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傲慢與偏見(4)
“不簡單,我就說她不簡單!”阿東翻看着小丁他們收集上來的資料,嘖嘖稱奇。“她居然就是‘怪力亂神’!”
“什麼神?”小王一頭霧水。
“你不混咱們文藝圈,怪不得你不知道。”阿東叼根煙,十分嘚瑟,“大爺我當探員也有七年了,前兩年呢,年輕氣盛,想着根據我們的破案經歷寫個小文,將來沒準也出個書搞個簽售什麼的,吸引些女粉絲。可惜啊,出師未捷身先死,只能在網站上看看別人的文了。這個‘怪力亂神’絕對可以說是懸疑版塊的大神之一,那點擊率,哇哇的。沒想到是是趙蘇漾!”
小丁篤定道:“她一定是小說寫膩了,想試試殺人的真實感覺。”
“放.屁!”阿東現在完全倒戈了,“趙蘇漾肯定不是兇手,她是保持日更的大神,日理萬機哪有時間殺人!你看,她還捐過造血幹細胞,這麼智慧勇敢又充滿愛心的女神,怎麼會做這種十惡不赦的事呢?”
“東哥,你現在的樣子真的非常噁心。”小王一副幾乎嘔吐的模樣。
“是啊東哥,技術科把驗屍和痕檢報告發過來了,咱們看完再下結論好吧。”小丁無奈打開電子郵箱。
報告顯示,向蔓中的毒為三氮化鈉,高毒類化學品,多用於製造炸藥和分析試劑,對眼部和皮膚均有刺激作用。中.毒原因多為不慎吸入或者皮膚接觸,但向蔓死於直接食用,在她的消化道內和血液里發現了三氮化鈉和其體內代謝產物,在鼻腔和皮膚上卻沒有檢出該物質。
人在三氮化鈉急性中.毒后,血壓會急劇降低,伴隨呼吸困難、渾身虛弱無力,嚴重者還會導致昏厥和死亡,趙蘇漾之所以說沒有聽到掙扎和喊叫,恐怕就是因為那時向蔓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加上無力掙扎,來不及呼救就死了。
三氮化鈉用氯化高鐵就可檢出,反應時產生鮮明的血紅色。令人不解的是,雖然向蔓桌上的一些物品上留着趙蘇漾的指紋,但無論杯子、碗筷,還是化妝品、零食、保健品里都沒有檢測出有毒物質。同樣的,趙蘇漾的生活用品里也沒有毒.物反應。致死劑量的三氮化鈉從入口到毒發僅數分鐘,在這短短几分鐘裏,只有趙蘇漾和向蔓呆在一處,向蔓怎麼可能乖乖吃下毒.葯又乖乖躺下等死?
“是自.殺吧,或者脅迫自.殺?”小丁舊事重提,把一個已經被否決的結論草率地說出。
“向蔓之死有蹊蹺,不要總是盯着趙蘇漾不放。”阿東虎着臉說,“我們再去她們倆的宿舍認真看看。”
校招待所。
“羅子!岑戈!”吳雪璐急匆匆進來,“我們學校的51個志願者中,真正實現捐獻的只有趙蘇漾一人,三年前!”
“真是巧了!”羅子高呼。
岑戈本是背光站在落地窗前,一時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將落地窗推開,站到陽台上,雙手撐着欄杆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后又進了房間,“吳輔導員,從現在開始,我和羅子對向蔓這個案子擁有了詢問和指導權,可以全程參與辦案。”
羅子目瞪口呆,“你給吳總長打電話了?”
岑戈不置可否。
羅子不需要他的回答,反正沒有總長的點頭,這個權限不可能說來就來。早就聽說,總長吳建彬和岑戈的父親岑振是同屆校友……岑戈這麼做,八成是想幫趙蘇漾洗脫嫌疑。也罷,老婆為此事如此煩心,他就當幫她解憂了。因為對案子的來龍去脈還不清楚,羅子擔憂地問:“岑戈,哥問一句,萬一調查結果真是趙蘇漾下了毒,你準備怎麼辦?”
“她不是兇手。”岑戈拿起外套,側身看着吳雪璐,“案發幾號宿舍?”
☆☆☆
陵南大學的學生宿舍為兩人一間,兩間宿舍共用一個浴室廁所和陽台。宿舍面積不大,一人一邊,下層是桌子和柜子,上層為1.2米寬的床鋪,一些女生為保證私人空間,蚊帳外還掛着圖案各異的床簾,從外面看不見裏面是否有人。正門為防盜門,後門則是玻璃門,玻璃門上為圓頭鎖,可以從裏面反扣。
阿東掛了電話,對小王和小丁說:“州立刑偵中心那邊說,因為昌華大學投毒案影響惡劣,最近一段時間,和那起類似的大學生被投毒身亡案件都是重案,偵查結束后要出通稿,所以派了正在我們市出差的岑戈和羅光翼探員全程參與。當然,還是以我們為主辦。”
說話間,宿舍門口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阿東幾個出門一看,羅子和岑戈已經穿戴好鞋套和手套,他們身後不遠處站着樓管張阿姨。羅子和阿東寒暄之時,岑戈在防盜門兩邊來回看了幾眼,問:“宿舍鑰匙一共幾份?”
