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遺恨雄主歸天闕,江山從此轉飄搖
“臨潼山下一別,宇文將軍一向安好?”秦瓊在馬上拱手問道。
宇文成都面上卻是絲毫不見怒色,一直嚴肅的臉上反而罕有的現出一絲笑意,伸手一拍自己肩頭,淡笑道:“還好。當日蒙閣下厚賜,本將心中未有一刻或忘。今日重逢,正好再次領教閣下的絕世槍技!”
秦瓊心中一稟,他故意提起當年舊事,一是有意將他激怒,使其心浮氣躁以致露出破綻;二則是暗示他曾是自己手下敗將,先泄其三分銳氣,進而在他的心中埋下一顆失敗的種子。豈料此人心志堅毅如鐵,自己的預期的目的不僅未能達到,反而激其他的無窮戰意。
“閑話休提,看招罷!”宇文成都的雙目爆發出驚天戰意,將那三百二十斤的巨型鎏金鏜平端在掌中,筆直地刺出。在出手的瞬間,似握非握着碗口粗鏜桿的雙手詭奇地一搓一擰,那鎏金鏜便隨之如鑽頭般高速旋轉起來。由於在扁平如劍的刺刃兩邊的兩支鳳翅造型的輔刃上各自設計鏤雕了九個鳳眼形孔洞,急旋之下的鎏金鏜發出一串攝人心魄的“嗚嗚”怪嘯,宛如一條出海的毒龍咆哮翻滾着噬向秦瓊,誓要摧毀面前的一切!
當年宇文成都在“興隋九老”之一魚俱羅的門下學藝,在他武藝漸至大成之時,曾窮盡心力為自己偶然得到的這桿神兵鳳翅鎏金鏜量身打造了一套招式,名之為“驚神八法”。魚俱羅在親自下場試招后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認為愛徒自創“驚神八法”絕對有資格列入《玄兵譜》上,與自己傳自三國名將關羽的絕世刀法“春秋八法”並駕齊驅。此刻宇文成都所施展的正是他“驚神八法”的起手式——“毒龍破”。
面對宇文成都這威力無儔、勢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秦瓊雙目微縮。此刻他更加認識到當日臨潼山一戰,自己能輕鬆取勝實在包涵了太多的僥倖因素,最起碼有鳳翅鎏金鏜在手的宇文成都實力足足提升了五成有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所有的雜念完全摒除於腦外,將全心全靈之力貫注於掌中的神兵“驚夜槍”上平平刺出。在槍尖與宇文成都急旋的鎏金鏜堪堪相觸時,以丹田內氣引動周身之勁,力由脊發而後貫於手臂,雙臂一合陰陽把將大槍一抖,槍桿彎曲,槍頭下沉讓過了鎏金鏜的鏜頭。在鎏金鏜旋轉至一主二輔三根刺刃平置的瞬間,秦瓊急將雙臂陰陽一錯,那“驚夜槍”柔韌的槍桿猛的彈直,槍頭后連接的拳頭大小的鏤空骷髏精準無比地磕在鎏金鏜刃柄連接處的獸頭上。這一磕的力道雖說不上如何巨大,卻正合了太極“四兩撥千斤”的妙旨,使那氣勢洶洶、力道萬鈞的鎏金鏜不由自主地往上彈高了一尺,呼嘯着刺在了秦瓊頭頂上方的空處。
成功地將對手的攻勢引偏後,秦瓊急顫“驚夜槍”還擊,“飛燕投巢”刺雙目,“毒蛇尋穴”刺心窩,“仙鶴搖翎”刺腰胯,“鷂子撲雀(音qiao讀三聲)”刺雙足,一槍四式急如閃電,正是太極槍法中的“散手四式”。
即使曾在臨潼山下見識過秦瓊的槍式,宇文成都仍生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的感覺。他急忙將鎏金鏜收回,單握於右手在身前一豎,巍巍然恰似擎天之柱,以不變應萬變地將對手所有的攻勢御於國門之外。這一招卻是他“驚神八法”中的一式守招“巨岳鎮”。
“呼雷豹”與“五斑賽龍駒”二馬交錯,兩人各自一攻一守,已是交手一合,心中均對對手的實力戒惕不已。待圈回馬頭再戰時,他們各自已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雙刃並舉,二馬盤桓,兩人翻翻滾滾直鬥了上百回合,仍是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他們這一場大戰,卻將雙方中人看的呆了,連楊玄感與紅拂也各自停手,觀看他們兩人交手。
