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耀寒百兵刀稱帥,崢嶸乳虎姊為頭
刀,長刀。
刀長一丈二尺,重五十斤。柄長五尺,鑄造成一條微現蜿蜒之態的金龍造型,細密均勻分佈的龍鱗可以防止手滑,倒生的參差龍角可以護手兼鎖拿敵人兵器,龍尾尖利成菱形,貼身近戰時可收攻其不意之效,箕張的龍口中吐出七尺長刀身;刀身寬約三指,背厚一指,微帶弧度,表面隱隱呈現出一層層流波狀花紋,刀鋒看似光滑,到近處觀察才發現它竟完全由一個個極細小的鋸齒組成。
刀名“龍斬”,依唐代“陌刀”形制改良鑄造。其鋒刃吹毫可斷,殺人斬馬如切瓜菜,最利群戰。
這一柄寶刀此刻正被秦瓊握於掌中,在他的身後,站的是程咬金和雄闊海兩個,他們都將自己用慣的板斧別在後腰,手中都綽了一口與“龍斬”造型相似、卻明顯是加了料、長達丈半、寬厚加倍的二百來斤重長刀。再後面則是數百個身高腿長、膀闊腰圓的彪形壯漢,他們全身披掛重甲,手中清一色是丈二長刀——自然,其鑄造工藝和鋒利程度遠遠不能與秦瓊重金延請高手匠師打造的“龍斬”相提並論,重量亦只有三十來斤。黑壓壓的數百人肅立於齊州城內專供鷹揚府諸軍操練的小校場,卻是鴉雀無聲,顯示出極佳的素質。
“稟大帥,新編重甲步兵‘破軍營’集結完畢,準備操演,請大帥示下!”秦瓊面向將台上的來護兒叉手施禮,大聲請示。
“開始吧!”來護兒面帶微笑地下令道,對面前這支成立剛滿一年,氣勢風貌卻已勝似貔貅虎狼的為數只有八百的步卒營滿意至極。
“只可惜人數還是少了點啊!”他心中不無遺憾地想道。
“刀,到也。以斬伐其所乃擊之也!”秦瓊領命后回身站定,緩緩掃視肅立校場、連同程咬金和雄闊海在內八百零二名壯士,一字一頓道,“百兵之中,劍為王,刀稱帥。劍循王道,進退皆宜,攻守兼備;刀走霸道,有進無退,以攻代守。軍中刀法更是如此。切記,只有存捨生忘死之心才可得生,立有我無敵之志才可滅敵。殺!”說罷,右手倒拖“龍斬刀”,雙腿飛轉如輪,身形急如閃電,沖向校場一側豎起的數千個以碗口粗堅實木樁為芯、外扎枯草做成人馬形狀的假想敵人。下垂的鋒利刀尖將夯實的地面畫出一條長長的土溝。
“殺!殺!殺!”他身後“破軍營”眾人隨之齊聲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爆炸般迅速散開布成間隔三丈的鬆散隊型后,邁開腳步緊隨在秦瓊身後鐵流般奔涌而來,四溢的殺氣匯聚體外,洶湧澎湃如駭浪驚濤。
“迎面大劈破鋒刀!”衝到面前的假想敵人近處時,秦瓊一聲暴喝,喊出一式刀訣。連他在內的八百零三人同時左手搭上刀柄,身軀微微一擰,以腰背之力帶動雙臂,長刀高舉過頂,而後以雷霆萬鈞之勢迎頭斬下。“咔咔”的一片響聲中,前方的八百零三具假人雖是披了一重軍中淘汰、略顯殘破而其堅固程度卻不容置疑的甲胄,仍是被連同內里的木樁由頭至尾齊刷刷被分作兩半。
“掉手橫揮使攔腰!”秦瓊踏前一步,手腕微轉時刀勢略偏,身借刀力轉了一個圈子,雙臂借勢將長刀掄了起來,其餘眾人亦是同樣動作。又是“咔咔”之聲大作,每個人前方的最少有三個假人竟被他們的這一刀攔腰斬斷!
“順風勢成掃秋葉!”
“橫掃千鈞敵難逃!”
“跨步挑撩似雷奔!”
“連環提柳下斜削!”
“左右防護憑快取!”
