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曖昧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向楠抽空回了一趟別墅。簡讓梅嫂特意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東西,見她最近氣色比之前好了些,滿意得直笑。
“小楠就差一個帥氣的小夥子追求啦。”簡說。
梅嫂在一邊幫腔:“咱們丫頭長得好看,知書達理,脾氣又好,又會做飯,肯定有不少追求者。”
向楠哭笑不得:“梅姨,我沒那麼好。”
“誰說的?”梅嫂邊織毛衣邊說,“你這樣條件的,就算配慕北少爺也是綽綽有餘的。說出來不怕你笑,我還時常希望你們能成一對。”
簡在一旁意味深長地抿唇,只有向楠無奈又好笑地搖頭:“這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個話題被她一帶而過,三人圍着火爐繼續聊着一些細碎的小趣事。聊着聊着,大門突然被人敲響。梅嫂去開門,見程慕北一臉薄紅地站在門口,趕緊將他拉進來:“慕北少爺是喝醉了嗎?怎麼沒回家?”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身子沉,向楠趕緊過去幫忙扶。他半眯着雙眼,白皙俊朗的側臉染了薄紅,大掌扣着她的腰。
向楠卻無意享受這曖昧的肢體接觸。她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和人工香水味,不滿地皺了皺眉,與梅嫂合力將他扶去了二樓的客房。
一沾床,程慕北便開始吐。折騰了一大晚上,向楠擦擦汗,對梅嫂說:“我還是打電話通知一下他女朋友吧。”
梅嫂點了點頭,下樓去廚房煮醒酒湯了。
向楠俯身,推了推他的肩:“你給季瑤打個電話……能聽明白嗎?”
程慕北費力地睜開眼,瞳孔明明清亮,神情卻略顯獃滯。向楠知道他喝得不省人事,剛才又吐了那麼一會兒,現在腦子肯定一團漿糊。她正準備去給他弄張熱毛巾來,剛要轉身,手便被人拉住。
這番情形,讓她想起了以前。他拉着她的手一聲聲地喚着“瑤瑤”。
“給我倒杯水。”他撓了撓她的掌心。
向楠尷尬地掙脫開來,應着:“馬上就來。”
“向楠。”
她腳步一滯。
程慕北費力地開口:“今晚我就在這裏。”
她明白他有幾分清醒了,問他:“你還有什麼需要嗎?梅姨在煮醒酒湯,這裏沒有你的換洗衣物,你可能要忍着點了。”
他搖搖頭,說了聲“謝謝”。
“沒關係。”
向楠倒好水進來,發現他已經沉沉地睡着。男人略顯疲倦的面容依舊英俊,她盯着他看了會兒,默默退出房間。
第二天是周六,向楠沒課,難得清閑了些,便留在別墅陪簡。時至中午,程慕北才醒來。
他收拾好自己,從二樓下來,見向楠正在和簡玩跳棋,隨口問了句:“不是要做家訪嗎?”
向楠不做聲。那本來就是她為了拒絕他而隨口說的謊言。
“既然不做家訪,那晚上一定要到。”程慕北拿起桌上的點心,慢條斯理地吃着。
簡得知她晚上要出去玩,很驚喜,拉着程慕北說:“小楠平常的生活太單調了,也沒機會認識什麼朋友。你好好照顧她,有信得過的朋友可以介紹給她認識認識。”
向楠扶額,這位英國老太太竟然變得跟催婚的大媽一般。“簡,今晚要見的朋友都是認識的熟人。”她解釋道。
簡有點遺憾:“我還以為是交友派對……慕北也要和女朋友結婚了吧,小楠還沒談過男朋友,這不公平。”
老太太可愛的模樣讓向楠哭笑不得。她實在不忍心老人整天操心她太孤獨,於是只得撒謊:“其實我已經有個在談的對象了,只是還沒落實。”
“真的?”
向楠點頭:“他人挺好的。”
簡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一定要帶回來我看看。”
此時,程慕北插嘴:“是住你樓上的那位老師?”
