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11

小廝見趙黎原的臉色不對，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那人，見還是不見？”

“當然見，讓他進來。”

蘇，李，慕三個家，趙黎原以為十幾年過去了，他應該不記得當初的那件事情了。但如今，他卻發現，原來有些事情，不是隨着時間的遷移就能掩埋當初的一切的。

當然，如果時間重來，趙黎原依舊不後悔當初所做的事情。

蘇慕李三家的掌家人都是趙黎原的好友，但這三家的財富也讓趙黎原垂涎。如果沒有這三家的財富，他不可能有今天的家業權利。趙黎原直到今天都未曾懺悔過，反而心裏暗暗後悔，後悔當初和流年教合作的時候沒有趁機多滅幾戶！反正流年教惡名昭彰，那教主也是慾望膨脹，貪婪無比的小人。趙黎原把責任全推給了流年教，便是讓人查出來也與他半點關係都沒有。因為，他在昨晚那一票大的之後和流年教的關係便一刀兩斷了，誰也別想查到他的身上。

多麼好的機會怎麼沒多殺一些人呢？說不定他如今的地位還能再上一層！

趙黎原這張仁善的人皮下，裝着的是早已腐爛的碎肉而已。

趙黎原踩着與之相交的好友的血肉一步一步的成為武林第一人。當初的事情，趙黎原自認為做的天衣無縫。

不……還有個漏算的，那就是慕家逃出的那個小孩子。如果不是慕家的人太難纏，怎麼可能讓一個孩子逃出去？！但是，趙黎原親手在他臉上砍上去一刀，用勁極大，他自認為那孩子就算逃出去也已經沒了活下去的機會。

但是，看見這封信，趙黎原猶豫了：當初那個孩子，真的死了么？還是……當初其餘兩家還有逃出去的後代？

趙黎原很氣悶，他只是一個人，沒有分身術，只能派遣得力的手下去蘇，李兩家。

不是自己親自動手，果然不周全。趙黎原恨恨的想道。

聽見不遠處的響動，趙黎原抬頭一看，發現來人帶着銀色面具，看不清樣貌。趙黎原仔細打量一番，但是看不清樣貌，問道“閣下是誰，戴着面具，難道不敢以真面目見人么？”

“小人年幼的時候傷了臉，故只能帶着面具。趙盟主，不會怪罪小人吧？”

果然！

趙黎原笑了兩聲：“你就是慕家逃脫的那個小雜種？”

什麼？他說了什麼？！就算趙黎原再高的心理素質，對於自己說的話也驚駭萬分：他怎麼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小雜種？原來這就是我們一向以俠義著稱的趙盟主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的稱呼？”語氣中有說不出的嘲諷。

被這人嘲諷的語氣激怒的趙黎原心裏有鬼，只能按下心裏的怒火，心裏卻也有些疑惑：如果這人真的是慕家的人，被自己這麼一說肯定會激怒，哪裏還有心思嘲諷於他。趙黎原不確定這人到底是不是慕家人，還是城府深沉到這般境地，能喜怒不形於色。趙黎原小心的打量四周，有些慶幸他選擇的地方十分隱秘：“說吧，你是誰，想要什麼？”剛才說的心裏話好像是錯覺一般，趙黎原驚疑了片刻沒發現異常，只以為自己怒極說出了心裏話。

那人嘿嘿一笑：“盟主，能給小人什麼呢？”

“金銀珠寶，地位女人，只要你說出你的身份，這些都不是問題。”這人從一開始便用的是‘小人’這種貶詞，所以趙黎原很自信他能抵擋這些的誘惑。

“那，我要你所有的家產和這個盟主的位置呢？不知道趙盟主舍不捨得？！”

趙黎原被這人的獅子大開口逗笑了：“你倒是敢說。”

“不敢不敢，誰讓小人手裏掌握的可是趙盟主當初做下齷齪事兒的證據。如果證據流傳出去……”那人撇了趙黎原一眼，“趙盟主的位子還能坐得穩么？”

隱匿在灌木叢后的慕傾和蘇素妍悄悄的觀察着葉寧接近趙黎原，看着趙黎原臉上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蘇素妍悶笑對慕傾說道：“葉寧還挺有本事，看把趙黎原氣的。”

一向穩重的葉寧的演技能把趙黎原都騙過去，慕傾也不禁側目：“天賦如此。”