每喝一聲便出一刀,每刀最少毀掉一個假人,勢如破竹,如摧朽木。
“移步換型突刺刀!”在喝出最後一式刀訣后,秦瓊握到突刺,長刀勢如破竹貫入面前最後一個假人的胸口處。突刺時雙腕運勁一抖,刀身上還附着了一層橫向震顫的巨大破壞力。那假人雖只是被一刀刺穿,但在秦瓊收刀退後三步之時,竟“咔”的一聲從正中裂開,外面扎束的枯草散了一地。其餘眾人亦是運刀突刺,長刀狠狠貫穿面前假想敵人的胸口,只少了最後這一下橫向震蕩之力。
秦瓊迴轉身來,將刀柄拄在地上,審視着面前由自己率頭動手炮製的一片狼藉景象,心中頗為滿意。這隊以陌刀為主戰兵器的重裝步兵“破軍營”出自李靖的構思,再由秦瓊向來護兒進言獲准后組建。因兵器鎧甲的重量,故此“破軍營”對戰士的身體素質要求極高。儘管齊魯之地多的是身形剽悍的漢子,但依李靖制定的標準從來護兒麾下的數萬精銳中簡拔篩選之後也只得了眼前這區區八百之眾,又經一年的訓練才得成軍。
方才他們所用的這套刀法是秦瓊前世從一位世交長輩處學來,名為“破鋒八刀”,乃是當年西北軍大刀隊用以誅殺日寇的軍中殺招。當年為破解日寇刁鑽歹毒的刺刀,我國數位刀法名家融會了明代戚繼光《辛酉刀法》、程宗猷《單刀法選》和清代吳殳《單刀圖說》等古典刀法的技法精華,嘔心瀝血才研創出這套大劈大砍、簡捷精鍊的軍旅刀術,一度使兇悍的日寇威風喪膽,見大刀而色變。為提高“破軍營”戰力,秦瓊特意將這套刀法整理出來,結合自身所學加以改良完善後傳授下去,今日終於一舉建功。
“好!”高台上的來護兒儘管征戰半生,卻也未曾見過如此悍勇無匹的步卒及如此迅猛剽悍的刀法,一時間看得如醉如痴,直到秦瓊等人收刀還立時,才如夢初醒,連天價的喝起彩來。心中更是震撼不已,要知自從有了戰車和騎兵后,步卒便只能在短兵相接的城池攻守時才能體現出他們的價值,而在野戰戰場上,他們始終只能作為配角出現。但秦瓊卻用眼前鐵一般的事實顛覆了這一千百年來被無數兵家信徒奉為圭臬的至理。憑多年征戰的經驗,他可以斷言,若是正面交鋒時,這一支八百人的步卒完全可以用手中的巨型長刀將將二至三倍的精銳騎兵撕成碎片!
“秦瓊,我大隋得你,究竟是福還是禍呢?”想起當日張須陀對秦瓊的評語,來護兒心中躊躇萬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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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住不要動,還有最後半柱香的時間。站不滿一個時辰的樁,我們今晚都不許吃飯!”秦瓊操演完畢,向來護兒告辭后返回家中,剛進後院,便聽得這一聲婉轉悅耳的清喝。
抬眼望去,當院裏站的是兩男一女三個孩子。說話的是站在左首的小女孩兒。她生的玉面櫻唇、星目修眉,年紀雖幼,卻已是一個十足的美人坯子,眼角眉梢間更隱隱透出一股勃勃英氣。中間的一個男孩兒身形枯瘦矮小,尖嘴縮腮,黃髮金睛,形容古怪,卻不正是唐公李淵丟失的三兒子李玄霸是誰?右邊的一個男孩兒鼻準口方,相貌端正,只是年紀更幼,看來只有四五歲。
此刻,三個孩子束肋合腹,肩肘松垂,兩臂自下而上畫弧緩緩抬起,高與胸平。兩臂內側微微內纏向身體外側撐勁,構成內撐外掤、內圓外方、負陰抱陽的太極狀態。兩手指松直向內,十指尖左右相對相照,指甲縫的氣機互相滲透吸合,氣機運聚,上下潛轉,擺的正是太極派入門必修的混元樁功。他們年紀雖幼,功架卻是似模似樣。尤其那女孩兒,不僅自己一絲不苟,還不時指正督導兩個比自己年幼的男孩子。
“呵,我們的小若梅好威風!”秦瓊在旁邊站了片刻,知道三小收功才現身出來,口中打趣地笑道。
“爹爹!”已經十歲的小若梅一聲歡呼,一個飛躍撲入秦瓊懷中,猴筋似地掛在他的身上,更調皮的伸手去拔秦瓊近年來為增威儀而特意蓄起的兩撇燕尾髭鬚。
秦瓊接住女兒,一面躲避她的“毒手”,一面順勢將她掄起,在原地風車般連轉了十幾個圈子,逗得小若梅咯咯的笑個不停。
“見過爹爹!”另一個男孩兒也奔到近前,卻似個小大人般向著秦瓊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
秦瓊將女兒放下,伸出一根手指在男孩兒的鼻頭輕輕颳了一記,哈哈一笑道:“臭小子,爹爹讓你跟玄齡叔叔學習不假,可沒讓你學他那一身的酸氣。在自己家裏,跟你老子還來這套虛禮做什麼?”
聞得父親此言,四歲的秦懷玉的臉上現出一絲靦腆,卻沒有說話。
秦瓊有些無奈地伸手搓一搓額頭,心道當初將兒子交給學富五車的房玄齡教授學問,卻被他教成了這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模樣,也不知是對是錯。搖搖頭將腦中的胡思亂想拋開,伸出虎掌摸摸站在後面的李玄霸的頭頂,和聲問道:“玄霸,這些天在師傅家還住得慣嗎?”
李玄霸似是極為享受師傅的愛撫,呆了片刻才磕磕絆絆地答道:“這……這裏,很好。奶奶、師……娘、師弟他……他們都……對我……很好!”
“臭玄霸!”小若梅一邊的卻不樂意了,跳到他的面前叉腰質問道,“難道師姐我對你就不好了?”
李玄霸金睛一翻,愣愣地爆出一句:“你要是……不,不那麼凶,就好!”說罷撒腿就向後院跑去。
沒想到一向拙嘴笨腮的李玄霸會冒出這麼一句話,小若梅先是一呆,等到見李玄霸逃跑,才驀地醒過神來,一聲尖叫道:“臭小子敢在爹爹面前編排我,今天若不教訓你我就不是你師姐!”撒開雙腿一陣風般追了下去。
秦瓊父子看他們如此,一起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