向楠心虛地點頭。她想,對不起啊陸展,拿你當了一次擋箭牌。
“挺好的。”他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簡說,“我見過一次,為人不錯。但需要深入了解一下才能定奪。一些男人,表面上看着風趣紳士,其實私底下壞毛病挺多。”
簡表示贊同,轉過頭對向楠說:“所以就更要帶回來,我給你把把關。”
向楠端起一旁的紅茶,默默地啜了口,“我會的。”
程家上上下下都在操心她的戀情,現在就連簡也開始絮叨起來。向楠仔細想了下,自己開年便二十六了,這種事情,眼下的確該認真考慮。
但她一向性子寡淡,又不比得別的女孩兒會打扮會撒嬌,會有男人心儀她嗎?
若實在不濟,最後走上相親的道路,嫁一個看着順心的人也是不錯的。只要不過分令人失望,她想這樣的結果自己還是能夠接受。去世的那位老人從小便教導她“知足常樂”,由此看來,這樣的訓誡的確管用。不會任由自己瞎想,去觸碰不實際的夢。
其實梅嫂經常說她骨子裏太過自卑,但除了在感情方面,她還算是個積極爭取的人。感情上嘗了苦滋味,又是在那人身上栽了跟頭,向楠不自覺地連看人的眼光都變高了。爺爺是把她看透了。從此她看誰都要跟他暗自對比一下。這樣,誰也看不進心裏。
向楠幽幽吐出一口氣,暗罵自己沒出息。
她一時間走了神,想起了長遠的事情,竟然沒注意到程慕北站在了自己身後。
原本想着出了這裏能和他交集少點,可最近她好像時常見着他。但總歸來說,兩人見面的次數少了,她也能安心點。其實她很清楚,他們相處時總是她一人在背後胡思亂想,他待她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甚至或許有點親情的味道在裏面。
她恨自己對他產生那樣的感覺,可又沒辦法控制,只能逃得遠遠的。要是他知道了,指不定怎麼想她這個人,還以為那幾年裏她接近他是別有企圖。
這樣的場景是向楠最不想預見的。
她目前最希望的,便是他能和季瑤順利結婚。這件事,在周圍人的心裏都已經成了默認的。這樣她也能稍微安心點,從此撇下身上的包袱,安安靜靜地回歸原來的生活。
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可那天季瑤站在門外,看見她和程慕北站在一起時的困惑表情還是讓她心存愧疚。
向楠自知自己本就沒資格讓季瑤造成困擾,但還是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歸根到底,只是怕他們這對金童玉女最終沒能在一起。
“在想什麼?”程慕北的一句話將她拉回現實。
她脫口而出:“在想給你們準備什麼結婚禮物……”
“慢慢想,還有幾個月。”他雙手插兜,淡淡道。
程慕北離開前,問她今晚怎麼去“憶往昔”。向楠說自己坐地鐵過去就行了,他原本想着要送她,可見到她那張客客氣氣的臉,心裏便沒由來地一股煩躁,話到嘴邊便咽下了。只說讓她別遲到,路上小心點。
——
向楠到達“憶往昔”的時候,成昊噙着笑到外面來接她。有些時日不見,這位公子哥兒剃了個平頭,看起來莫名多了點痞氣。
說起成昊,算是他們一幫人中玩心最大的那個。他向來紈絝,但待人仗義,對待向楠也是十足地好,倒也算是個討喜的人。只是以前鬧出過烏龍,讓向楠對於他的接近有點陰影。約莫兩年前成昊替還在開會的程慕北來學校接送她時,被他還在上高三的女友見了。那小女孩兒獨佔心強,手段卻不差,私底下散播向楠被富商包*養的謠言,攪得向楠心神不寧,被主任叫去訓話,問了實情才逃過一劫。
後來成昊倒是和那小女生分手了,但自此向楠再也不敢坐他的車。
“你可是遲到了半個小時,大家都在裏面呢,趕緊過來。”成昊攬過她的肩,嘻嘻哈哈地問,“聽說你搬出去了?”
向楠不着痕迹地拿開他的手,“前不久搬出去的。”
“有男朋友了?”他挑眉。
向楠搖頭:“沒。”
“你說你,那程家把你當親女兒供着,你還愁個啥?”