蘇素妍用手摩挲這下巴：“但是這也說明了趙黎原的確就是當初造成蘇慕兩家悲劇的罪魁禍首。我們最近查到的不是還有一個李家么？趙黎原的夫人可就是李家的女兒。連岳父家都能下得去手，這趙黎原可真喪心病狂的。我就奇了怪了，三家都在同一晚遭禍，這麼巧合近乎陰謀的事情，居然沒人懷疑，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就算懷疑又如何？就算查下去，最後能查到的也只是流年教下的手而已。況且，趙黎原對待其夫人趙李氏也是相敬如賓，李家同時遇難，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趙黎原的身上。翻閱流年教的陳年賬簿，才知道原來流年教也參與到了蘇慕李三家的血案中。只可惜我不知流年教居然把當初這件事情得到的金錢記在了賬簿上，否則也能早點揪出趙黎原了！”

蘇素妍知曉慕傾心裏難受，雙手撫上他的肩：“現在知曉也不遲，不是么？”

慕傾的眼中濃的幾乎消散不了陰鬱稍稍退了些：“只要趙黎原還活着，就都不遲。”

“呀，他要對葉寧動手了！”

趙黎原現在已經很少出手了，但是誰也不能否認趙黎原的武功一流。

“放心，只要葉寧不動手，趙黎原就不敢輕易動手。”

蘇素妍一瞧，果然是這樣。

看見趙黎原雙手成拳，葉寧便嚷嚷開了：“趙盟主打人了，趙盟主仗勢欺人了！”

比起葉寧沒臉沒皮的耍賴，趙黎原愛惜羽毛自然處處受制。就算心裏再怎麼想把葉寧給除去，現在的趙黎原都不得不對葉寧好聲好語道：“你換個條件，說不定我們還有談下去的可能。我的所有家產和盟主之位……哼，小心有命拿沒命享！”

葉寧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趙盟主，你當初滅了蘇慕李三家的證據可是在我手上。如果你今天動手殺了我，我可以保證明天你趙黎原就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你……”

在隱秘處看着趙黎原心情大起大落的蘇素妍盤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本來趙黎原的武功深厚對藥效的抵抗能力比較強，如果心態平和的話藥效說不定一年半載才能顯現出來。但是只要心經一部穩定，多激蕩幾次，血液循環加速，就算再深厚的武功也抵擋不了來勢洶洶的藥力。

“就算老夫滅了蘇家、慕家和趙家又如何？你以為別人會相信你說的話么？！不會！我是盟主，他們只會相信我說的話！江湖上的俠士，呵，不過是一群蠢蛋而已！”

葉寧也沒想到原來人前形象極好的趙黎原會忽然說出這番話來，心裏也有些驚訝。但是聰明如葉寧從慕傾的話中便能猜到趙黎原的真面目。現在如此肆無忌憚的顯現出真面目，也許是被他刺激了？葉寧不確定的想。

蘇素妍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要的就是這個狀態。

江湖中有種武功叫做傳音入耳，蘇素妍從容音的師祖，也就是她師祖留下的秘籍中學到一種特殊的傳音入耳的方法。不得不說，這位師祖就是一鬼才。在傳音入耳的基礎上，藉助空氣把一縷內力抽絲剝繭一般分成無數縷，能夠同時傳入多人的耳朵中。唯一一個缺點就是耗費的內里多了許多，但是以蘇素妍現在的武功內力來看，應該能夠堅持下來把趙黎原說的話傳到今天來參加武林大會的重任耳中。

再不濟，不是還有慕傾嘛？！

趙黎原的這句話被蘇素妍傳入參加武林大會的眾人耳中，眾人莫名聽見趙黎原的聲音以為他有事情商議，但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味……趙盟主說的什麼話？什麼叫他滅了蘇家、慕家和趙家？當初這三家在江湖上的名聲甚好，也有不少人與這三家交好，暗中查探真相，無一不是查到流年教就是幕後黑手，所以流年教在江湖中聲名狼藉。

但如今趙黎原親口趁人自己是罪魁禍首？來的無一不是江湖上的正義之士，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敢相信。便是最後一句罵他們‘蠢蛋’的怒火也無法抵消他們的震驚。難道，趙黎原真的是一匹披着羊皮的惡狼？！

趙卓言的母親趙李氏這些年最傷心的事情便是十幾年前李家被滅門的慘案，但是這些年生活的美滿也漸漸沖淡了傷感。但是今天驀然聽見自己敬重的夫君說出這番話，反應過來后一時間承受不了，昏死過去。

