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並非良人
晚上七點。
顧時遠準時出現在了餐廳。
時間地點都是余靜雲約好的，他只負責準時出現。
一進餐廳，他眺目遠望了一眼，余靜雲朝他招招手。
顧時遠走了過去，在她身邊拉開椅子坐下。
對面已經坐人了。
中年女人的目光打量着他，眼底都是滿意的笑，在她旁邊的年輕女孩抬眸望了他一眼，一瞬間怔住。
中年女人胳膊輕輕推她一下，她好似才回過神來，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連忙垂下頭。
中年女人笑眯眯地客氣了一番，跟余靜雲兩個人一唱一和，各自把對方家的孩子都誇讚了一番。
顧時遠全程沒有參與，他只顧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余靜雲見他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捏他大腿——
“嘶——”
顧時遠忍痛地皺起眉。
余靜雲小聲地在他耳邊嘀咕道：“你別只顧着吃，跟人家聊聊。”
“聊什麼？”顧時遠的聲音不大不小，都能聽見。
對面的中年女人和女孩都有點尷尬。
余靜雲更尷尬，她陪着笑臉，“隨便聊嘛，說一說你們年輕人的喜好啊，電影啊，小說啊……”
顧時遠毫不給面子地輕嗤一聲，“媽，別做夢了，您認為您兒子適合跟女孩子談這些嗎？”
“……”
余靜雲氣得要吐血。
顧時遠這時候放下了刀叉，目光沉沉地對視上對面的女孩，“我只問一句話。”
女孩微微臉紅，卻還是點了點頭。
“願意嫁給我嗎？”
“……”
在場的人都愣了。
這也太直接了！
女孩更是一瞬間臉色爆紅起來，她羞澀地不知道怎麼辦，低下了頭，十根手指緊緊揪在一起。
余靜雲氣得一把拍在顧時遠的大腿上，“你這孩子……這剛見面的，瞧你把人家姑娘嚇得……那個，趙夫人，您別介意啊，我家這小子就是有點嘴快。但您放心，他這麼問肯定是被趙小姐的風采迷倒了，他這孩子啊……”
余靜雲的話還沒說完，顧時遠又道：“趙小姐是吧？這些話我只問一遍，如果你願意，那麼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半年，然後訂婚，再結婚。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也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到此為止吧。”
“……”
氣氛再次尷尬地沉默起來。
趙夫人一張臉不知道是驚還是愕，瞪着一雙眼，簡直不會動了。
趙小姐則是滿面羞紅，就連耳朵根都是紅燙灼熱的。
她今年剛滿二十二歲，大學畢業，還沒談過戀愛。這次相親也是父母之命，畢竟顧家的條件擺在這裏，想嫁進去的女孩子恐怕都能踏破顧家大門。
聽她媽說，若不是她長得水靈，性格又溫婉、乖巧、懂事。恐怕顧家也看不上她。
只是她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相親，竟是這樣的場面。
男人比她想像中要英俊高大很多，她以為像這些豪門貴公子，都是一副不可一世，或者二世祖的模樣，但是眼前這個男人，一看就不是。
他渾身上下有一股強勢冷厲的氣勢，濃眉星眸，微微飛揚的眉角，透着幾分恣意妄為。但他渾身又有一股屬於成熟男人的魅力，沉冷，內斂，低調，直接。
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
他問她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男人對女人求婚時說的那句話！
願意嫁給我嗎？
雖然他說的毫無感情，但她不得不承認……
她的心臟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不受控制地砰砰砰地跳得厲害！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
而且機會只有這一次……
到底要不要抓住？
顧時遠已經站起了身。
如果是以前的他，也許對這樣年輕青澀的女孩還有那麼一絲興緻，但是現在，他早沒那個心思了。
“我……願意！”
女孩輕如蚊吶的聲音突然響起。
顧時遠回過身，挑起半邊眉梢望着她。
女孩着急似的站起了身，她的神情格外緊張，但她還是抬起了頭，強忍着臉紅耳熱，輕而堅定地又說了一遍：“我說，我願意！”
余靜雲和趙夫人全愣住了，都忘了反應。
過了一會，顧時遠點點頭。
“好。”
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等他走後，女孩長呼出一口氣，撲通一下坐下來。
……
與此同時。
餐廳不遠的另一桌。
蕭芳菲黛眉緊蹙，神情有些忿忿，“這個顧時遠，到底是幾個意思？”
在她對面的男人溫柔輕哄：“親愛的，也許這其中還有別的原因，別生氣了。”
“傑森，如果我不知道就罷了，可是我親眼看着顧時遠跟別的女人相親，而且還說什麼……呵，以結婚為前提？他把婉瑤當什麼了？還有安安那個孩子……”
“好了好了，你歇一歇。”傑森安撫着她，“事情還沒弄明白，你現在生氣有什麼用？再說了，他跟婉瑤之間的事，我們雖然不清楚，但我想，應該沒有那麼簡單。依我看，這件事還得問問婉瑤。”
蕭芳菲真是越想越來氣！
