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完結篇（上）
所謂淡魂咒便是將一個人脆弱且最重要的靈魂逐漸弱化，直至從現世消散殆盡，被迫前往陰間轉世投胎，連黑白無常這樣的陰間高差都無法插手。
不過這個咒語用在曲蒼茫身上效果卻不太明顯。
別忘了，曲蒼茫從十多歲開始接觸各色各樣的靈魂，論起對靈魂的了解，可比施恩這個掛着六界平衡者名頭卻總是不務正業的貨強太多了。
施恩完全沒有想到，已經過去十多天了，曲蒼茫依舊有力氣睜開眼，他時不時會望着湛藍的天空發獃，與自己閑聊磨牙，時不時還能吃力地站起來，幫忙給園子裏種的菜施施肥，澆澆水什麼的。
淡定得完全不似人，而事實上，這貨也的確不是個人就對了。
終於，又過去了十多天，外面因為找老濕而亂成了一團，然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隨時都有大爆發的可能趨勢。
這些天外界都不曾降過雨水，不曾有樹開花結果。
班長是真的生氣了，班裏人也真的暴躁了，就連自認心如止水的施恩也終於坐不住了。
他兩手掐緊了曲蒼茫又單薄了些許的肩膀，第一次露出了名為惡狠狠的表情來，“你這個人，這般固執到底是為了甚？”
曲蒼茫，你在堅持什麼？還是在懷疑我的做法，是害你嗎？
我只是按照你以往的性情，替你做了選擇而已。
連淡魂咒這麼霸氣的咒語都能抗住，即使投身為普通人也不能小看啊，大地之母大人。
面對脾氣忽然變壞的施恩，曲蒼茫卻顯得格外淡靜。
因為施恩的力道微微皺了皺眉，卻不見他推開施恩，只是將目光盡量放遠，不讓自己與這人對視，“我不放棄，自然有我的原因。”
怎麼可能放棄……我還沒有見到然，還沒有帶領我的三班參加全國統一高考，還沒有賣掉宿舍里最新上的貨品，還沒有下去給白哥他們送白葡萄酒喝……
我、又怎麼可能放棄。
靈魂與*強制分裂的痛楚是很難熬的，令堅強如他都險些崩潰，放鬆了自己……可是，信念依舊支撐着他堅持。
都已經咬牙挺過來了，不是么！
然。
從沒有這樣一刻，這樣渴望過與他相見。
原來不知不覺間，感情早已深入了我的骨髓之中。
比我自己想像得更加在乎那塊木頭，雖然不善言辭，不懂討好戀人，卻用盡自己最大的耐心和溫柔，默默地關心着，呵護着我的人。
無論如何，都想再見見他。
他一定……很擔心吧。所以，我又怎麼能放棄？
施恩彷彿力氣被抽干一般，忽然鬆開了對曲蒼茫的鉗制。
而本就快瘦成了一張紙片，沒什麼支撐力，早失掉了平衡力氣的曲蒼茫朝後一跌，重重摔在了凹凸不平的土地上，白皙的小腿因為短褲的長度不夠，劃出了幾道明顯的血痕，格外刺眼。
“既然你不放棄，那麼，給你看一段東西。”施恩無奈一笑，在這一場拼毅力的比賽中，他輸得心服口服，實在沒想到蒼這傢伙轉世為普通人也有這麼頑強的勁頭。
可是，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曲蒼茫，曾經的你，無法對自己孕育出的子民出手，哪怕他們在不斷破壞着你所保護的地方，哪怕他們的品行惡劣，心術不正。
你是那麼的熱愛地球，不求回報，幾乎獻出了自己全部生命地守護着這顆早已變了質的藍色星球。
那麼現在，我讓你恢復轉世前的記憶如何？
在知曉了因為你的存在，而攪亂了整個六界，影響了許多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物命運軌跡后，你又該作何想法？