陪着趙李氏的柏冉秋眼疾手快的扶着趙李氏坐下，對於傳入耳中信息驚駭莫名：這是趙伯父的真面目？

因為每個人都聽見了聲音，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是傳音入耳，以為是趙黎原狂妄自大，一時口快說出了當初的真相。

趙黎原雖然是武林盟主，但是也有幾位武林上的泰山北斗，地位超然。

“當務之急是找到趙盟主，一問事情的究竟才是最要緊的。”出聲的事柏冉秋的父親。

“對……”

“柏大俠說的是……”

……

剛才把消息交給趙黎原的小廝被帶到眾人面前，雙腿打顫：“各位大俠，小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說，趙黎原在哪裏，帶我們去！”這人與當初的李家關係不錯，就算過了十幾年，對於李家的慘案依舊懷恨在心。現在只想找到趙黎原，讓他解釋清楚他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必須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

眾人默契了瞟了一眼大氣古樸的趙府，意思不言而喻。

小廝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那敢在這些人面前抵抗，忙不迭的帶着眾人去找趙黎原要個說法去了。

雖然有樹木的遮擋，但是遠遠的還是能看見趙黎原的影子的。在場的誰不是耳聰目明的人，都在這處停了下來，單看趙黎原接下來會說什麼。

葉寧驚訝於趙黎原的膽大：這老貨還真敢說，當初做的齷齪事就這樣說出來了？！

“原來趙盟主竟是這樣的人！”葉寧想着自家教主這幾年為了慕家的事情焦頭爛額，夜不能寐，他的怒火就不打一處來，“原以為這江湖上都是正義之輩，可是有趙盟主這樣的盟主，這武林正道，也不過如此。”語氣中滿滿的嘲諷，端的令人無地自容。

葉寧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在場的人的耳中，知道羞恥的壯漢都不由面紅耳赤：趙黎原，中原武林之恥！

但是有葉寧的聲音對比，聰明的人自然發覺了其中的不對勁：離得這麼近都只能聽見隱約的聲音，為何趙黎原的聲音那麼清晰呢？

趙黎原掐着脖子，不明白自己怎麼又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好像只要他一張嘴，腦子就不是他的一樣，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這個江湖本來就是爾虞我詐的，因為我夠狠夠有心機，所以我才能成為武林盟主！你這個慕家當初逃走的小雜種想和我逗還是太嫩了，想法也很蠢！怎麼，不甘心？你慕家的錢吶，三成給了流年教，這剩下的七層……全都在我手裏！”

葉寧沒見過趙黎原這般不要臉的人，不……流年教的前任教主和趙黎原一般無恥，但是趙黎原是無恥的偽君子，更加令人噁心！

“那李家呢？那可是你的岳家！”

趙黎原偽裝了一輩子，因為蘇素妍的葯才能說一回真話，心裏說不出的爽快。因為樹木的遮擋，趙黎原看不見不遠處聽牆角的武林中的俠士。已經說了那麼多事實真相，趙黎原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也不再偽裝了，順着心意對葉寧說出了實話。當然，此時的葉寧在趙黎原眼裏已經是半死人了，動手的原因趙黎原都想好了：流年教的狗腿子。他是盟主，誰會懷疑他說的話？

“李家？呵呵，正因為李家與我趙家有姻親，李家同時被滅門，肯定沒人能懷疑到我身上，你說是也不是？”

不只是葉寧沉默了，聽牆角的眾人也沉默了。在場的人想起當初的事情，的確因為李家的遇難，無論懷疑誰，大家都沒有懷疑到趙黎原的身上。反而不少人拜訪趙家，讓他們夫妻節哀順變……

趙黎原的話清晰的出現在耳邊，就算這是人有意安排的又怎麼樣？在場的眾人對趙黎原有多敬重，現在對趙黎原就有多痛恨。至於那個算計了他們所有人的人，倒被在場的人忘記了。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的順利，此時的慕傾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麼趙黎原會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趙黎原這般心志堅定的人，就算被葉寧刺激，但是也絕對不會把心裏的話說出來。素素，這是為何？”

蘇素妍對對手指：“就是……對他下了點葯，讓他以後都說不了謊話而已。”

“……”慕傾恍然，“世上還有這般奇妙的葯。”看着遠處還在狂妄自大的趙黎原，慕傾心裏說不出的爽快：自作孽，不可活。一個已經習慣了以假面具示人的人，以後都說不了謊話。而趙黎原陰暗的內心會大白於天下，慕傾相信經過今天，武林中不會再有趙黎原的立錐之地。