“傑森，你說婉瑤她知不知道顧時遠來相親這事？”
“這個……恐怕不知道吧？”
蕭芳菲沉吟一會，忍不住道：“不行，這件事我得想辦法告訴她！”
傑森想了想，又搖頭，“還是不要吧，如果她知道了，兩個人要是鬧起來，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也許顧時遠這邊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你也看到了，顧夫人也在場的。”
“那你說怎麼辦？”
傑森沉吟一會，“要不然這樣，我們還是想辦法探一探婉瑤的口風。”
“……”
蕭芳菲嘆口氣，“那好吧。”
……
翌日。
蕭芳菲和傑森一起去了公司，碰巧在公司的大廳遇上了謝婉瑤。
謝婉瑤跟蕭芳菲同屬一個公司這麼多年，兩人在外面遇上，一向只是前後輩的關係，只淡淡打聲招呼。
謝婉瑤微一點頭，也沒打算說什麼。
傑森倒是很熱情，“嗨，婉瑤，又見面了！最近好嗎？”
謝婉瑤對傑森沒那麼冷淡：“嗯，我很好。”
來到了電梯前，三個人一起等着電梯。
傑森試着找話題，“聽說你最近接拍了新戲，感覺怎麼樣？還可以適應嗎？”
謝婉瑤：“可以。”
“那孩子呢？她離得開你嗎？”
“還好。”
謝婉瑤言簡意賅，神色不冷不熱，讓傑森都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了。更何況站在一旁的蕭芳菲，她壓根是一句話都插不上嘴。
似乎她也沒立場說什麼，畢竟從她知道謝婉瑤就是她的女兒開始，她還從未正式承認過這個女兒……
電梯下來了，謝婉瑤率先走進去。
傑森和蕭芳菲也跟着進去了。
電梯內只有他們三個人。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傑森再次開口了，“婉瑤，你今天有時間嗎？”
“嗯？”
“哦，是這樣，如果你等下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謝婉瑤聽出來了，他這是有話要跟她說。
她直覺是有關於蕭芳菲的事，所以她想都沒想就回拒了，“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事。”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可以先預約一下嗎？”
“……”
謝婉瑤望着傑森期待的眼神，有些張不開口。
蕭芳菲也在一旁等着，目光落在了謝婉瑤的身上。
傑森怕她多想，也怕她不答應，又道：“其實是這樣，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希望你能給我一點參考意見。希望你別見怪，可以嗎？”
謝婉瑤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歉意地彎了彎唇：“……對不起，我最近這段時間都沒空。”
“……”傑森一臉失望，跟蕭芳菲對視一眼，無聲地勾住她的肩膀拍了拍，也算是安慰她。
“叮——”
電梯到了，謝婉瑤率先走出去，蕭芳菲未及思考就喊出了聲：“等等——”
“有什麼事嗎？”謝婉瑤回過身，神色寡淡。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昨晚我和傑森遇到了顧時遠，他在相親！”
謝婉瑤聽了，有些好笑地揚唇道：“芳菲姐跟我說這個幹嘛？”
“你難道一點都不在意？”
“我為什麼要在意？”謝婉瑤一臉冷漠：“我倒是奇怪的很，芳菲姐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
見她說不出什麼，謝婉瑤勾起一抹嘲笑，“芳菲姐，以後別人的事，你還是少操點心吧！另外，我跟顧總一直只是朋友，他的事，與我無關。”
蕭芳菲：“……”
望着謝婉瑤離開的背影，她整個人有些發抖。
傑森環住了她的肩膀，“親愛的，沒關係，慢慢來……”
走到無人的地方，謝婉瑤臉上的冷漠慢慢褪去……
他在相親！
這四個字，彷彿魔咒一樣在她腦海中回蕩不去。
又過了幾天。
謝婉瑤這天晚上跟麥晟等人約好了要去聚餐。
這一次，他們選的是一家日式料理。一個個包廂相鄰着，很適合朋友相聚，既有私密性，也有一定的空間。
謝婉瑤中途去洗手間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年輕女孩，她正在補妝。原本謝婉瑤沒在意她，倒是她，好像認出了自己。
女孩的臉上閃過驚訝，“你是……”
下一瞬，她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雙眼圓瞠。
莫名地透着幾分單純和可愛。
謝婉瑤不由得對她輕輕一笑，“你好！”
女孩愣了下，反應過來，“你好你好！你是婉瑤對不對？我……我好喜歡你的！你是我的粉絲！哦不，我是你的粉絲！你是我心中的女神！唯一的！”
女孩很激動，有些語無倫次的。
謝婉瑤輕笑，“謝謝！”
她洗了手，抽出紙巾擦拭。女孩這時着急地從背包里翻找着，“請你稍等我一下，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說著，她滿眼期待地遞上了紙和筆。
“當然可以”謝婉瑤微笑着接過去，“你多大了？”
“二十。”
“還在上學吧？”
“嗯。”
“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