妖界之王的改變，外星來客的未來，還有本該死掉的兵器人，本該種族滅絕的人魚，霍亂天下卻被意外收服的上古神獸，不服管的蟲師，和妖孽相愛的天界繼承人……
你容許自己，破壞了原本平靜的事情嗎？
曲蒼茫下意識感覺不對，施恩的笑容變了，令他快速轉身使出渾身力氣想要逃開這裏。
但是後頸一個用力拉扯，就令他無奈地跌撞回了原本的位置。
疼、腿上的傷口鮮血不止。
“你到底要怎樣？”曲蒼茫怒了，從小到大哪怕是遇到惡鬼都沒受過這樣的傷，身邊的不是人的傢伙們都把他當成寶貝一樣捧在掌心。
哪怕是然那樣對周圍淡漠到骨子裏的木頭都不例外。
居然有人敢這麼欺負我？你當我曲蒼茫是好欺負的嗎？
施恩剛想張口說話，卻沒想到脾氣總是很好的老濕怒了，朝他徑直撲了過去，對準白白凈凈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大口。
硬拼我是拼不過你的，但是我牙口很好！
“啊啊——”施恩被曲蒼茫咬得直叫，他靈機一動，另一隻胳膊快速結了個印，一道白光彈入曲蒼茫的額頭中心，令曲蒼茫有短瞬的錯愕。
緊接着，他的頭腦陷入一片空白之中。
眼前，居然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了令他覺得有些熟悉的影像來。
這個人是……我？還有，然？
“嘶——”曲蒼茫口中還叼着施恩胳膊上的肉，一點也沒有鬆口的跡象。
而施恩真是對這個人無語了，哪怕注意力被那些畫面吸引過去也不肯吃虧，更不肯放過自己。
兩人都無比狼狽，施恩無奈之下只好催動法力才勉強挽救回了自己傷痕纍纍的胳膊。
“看看吧，你的曾經過往。”他捂着血淋淋的傷口，有些發狠的說。
“這些是……”曲蒼茫滿嘴血腥，目光獃滯。
所有畫面都很和諧，都很美麗，人物只有兩個，再無他人……
是他和然，在草地上xxoo……
施恩這個魂淡，什麼時候偷拍的！
那個時候的然動作明顯比現在狂野多了，曲蒼茫吸了吸鼻子，畫面中然的模樣完全沒有改變，但是被他壓在身下的自己臉型和眉眼都有些變化。
看上去違和感很嚴重，可……還是令他一瞬間就認出來了，那個苦逼被壓着腿不斷求饒的人是自己==！
施恩這貨到底什麼意思！
接下來，畫面很快就變了。
是他流着淚，送走了心愛的人，獨自一顆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和時代變遷，原來，他也曾經這麼勇猛過啊。
曲蒼茫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來，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認為如今眼前看到的東西是真實發生過的，而不是施恩編造出來的謊言夢境。
真可怕啊……
過去什麼的。
既然已經遺忘了，為什麼又讓我想起來呢？
果然是……來自某和尚的惡意啊。
曲蒼茫抹去眼角滲出的一滴晶瑩淚，靜靜地望着有些緊張甚至不知所措的施恩，唇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令施恩彷彿聞到了最清新的青草香。
老濕的氣場有了些變化，似乎還是那個在元興中學做老濕的曲蒼茫，似乎又不太像了。
說不上哪裏，變得更加吸引人了。
明明，還是那張簡單素凈的面孔啊……
“想起來了么？蒼……那個，如果可以，我其實並不想這樣做的。”施恩小心翼翼地問。
==讓別人恢復記憶再讓他自己去自殺斷命什麼的，阿彌陀佛，我果然罪孽深重誒。
