴不安地觀察那邊的動靜,在聽到腳步聲時倏地轉頭,簡丹試着解救盛黎,謹慎措辭:“小叔,快中午了,要不留這裏吃飯吧,剛好安安和她朋友也在,大家……一起?”
最後一句話說的極沒有底氣,盛江北會是那種和陌生人一張桌子吃飯的男人嗎?但她現在腦中嚴重缺氧,這是她唯一想到可行的借口,她硬着頭皮看了一眼盛江北,後者在短暫思考後,點點頭:“行。”
簡丹驚得下巴掉了,然後迅速合上,如釋重負的開口:“那個,我做菜不太好,小叔別嫌棄,安安過來幫我一下。”
安安沒來得及答應就被她風卷一般的速度帶進了廚房。
廚房是開放式,和客廳只有一個寬寬的吧枱隔離,空間足夠大,輕鬆容得下兩個女孩,兩人竊竊私語。
安安:“你家有哪些菜?我看看有什麼可以做的?”
簡丹:“額……你看一下冰箱有什麼?”
安安:“……”她打開冰箱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冰箱只有牛排,其他全塞滿了各種面膜,她無聲地戳戳簡丹後背,指指冰箱裏面,聳聳肩,真是無能為力,她提議:“要不出去吃吧。”
簡丹拒絕:“不行,老太太最不喜歡小輩在外面吃飯,她認為這是一種驕奢淫逸,而且我剛剛都說在家裏吃了,可不能自己打自己臉,要不直接煎牛排,小叔年輕時候常年在國外,應該挺喜歡這些西餐,不過我還是最喜歡辣辣的川菜,嘿嘿。”
“親愛的,我真的不會煎牛排,你另請高明吧。”安安作勢要解開腰間的圍裙,簡丹急了,擋住她的手,信口說道:“你上網搜搜做法吧,你以前做菜不都是照着圖譜做的?都一樣,你就幫幫我吧。”
安安心說中餐和西餐不一樣,但心一軟又答應了。
簡丹上網搜菜譜,安安照着做,兩人像模像樣的開始。
客廳卻是另一番光景,盛黎因為剛剛受了訓,提不起精神,在一旁臊眉耷眼;鍾陌因為初次見面,彼此陌生,簡單招呼后,他也不再多言,安靜地觀察廚房裏的動靜,目光悄悄隨着安安的身影移動,表情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盛江北支着腦袋,斜靠在沙發上,眉眼低垂,修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面無表情,薄唇緊抿,右手擱在沙發扶手處,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客廳一時安靜極了,只有廚房傳來煎炸烹飪聲音或者是女孩聊天發出的細碎聲,除此再無其他。
“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打破沉靜,鍾陌是第一個衝進廚房,他一直觀察裏邊的動靜,當安安發出聲音的剎那他就一個健步沖了過去,盛江北是第二個進去,但他走了幾步又頓住。
安安食指切了一個口子,血珠子一直往外冒,鍾陌一時情急,忽然將她手指含在嘴裏,口腔內瞬間瀰漫著一股咸腥味,他含糊問:“還疼嗎?”
兩人小時候經常如此,但現在大了,安安覺得不妥當,快速收回自己的手指,眨眨眼,笑着說:“還行,不疼。”
簡丹取了醫藥箱過來,被盛江北擋了道,着急說:“小叔,你讓讓。”
盛江北皺眉看了眼裏面的情景,平靜如湖泊的心境忽然起了一個小小的波瀾,他深吸口氣,撇開頭,讓開道,安靜地回到沙發,維持原來的動作,彷彿從未離開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