她停頓了一會兒,低聲說:“唉……我終究不是程家人。”
成昊嘲她:“當初也是你老爺子把你送到程家來的。這麼多年來,程家也勉強算是對你好,你現在這麼來一出,白眼狼啊。”
向楠不想和他解釋什麼,乾脆沉默。她的一聲不吭讓成昊心裏犯悶,他戳戳她的太陽穴,“你這丫頭,好日子不想,總是跟自己倔!”
她眨眨眼,看向他。
走出程家其實她想了很久的事情。她不是不感恩程家對她的養育,但她骨子裏清楚地認識到她並不屬於那裏。
向楠深吸口氣,停下腳步,認真地問:“我真的是白眼狼嗎?”
“可不是?”成昊半開玩笑地答。
“他們在我眼裏就是親人,我也沒那種意思。”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在乎成昊的這番說辭,蒼白地辯解着。
走了幾步路,成昊突然賊兮兮地問:“程慕北也是親人?”
“當然。”
成昊依舊笑嘻嘻地,雙手插兜,卻不再說話。
進了包廂,幾乎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幾個公子哥兒大都帶了女伴,但成昊提前跟他們提前打了招呼,說是不準現場“表演”,怕嚇着向楠,於是眾人也就規規矩矩地摸個小手,唱唱情歌。其實向楠跟其中幾個人的交集也就止於這些酒肉場合,除卻成昊和另外一個程慕北的發小陸辰,其餘幾人都只是點頭之交。今天倒是有張新面孔混在裏面,燈光暗,她看不清,只覺得是個挺高大的男人。
程慕北和季瑤坐在角落處。見她來了,程慕北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季瑤也朝她笑笑。她回了一個禮貌性的笑容,跟着成昊坐下。
“你沒帶女朋友嗎?”坐下后,向楠環顧四周,湊近成昊的耳朵問。
“哥這幾個月沒找女朋友,處於空窗期。”成昊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家裏的老頭子開始催我去公司上班了,沒時間找女人。”
“等工作上了正軌再考慮也好。”向楠說。
他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裏漾過一陣暖流,於是掰過她的肩,指了指旁邊的男人:“來,哥給你介紹個好男人。”
向楠轉過頭看去,雖然燈光暗,湊近了倒是能看清楚。男人長得很溫和,中規中矩,沒有成昊帥得那麼張揚,也沒有程慕北的清俊無雙,像塊百經雕琢的玉石。她看了會兒,男人也有點尷尬,輕咳了一聲,向楠這才覺得自己無禮,趕緊別開視線。
成昊熱絡地介紹:“這位是周延寧,周律師。目前單身,年輕有為。”
周延寧端起酒杯:“你好。”
“你好……我叫向楠。”因為剛才的尷尬,她也不知道拿了桌上誰的一杯酒,和他的酒杯輕碰了下。
“別看我這妹妹這個時候拘謹,其實人家是高中老師,嘴皮子溜着呢。”成昊在一旁說。
周延寧彎起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開玩笑:“說實話,從向小姐剛才一進來,我就覺得很像老師。總覺得……有老師的威嚴感?”
聞言,這邊的成昊樂得不行,向楠也被他逗笑了,緊繃的神經瞬間鬆了下來。
程慕北和季瑤坐在角落處,兩人安靜地交談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說起什麼時候去拍婚紗照,程慕北按了按太陽穴:“你訂個日子吧。”
季瑤也不好說什麼,隨意“嗯”了聲。她聽到那邊的動靜,側過頭,見向楠拿了程慕北剛才留在那裏的酒杯,心裏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她拉了程慕北的手,仍舊溫暖的大掌,卻少了點什麼感覺。
程慕北也看向她:“怎麼了?”
她搖搖頭:“沒事。”
“別胡思亂想。”程慕北拍拍她的後腦勺。
季瑤在暗裏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再看向程慕北時,他的眼神竟然停留了在別處,她順着看過去,胸口一窒。然而就那麼一瞬,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變得有些無味。
“慕北……”季瑤喚了他一聲。
“嗯?”
“我們……”她盯着他的眼睛,如鯁在喉,說不出那樣的話,也覺得這個場合不合適。十幾年的感情,也不能因為一點變故就隨意撇棄。季瑤壓住心裏的想法,朝他笑笑:“沒什麼……過兩天我去找祝阿姨商量下婚紗照的事情。”
程慕北將她攬進懷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