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竺麥已經枯死,光是圍着也不可能讓它們恢復生機,人群漸漸散去。清榮抱着阿翠正要離開,突然聽到有人喊:“又枯了!西邊的竺麥!全枯死了!!”“西邊的全枯死了?!”還未來得及離開的人們頓時喧嘩起來,又全都急匆匆地往西邊趕去。
阿翠被焦灼緊張的氣氛感染了,又有種事不關己的激動感,扯扯清榮的衣襟:“我們也去看看吧?”
清榮順勢低頭親了她白嫩嫩的額頭一下:“阿翠決定就好,哥哥全聽阿翠的。”
阿翠坐在清榮的臂彎里,雙手摟着哥哥的脖子,對準他的下巴吧唧就是一口:“那哥哥抱着我走!”
清榮唇彎起,抱着她的手把她往上託了托:“好,哥哥抱着你走。”
阿翠把腦袋埋在哥哥肩窩裏,突然就高興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傻樂個什麼勁。清榮拍拍她的背,穩穩地抱着她慢慢順着人群遠去的方向走着。
其實有一點挺奇怪的,照理說,外貌如此出類拔萃的兩人,也並沒有換多低調的衣服,在凡間應該很顯眼才是,就算是這鎮上的人走得再急再匆忙,看到也合該忍不住多看幾眼,卻沒有一個人回頭。而且昨日他們來鎮上時也並未引起半點轟動。
阿翠意識到這個問題,就仰起脖子趴到清榮耳邊問了:“哥哥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他們都不看你?”
清榮感受到阿翠說話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耳垂上,因為她貼得近,說話間幾乎要咬到他的耳朵,這種特別親密貼心的感覺讓清榮腳下都有點不穩。大約是因為昨天和妹妹提到了以後的事,本來他挺少去想那事的,只想着先把妹妹好好養大,然後自然就順理成章地繼續下去了,但自昨夜提到那話題后,再加上……再加上出來之前又被阿翠親了唇,他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尤其是現在不知怎麼就突然心潮澎湃起來,他懷裏抱着的這個小姑娘,貼着自己心口撒嬌的這個小姑娘,咬着耳朵和自己說悄悄話的這個小姑娘,長得這麼快,一下子就從一條小小蛇長這麼大了,也許很快就會長成少女,然後就……就可以和他成親……和他……
清榮突然面紅耳赤,觸電一樣放下阿翠,又拍拍她的背把她往前微微推了推:“阿翠自己走好不好?”
問題沒得到回答,還被剛剛才答應抱着她走的哥哥違反約定放到地上的阿翠仰頭看向清榮:“……?”誒誒他臉怎麼那麼紅?
清榮注視着前方不看她,手垂下示意她牽着,然後繼續慢慢往前走,就是有點同手同腳。
阿翠一臉莫名其妙,動了動被那隻白玉般的大手握在掌心的小手,把剛剛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向來不敢無視妹妹問題的清榮不得不看向她,眼神有點閃躲:“因為他們眼裏看到的哥哥和阿翠看到的不是一個樣子。”
“哦。”得到回答的阿翠也不再開口了,只覺得此時氣氛有種說不出來的微妙。
等慢慢走的兩個人到了鎮子西邊生長竺麥的地方,又是已經圍滿了大片大片的人,只能看到一層又一層背影的阿翠頓時覺得無聊了,一回想,覺得自己一個鎮外人走這麼多路跟着跑來跑去圍觀什麼枯死的竺麥也是挺搞笑的,哥哥也真是幹什麼都隨着她。阿翠順了順自己被風吹得歪了的劉海,正要和哥哥說回茶館,卻忽然聽到了邊上的談話,又頓住了腳步。
竺麥大面積枯死對竺元鎮的人來說是天大的事,圍觀的人群嘁嘁喳喳的,離阿翠不遠的一個人聲音挺響,阿翠也聽得分明:“這麼邪乎,不會是……有什麼東西在作怪吧?”
“瞎說什麼!”馬上有膽小的噓他。
立馬那人又開口:“哎還真別說,咱這鎮上,也不是沒出過怪事。”
“什麼怪事?”有不知道的問。
“還是我爺爺告訴我的,那時候他也還沒出生呢,大約也是他爺爺告訴他的,離現在大概有百多年了吧,一次鎮上有戶人家生孩子。生下來一看嚇死個人哦!那孩子人身子上居然長着個貓腦袋!”
“貓孩子這事兒我也聽過,據說那戶可不是普通人家,還是鎮長家的姑娘呢!”立即有人附和道。
開始那人等這人說完,繼續說:“可不是,鎮長家的!有人要問了,怎麼姑娘在自己家生孩子?那鎮長就那一個姑娘,寵着吶!招的上門女婿!可不就在自己家生孩子了?這壞也壞在是上門女婿,怪物一出生,女婿就跳腳了。照我說本來啊肯定是自己家壓下去,埋了算了,誰知道那女婿不一條心啊,趁亂把那妖怪孩子帶到大街上去了,還嚷嚷。人盡皆知嘍……”說著忽然停了口。
“後來呢?”有人追問。
“後來……”不知是不是怕招惹什麼,那人頓了頓,聲音放低了很多,“那孩子用棍子打死然後一把火燒了,女的沉了河。怪就怪在,幾天以後捨不得女兒的鎮長家去撈屍體,籠子提上來,空了。”
“嚇……”一圈人都嚇了一跳。
聽得入神的阿翠也不禁一抖,反手捏緊了清榮的手。清榮任她捏着,心裏埋怨自己沒在剛開始就把妹妹抱走,蹲下身用另一隻手把她環起來,心疼道:“哥哥在,不怕不怕。我們回去好不好?”