可是，到底該怎麼辦好，淡魂咒對曲蒼茫不管用，我這個六界平衡者又沒有隨便殺生的權利。
除了讓他恢復記憶自我了結外，還能怎麼辦？
我也很苦逼啊！
曲蒼茫含笑地望着他，點點頭，“都憶起來了，謝謝你。”
“這樣就好。”所以，現在你可以懺悔自己攪亂了眾多人命格的罪行，快點自殺去了嗎？
快點去吧去吧！施恩兩眼放光。
曲蒼茫只是笑，“不會了。這一次，我不想再離開他了。”
再投胎一次，說不定又要修正整個萬千年的。
然等的太辛苦了，他不忍讓他再次經歷那樣徹骨的分別之痛。
施恩聽了一怔，“什麼？不不，一定是我聽錯了。蒼，你要知道你的存在是個不被六界允許的存在，你透支了力量創造並守護了這個世界，你不忍心破壞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對么？”
“不對哦。”曲蒼茫朝他搖了搖小指頭，輕聲地說，“這一世，我學壞了。”
施恩，“…………”你是老濕啊喂！
曲蒼茫的聲音低卻堅定。
曾經，責任是最重要他失去了最愛的人，被迫進入休眠，投胎為普通人受盡孤單極苦。
這一世，就請讓我自私一下吧。
“可是！可是——”施恩險些抓狂。
怎麼這一世的蒼這麼不好說話呢，“你為人師表啊，你熱愛大地啊，你不能這樣啊，蒼！”
是為人濕表吧？
“別急，小和尚。”仔細算算，施恩還是王耀光的點化者，對自己這一世的學生有過救命之恩，他這個做老濕的不能態度過差。
==嗯，那麼腿傷的仇先欠着好了。
“六界的平衡只是一個假象罷了，你我心中都清楚的。人間有句俗話是——治病要治本，每一次大選之際鬧事挑事的種族無非就是以修羅界為首的……”
“呃……差不多吧。”施恩撓了撓頭。
面對曲蒼茫的事情，他還是很有氣勢的，可為什麼還是曲蒼茫這張臉，只是恢復了記憶，人氣質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完全壓制不住蒼了。
曲蒼茫目光望着天邊的一點，淡淡道，“修羅界的問題，我會去擺平的。”
萬年前的老賬，我們一筆一筆慢慢算。
“哈？你去擺平？別怪我沒提醒你，修羅界的野心可大着呢，你現在雖然恢復了記憶，可身體早已不是曾經的萬物之母蒼了，就是個身懷些靈力的普通人而已。然現在雖然挑起了守護地球的大梁，卻比你曾經的實力差遠了。”
況且大地之父，不能輕易傷害自己子民的！
曲蒼茫只是淡定笑，“我知道。”
說著，一轉眼就消失在了施恩面前。
施恩獃滯了半天，良久才反應過來曲蒼茫真真正正從他面前不見了，心下大驚，頓時就猜透了曲蒼茫內心的想法。
“特么的，事要鬧大了……蒼！然會瘋的！”施恩一巴掌拍到了自己腦門上，“不行，我要去通知一下三班的人！他們老濕要單槍匹馬去挑一界的人了！”
事實上，曲蒼茫確實如此想的。
曾經的蒼是溫柔似水的，如今的曲蒼茫是時而溫柔時而彪悍的，而現在，彪悍的這股子勁兒凸顯無疑。
一個人去挑一個龐大的種族，面上卻始終掛着淡淡的微笑，就彷彿是去邀請人家吃飯，任誰也無法從他臉上看出，這位是要去砸場子的。
如今恢復了記憶后體質不如曾經，但還是增長了一部分功力，但曲蒼茫深深了解，這樣是無法幹掉修羅界的。
怎麼辦？
呵呵……
還有無敵藥水的。
雖然，副作用大了點。
他既然選擇留下，那麼，就要為我自己這個決定，負責。
然，等我。
與此同時的妖族小巷——
然驀地頓住腳步，“蒼？是蒼的氣息？”
李浩和周圍眾人大驚，“什麼？老濕嗎？”
“在哪裏？”曹志偉邊抹淚邊問。
然皺了皺眉，“在……”