慕傾和蘇素妍不打算殺了趙黎原血債血償，三家三四百號人命，趙黎原的命沒有這般貴重，抵不了他做下的孽！況且殺趙黎原只能圖一時的痛快，只有讓趙黎原看着自己最在乎的權利、金錢離自己越來越遠，讓趙黎原的餘生都活的生不如死，潦倒窘迫，才能稍稍平息慕傾心中的恨意。

趙黎原這些年犯的罪不少，葉寧越聽越心驚，聽牆角的人也終於聽不下去。一個耿直的大漢跳了出來道：“趙黎原，你這陰險卑鄙的小人！虧我們如此敬重你，我們全都瞎了眼了！”

伴隨着大漢的喊聲，隱藏在牆角的眾人也全都顯現出身形。

葉寧的目的已經達到，在眾人與趙黎原對峙的時候悄悄離去……

沒有人攔着葉寧，無論葉寧為何出現在這裏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趙黎原給逃了！

看見來參加武林大會的英雄全都在這裏，趙黎原終於維持不了假面具，臉色劇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們……”

葉寧功成身退，回到慕傾的身邊，取下臉上的面具：“教主。”

三人躲在暗處看着這鈔特別’的武林大會。就算趙黎原武功再強，人外有人，很快就被制服了。看着趙黎原被扭斷了手腳，慕傾沉默了片刻：“我們走。”

此時的趙卓言正在照料傷心欲絕的趙李氏，趙黎原說的話當然也傳到了趙卓言的耳中。今天本應該是趙黎原和趙卓言最輝煌的日子，卻變成了趙黎原和趙卓言人生的轉折點。

子不言父過，對於趙黎原做的錯事，趙卓言選擇了逃避。

趙黎原的話作為最有力的證據，江湖中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整治人的辦法。即便趙黎原沒有送交官府，但是這日子絕對比發配三千里還要讓他絕望。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家產一點點被人搶走，自己現在人人喊打的落魄樣子，趙黎原不禁老淚縱橫：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當然，趙黎原想過逃脫，想過東山再起。但是慕傾沒有給趙黎原這個機會，扭斷的手腳還有重新恢復的一天。但是割斷了手筋腳筋，捏碎了腳踝、膝蓋和手腕的骨頭的趙黎原再也沒有恢復的一天。

而失去了趙黎原這個武林盟主的趙家，雖然別人因為趙卓言和趙李氏的不知情沒有受牽連，但是因為趙黎原的緣故，與趙家交好的人都默默疏遠了趙家。

趙李氏更是因為這麼多年的枕邊人居然是滅自己家族的大仇人，大病了一場，在趙卓言的細心照料下才漸漸轉好。

趙李氏恢復身體的第一件事便是散盡家產，與趙卓言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再也不干涉江湖中事。

趙卓言離開之時，是柏冉秋來送他的。對於這姑娘，趙卓言心裏感激又愧疚：自己不是趙盟主的兒子之後，未有柏冉秋來看過他們。可惜，這般的好姑娘因為他的見異思遷與他越行越遠。

這樣也好……

後記：冤有頭債有主，作為罪魁禍首的趙黎原從春風得意的武林盟主成為現在渾身長滿膿瘡卻又不得不為自己的生計乞討，受盡白眼的乞丐，蘇素妍和慕傾也算報了仇。

可以預見，趙黎原的餘生就這樣度過了。自殺？不不不，慕傾怎麼會同意趙黎原這麼輕鬆的死去呢？

所以，趙黎原就算是自殺也是不可能的，甚至每到奄奄一息都會被人救回來，繼續這絕望的生活，直到他‘壽終正寢’。

報了仇，慕傾便對流年教教主這一位置沒了興趣，把一切交給了一向忠心耿耿的葉寧，和蘇素妍一起回到了她和容音的那間竹屋。

幾月不回小屋，蘇素妍忽然發現竹屋多了一個男人，眨巴眨巴眼睛，歪着頭問道：“師傅，這是師丈嘛？”

容音點了點蘇素妍的腦袋：“小丫頭，什麼表情？他叫楊元，只是受傷無意間來到這裏，傷勢痊癒就離開了，別胡說！”

“師傅，師丈。”慕傾隨蘇素妍這般稱呼道。

“嗯。”楊元淡淡的答應了一聲。

“……”說好的傷養好就走呢？現在在這裏亂攀什麼關係？！

“容音，我不走。”語氣里說不出的委屈。

蘇素妍和慕傾對視一眼，蘇素妍憋住笑：“師傅師丈，我帶着慕傾先去收拾屋子，你們自便，自便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