女孩臉上閃過一抹嬌羞，“不，是未婚夫。”
謝婉瑤微微訝異，畢竟女孩看上去很年輕，她笑了笑，“那恭喜你！”
“謝謝！”
女孩回到包廂內，掩不住興奮地道：“我剛才在洗手間見到了我的女神了！她還給我簽名了！”
手中抱着本子上的簽名看的如痴如醉。
大眼亮晶晶的，第一次在男人的面前不再那麼無措和嬌羞。
顧時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哦？你們小女生還有女神？”
“有啊！當然有！她可是我唯一的女神！”
“……”顧時遠還以為這些年輕姑娘都喜歡什麼男神，想不到還有被女人征服女人的。
嘖。
他心底不屑地嗤一聲，沒再說什麼。
兩個人吃了飯出來。
顧時遠問：“接下來，你想回家，還是去看電影？”
這是老媽交代下來的，既然他自己已經同意了跟這女孩相處，不論如何，他也得盡到那份責任。
女孩這一晚上都陶醉在“遇到了女神，並且收到了女神的親筆簽名和祝福”之中，對顧時遠的話也沒聽清楚，一臉呆愣地望着他。
顧時遠：“……”
靠！
特么的，他追不到孩兒她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準備跟別的女人成家立業了，結果這女孩還被一個女人勾了魂去！
他嚴重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還有沒有男人的魅力了？！
女孩見他臉色不好，似乎也反應過來，她微微紅着臉道：“我們……去看電影吧！”
說到底，她還是有點喜歡他的。
尤其是今晚遇到了女神，還有女神的親筆簽名，她的心情超級好，她不想破壞了這份美好心情。
想到女神在她本子上寫的“祝你訂婚愉快，幸福一生”的話語，她心情都忍不住雀躍起來。
顧時遠道，“那你等着，我去開車。”
“嗯。”
顧時遠走後沒多久，謝婉瑤他們也出來了。
一眼她就看到了女孩站在門口。
麥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笑了一下，“你看什麼呢？”
謝婉瑤收回了視線，“哦，沒什麼。”
“那女孩你認識？”
“不認識。只不過剛才遇到她了，說是我的粉絲。”
麥晟笑了笑，“你這幾年粉絲數越來越多，大家也都認可你了。”
謝婉瑤沒說什麼，跟眾人道別後，麥晟喊住了她，“婉瑤，我能請你去喝杯咖啡嗎？”
謝婉瑤看了一眼時間，“時間不早了，安安還在家裏……”
“就一會，我有點事想跟你聊一下。”
謝婉瑤不好再拒絕，點了一下頭，“那好吧。”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麥晟走了之後，謝婉瑤靜靜地站在一邊等着。
這時，女孩也發現了她，興奮地走過來，剛要說話，謝婉瑤做了一個“噓”的噤聲動作。
女孩明白過來，笑起來，“婉瑤女神，你在等人嗎？”
“嗯。”
“我也是。你在等誰？”
“朋友。”
兩個人閑聊幾句，這時一聲“嘀嘀”的汽車喇叭聲響起。
女孩回過頭看了一眼，顧時遠的藍色保時捷已經停在了路邊。
謝婉瑤順着視線也看了過去，當看到那輛熟悉的車時，她微微一怔。
車窗搖下來，露出了男人的側臉。
顧時遠顯得有點不耐煩地轉過臉，原本是想喊女孩上車，眸光卻在看到謝婉瑤時定住了……
女孩衝著謝婉瑤燦爛一笑，揮揮手，“我未婚夫來了，我先走了，拜拜！”
謝婉瑤聽到“未婚夫”三個字時，神色有些怪異地看她一眼，“他就是你的未婚夫？”
“是啊。”女孩微微紅着臉。
“他……看起來應該比你大很多歲。”
“我不介意啊。愛情本來就沒有年齡區分的……”
愛情？
謝婉瑤的眸光落到女孩身上。她還這麼年輕，跟顧時遠認識應該也沒多久吧？竟然就這麼輕易地說出“愛情”這兩個字？
愛情——這兩個字，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她活這麼多年來，從未想過的一件事。
自小到大，她一直渴望的是家庭的溫暖，決心進這個圈子的時候，她就已經拋棄了很多念想，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愛情。
她雖然沒愛過人，但她以為，愛情是專一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兩個人廝守到老的……
如果不是這樣，她寧願從未有過。
所以她可以放棄自己的身體，可以未婚生子，可以獨自帶着女兒任人指點，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愛人，她有孩子，足夠了。
可是這一刻，女孩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彷彿擊中了她的心臟。
她的目光收回來，看着女孩有些單純的臉龐，她由衷地道：“有句話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你說啊，沒關係的。”
“你了解過他嗎？”她下巴輕點男人的方向。
女孩臉頰緋紅，輕輕點頭：“大概……了解一些。”
“我衷心奉勸你一句，他並非良人，你慎重考慮一下。”
“……”女孩震驚地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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