張阿姨探頭探腦的,但未被允許進入宿舍,只能老實回答:“宿舍兩個人一人一把,我這兒也有一把,不過沒什麼事我們不能隨便開他們的門。那天,她們打不通小趙的電話,才叫我來開門的。門一開還沒什麼,她們把帘子、蚊帳一掀,哦喲!嘖嘖嘖!嚇死人!”說到這裏,中年大媽難免興奮了,“那人臉白白、白白的!手抓着脖子、嘴也張得老大!”
“浴室、陽台是共用的,隔壁宿舍的人也有可能趁她們不注意溜進來才是。”阿東變成趙蘇漾的擁護者后,也積極開始為她洗脫嫌疑。“我們在這裏檢測不到毒物,有必要去隔壁宿舍檢查檢查。”
“不必了。”出聲的是岑戈。
阿東用茫然又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向蔓在班級里人緣很好是有目共睹的。在同學們提供的線索中,並沒有提到趙蘇漾之外的人和她有矛盾。趙蘇漾為自己辯白時說的兩點很有價值,第一,誰殺了向蔓之後能得到滿足感,第二,三氮化鈉的來源——這的確不是一個普通人能接觸到的化學品。投毒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持有三氮化鈉或是由實驗室製取,二是和向蔓有深仇大恨並能接觸到她或者她的個人用品。”岑戈站在向蔓的桌子前,目光一一掃過上面零星散落的幾樣遺物,“投毒之人深知向蔓的生活習慣,什麼東西她臨睡前必須碰,必須入口?”
“牙膏、牙刷?”小王馬上反映過來,“這些東西我們測過,無毒的。”
岑戈撣了撣桌面,似乎發現了什麼,目光盯着一個點久久沒有移開。
“能入口的、尤其是能吃的我們都檢測過,連她柜子邊那箱牛奶都一盒盒拆開測了。”小丁無奈地回答,那麼多牛奶還真是浪費,估摸着他們拿去洗臉了?
阿東還是堅持要去檢查隔壁宿舍的觀點,“我們查過向蔓中.毒那天的宿舍樓出入口監控,進出的除了本樓的學生外,還有一些同系的男女生。樓管辨認過,其中幾個陌生人是快遞員和送餐小弟,他們是不被允許上樓的,只能在大廳等。可以說,沒有什麼外人有機會去到五樓宿舍,這麼看來,只能是熟人投.毒。”
“探員同志,趙蘇漾來了。”樓管小心翼翼地在外叫道。
趙蘇漾往裏看了一眼,意識到自己不能進去,就後退幾步和樓管站在一起。
阿東眉開眼笑的,帶着欣喜和好奇重新打量着她,小王和小丁則在一邊狂翻白眼。羅子不明所以,只能在一邊看驗屍報告補課。岑戈走到門外,見了趙蘇漾並沒有羅子預想中的激動,反而淡定得像壓根兒不知道她是他妹妹曾經的救命恩人。
“又要問什麼?”趙蘇漾永遠先發制人。
“你什麼時候進行的大掃除?”
“就在向蔓中毒的那天,也就是我去圖書館的前一天。”趙蘇漾篤定道。“我扔了她很多東西,廢紙、小蛋糕包裝袋、過期泡麵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看起來很遭蟑螂的。”
“她不在嗎?”
“不在。”
“你最後一次見到活着的她時,她有什麼跟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沒什麼不一樣的,見我第N次幫她收拾了東西,連句謝謝也不說,只顧玩手機。”趙蘇漾眼中又見鄙夷,補了一句:“她向來如此。”
“你又在做什麼?”
“肯定是在碼字!我查了,你那天日更了一萬二!”阿東激動地衝過來,想跟她握手,又覺得有點唐突,“你是‘怪力亂神’!”
趙蘇漾臉上浮現一絲尷尬,沉默了。
“網絡懸疑小說作家?”岑戈聽完阿東激動的介紹,偏頭半是詢問半是自言自語地望着她。
“作者,謝謝。”趙蘇漾糾正道,雙手下意識往下壓了一壓,似乎示意他們小聲一點,“這事跟向蔓的案子沒關係,各位探員,請你們別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
阿東詫異,他一心想出名吸引眾多女粉絲,自然不能理解為何大神卻如此低調,“這又是為什麼?”
“很多人對網絡寫手存在誤解,一方面因為網絡小說門檻低,題材豐富,有些作者為了追求點擊率就用暴力、色.情吸引讀者,一些從來不看小說卻經常看到關於網文□□的人就以為所有網絡小說都是低俗的。我曾經親耳聽到有人將網絡文學稱呼為‘三流的人寫的下.流的文章’。另一方面,網絡寫手地位不高,無論在網站裏如何被讀者奉為‘大神’,現實中,身份被一些俗人發現后難免受到猜測和非議。實際很多自稱‘當代作家’的人看不起網絡寫手,儘管他們自己連本書都沒出過。”趙蘇漾很有感慨,帶着一種複雜的表情說了許多,“我每天寫文,除去食堂外足不出戶,沒時間跟人交際,就算其他人誤解我,我也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跟他們解釋。我是寫懸疑文的,現在我的舍友被謀殺了,不知道別人知道了會怎麼想,說不定以為我寫膩了小說就開始付諸實踐。”
阿東狠狠鄙視了小丁,小丁默默低頭,他知道她在寫懸疑文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羅子心裏暗嘆,一次“多管閑事”,竟然能認識趙蘇漾這樣一個人物——身背罵名,投毒案的第一嫌疑人,卻有着跟傳言完全不同的內在和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