還沒等說完，一個白影忽然從土裏鑽了出來，正是施恩，此時顯得有點狼狽，卻急切地手舞足蹈起來，“在修羅界呢，你們快點過去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妖族之王李浩曾經見過這個人“怎麼回事？”
而施恩身上沾了不少老濕的氣息，可見……特么的這個人有問題！
“哎呀，這事說來話長的。”施恩有些心虛地揉了揉後腦勺。
奈何班裏人神通廣大，鼻子靈敏的人太多了。
於是，喂……你們幾個不要圍過來啊，我好心才來通風報信的，我容易么我……喂，不要打臉啊魂淡！我不就是給你們老濕下了個淡魂咒么！
啊啊——不許打臉嗷！
“班裏的哥們，上！”
“班長已經先去了，我們揍完隨後就到！”
“敢欺負我們老濕……”
於是，施恩，乃節哀吧。
誰讓你踩到了班裏的地雷區呢，敢欺負老濕的人一定會被往死里抽的。
再說然馬不停蹄地奔向了修羅界地，可是卻沒有發現老濕的氣息，甚至連修羅殿口的門衛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龐大的修羅領地，竟恍若一座空城。
“蒼……”
然怎麼也想不到，是老濕，一個人把修羅全族都給誘拐到禁地，準備一口氣全挑了。
在修羅界中盲目地轉悠了半天，順着修羅們最後留下的氣息不斷尋找着。
那邊嗑了無敵藥水的老濕已經和修羅們掐成了一團，修羅們都成了瘋子，他們做夢都想得到老濕的靈魂，化為自身力量的。
卻沒想到老濕自己送上門來了？卧槽……全族都癲狂了！
“來吧美人，你是我的！”
==去死，曲蒼茫狠狠地掐住他脖子，把這隻不斷調-戲自己的修羅銷毀乾淨。
真是個嘴賤的種族。
“快——得曲蒼茫者得天下了！”
“誰吃到這個人類就是族長！”
==曲蒼茫真心覺得特別火大，但他們說的好像是事實。
無敵藥水有時間限制，但是曲蒼茫趁着一瓶的效用沒有結束前，又瘋狂的繼續喝，不斷喝。
身體力量無窮的同時也承受着巨大壓力，當然，我們已經可以想像在效用過了以後，曲蒼茫會為這一行為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但是他卻認為值得，只要可以留在然的身邊，滅掉整個修羅界，哪怕渾身癱瘓只剩下眼睛可以動，哪怕有口不能言，只剩下耳朵可以聽，都覺得滿足了。
修羅們瘋了一般不斷圍攻着老濕，老濕又何嘗不是瘋了，雙手染滿了鮮血，不畏懼任何一個衝上來的，只要他還有命回去！
當然趕到時，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單薄卻猶如浴血戰士的曲蒼茫勉強支撐着身體，與曾經那個吞噬過他半個靈魂的現任修羅之王廝殺成了一團。
傷口已經不是在淌血了，那就是在崩血，彷彿不要錢似的像股小噴泉不斷噴涌。
然的眼睛在這一刻，徹底被染紅了。
“啊啊啊啊——”
這一聲從心底發出的嘶吼，令纏鬥不休的兩個人都有些分心，而就在這時，聽到了自家男人聲音曲蒼茫忽然像打了雞血似的，身上的力量已經被瓦解了不少，只剩下雙手還力大無比。
那麼，就把你的修羅之心，挖出來！
被譽為最強的修羅的阿明鳶，不敢置信地望着曲蒼茫的手，“居然在你成為人類的時候……”
“這我是人類還是樹沒有關係。”曲蒼茫有些蒼白的笑着，倒下的身體已經被樹枝接了過去。
他無力再應剩下的一小眾修羅了，不過然來了呢。
曲蒼茫閉上了眼睛，而這時的然，已經紅了眼睛。
修羅界，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