阿翠蹭到哥哥懷裏:“嗯!”
一路上被清榮拿些有趣的小物件哄着,很快那個邪乎的故事就被阿翠忘在了腦後,回到茶館,依舊是從清靜的後門進去。一進後院,阿翠驚喜地發現早上那個小男孩還在!
阿間手上依舊捧着兩個桃子,一個已經被他咬了一口,另一個在他看到阿翠的同時便向她的方向遞了出去。
回憶起早上那個大桃子鮮甜鮮甜的味道,阿翠明顯感到口水分泌了出來,果斷上前雙手接過,沖阿間扯了個大大的笑臉。
後面的清榮看着自己被毫不猶豫鬆開的手,沉默,然後抬眼看向小男孩兒。小男孩兒打了個冷戰,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阿翠背後的黑面魔王,用細小且羞澀的聲音和阿翠匆匆告了個別,轉身跑到樹后消失不見了。
阿翠:“……”懷着莫明的憐惜之情目送小男孩離開,她低頭咬了一大口桃子,鮮美的汁液爆滿整個口腔,頓時滿意地眯起了眼。
清榮看看桃子又看看因為桃子太大兩腮都染上桃汁的妹妹,最終認命般地嘆了口氣,長大什麼的,果然還要等很久。
回到房裏,走了不少路倦意已經上臉的阿翠被清榮哄着睡了一覺,醒來便到了晚飯時間。
昨日嘗鮮直接用點心當了晚飯,今日清榮便帶阿翠去了家當地特色酒樓嘗了當地的招牌菜,大多也都混入了竺麥的香味。阿翠事後用撐得圓圓的小肚子表達了自己的滿意。大約是鎮上出事的緣故,偌大的酒樓里沒有什麼客人,安靜不熱烈的環境讓清榮也很滿意,也不去雅間了,順着妹妹的目光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席間還興緻挺高地從儲物戒中拿出酒壺和酒杯,邊注視着吃得歡暢的妹妹,邊緩緩喝着。
期間,本也想進這家酒樓解決晚飯的孤家寡人霽軒,在抬頭驚悚地看到二樓的清榮后,默默地把已經踏進去的腳收了回來。
入夜後,靈奎注意到二位主子回來了,便來請示明日是否要啟程離開。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竺麥是竺元鎮的命脈。現在竺麥都快枯沒了,竺元鎮人心惶惶,攤販無心出攤,許多店鋪也都潦草關門。靈奎四處探了一圈,本來就只是一個小鎮,這樣一來更是沒什麼可逛可玩的了。
清榮詢問阿翠的意思,阿翠想了想,雖然沒什麼可玩的,但含着竺麥果香味的吃食她還沒吃夠,還想再留在這邊吃幾天。雖說做吃食的材料可以帶走吧,但她總覺得在特定的地方吃特色菜,才特別香。當然,走的時候肯定還是要帶一大堆走的。而且帶得越多越好,她有些不厚道地想,很可能以後這裏就沒有竺麥了,再也買不到了。
清榮反正是一切都順着妹妹的意思,那就再多留幾天。
又是一日過去。
第三日上午,靈奎來向清榮稟報些事情,阿翠不耐煩無聊地坐着,便抱起雲卿跑出房門一個人去茶館裏逛,清榮覺得沒什麼危險,他不在的時候也有專人悄悄跟着看顧,便放任了。
阿翠摸着懷裏雲卿長長軟軟的白毛,順着走廊走了一圈,然後決定去後院找阿間玩兒。路過桃戚門口時,那門開着一條不小的縫,擦身而過的時候阿翠眼角餘光瞥到門縫對着的牆上掛着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似乎動了動!
阿翠一個激靈,正要轉頭仔細看去——卻突然“吱呀”一聲門大開,七爺笑吟吟地倚在門框上看着她:“小姑娘是來找我么?”
說著紅衣貓妖拿起煙斗抽了一口,狀似隨意地扭頭看了門內一眼,再轉回頭緩緩吐出口中的煙霧,“挺奇啊,你那哥哥竟然肯放你一個人玩兒?”
阿翠有些驚訝他突然出現,然後挺不好意思地,有種偷窺別人房間被發現的感覺,大幅度地搖了搖頭然後小聲道了個別跑開了。
看着小姑娘跑遠的背影,七爺又笑了笑,然後合上門。
門內,側邊牆上掛着一幅畫,畫上是一位身着湖綠色裙子的女子,奇怪地是,除了女子再無其他,連背景都是空白。
“你總是這麼心軟。”拎着煙斗踱步到畫像的正前方,桃戚語氣似乎像是調笑,面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你再心軟,找個孩子能幫上什麼忙?”
畫像像是被風吹到一般晃了一下。
“好了。”桃戚伸手撫了撫畫像中女子桃花般的面頰,眼神放柔,“你知道我不可能生氣,也不捨得凶你。就這麼安靜地呆幾天,可好?”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畫像又晃了一下,然後再無動靜。
畫中女子頭微垂,眉輕蹙,似是愁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