時間愈長,秦瓊心中卻漸漸焦躁起來。雖然他修習內家功夫,太極一脈武學又最擅長卸力、借力、蓄力之道,氣脈之悠長敢稱當世第一,若是繼續鬥上三五百個回合,他倒是有七八分把握將對手生生拖垮。但此地終究的人家的地盤,宇文成都身後不僅有數百精銳鐵騎,他身後的長安城裏還有恐怕是當今天下最強悍軍隊的數萬宮禁宿衛,一旦對方看出宇文成都落入下風而轉用人海戰術,怕在己方的一眾人等也就自己依仗着胯下的寶馬“呼雷豹”可以脫身。
心念及此,秦瓊打了速戰速決的主意,再次回馬時,事先已將一對“屠神鋒”中的長刃拔出,握於右手暗藏在槍桿下方。兩馬一打對頭,他搶先出手,使一式“瑞雪梨花槍”,抖腕散出漫天槍花罩向對手。宇文成都晃動鎏金鏜遮攔搪架,準確地封住每一下槍擊。但在最後一下接觸時,秦瓊忽的鬆開合握着槍桿與“屠神鋒”握柄的右手,貫注槍上的力量消散大半,被鎏金鏜一下彈得高高盪起,而宇文成都也因為用錯力量而未能控制住鎏金鏜的去勢,使其高高揚起而露出空門。
此刻兩匹寶馬已經頭頸相觸湊到近前,秦瓊雙腳踩住馬鐙,在馬上猛的直起身體,右手的“屠神鋒”高高舉起,迅雷不及掩耳地猛砸向宇文成都的胸腹。這一招卻是他在幽州時與羅成日夜切磋武藝而共同琢磨研創出的一式“槍里夾鐧”的殺手招式。
宇文成都大驚失色,急忙在馬上仰身,使了一招“鐵板橋”的功夫,整個人的上半身平平地躺在了戰馬上。但終究還是慢了一點,那暗挾風雷的“屠神鋒”倉啷啷擦着他胸前的甲胄掠過,甚至帶起了一溜火星和幾十片四濺飛射的甲葉。宇文成都只覺得胸前一片火辣辣劇痛,心口一陣翻騰,人未起身,便仰天張口“哇”的噴出了一團血霧。好在他胯下的“五斑賽龍駒”靈性非凡,見主人受傷,竟不再迴轉,而是放穩步伐徑直往西北長安城方向奔馳而去。
後方的楊玄感看的大驚,他雖是一向看宇文述與宇文化及這對父子極不順眼,但對於宇文成都的武藝卻一向由衷欽服。無論如何沒想到他竟會敗在這個戴着一個詭異金色面具的男子手下。萬不得已,只得收起心頭傲氣,向著左右吩咐道:“賊人厲害,大家一齊上前將他們拿下!”
“是!”五百鐵騎齊聲應和,他們都是久歷沙場、百死餘生的老兵,雖是親眼看到了秦瓊的厲害,卻仍是沒有半分畏縮之意,聞令后一齊將手中馬槊端平指向前方敵人,只待長官一聲令下,便要展開衝鋒。
“報!”忽的從長安方向飛來一騎,馬上之人厲聲高喝道:“傳越公將令,命宇文成都與楊玄感二將火速率兵回城,不得有絲毫耽擱!”
“這……”楊玄感一愣,但看到來人竟是父親的近衛親兵之一,心中此令絕無半點虛假。雖是心有未甘,卻終不敢違背治軍一向嚴厲的父親的將令,只得將手一揮,示意傳令官下令,全軍回師趕回京城。
霎時間,方才還是人喊馬嘶的地點變得冷冷清清,只餘下秦瓊等一干摸不着頭腦的人等面面相覷。
“大哥,你看長安會是發生何等大事,竟使楊素顧不及捉拿我等而將宇文成都他們火速召回?”王伯當湊上前來問道。
秦瓊面上現出複雜神色,沉聲道:“前夜伏在宇文述身邊的全二傳來一條消息,說那太子楊廣乘着楊堅病重之際,色膽包天竟欲淫辱楊堅的寵妃宣華夫人陳氏。楊堅得知此事後大怒,急召禮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兩人入宮,命他二人擬詔召回廢太子楊勇,其意欲重行廢立之事。數日來,楊廣心中憂懼,幾次到倚為心腹股肱的宇文述府上密議,現在開來,應是他們有所行動了。”
王伯當驚駭道:“難道他們竟敢……”其他幾人除卻程咬金沒心沒肺,如張烈、李靖、紅拂甚或雄闊海等無不變色。
秦瓊點頭,慨嘆道:“那楊堅終是老邁糊塗了,竟沒有想到如今朝中掌權的楊素兄弟、宇文述父子等人俱在助楊廣奪嫡時出了死力,一旦楊勇複位,等待他們的無疑是殺身滅族之禍。這些人若不想坐以待斃,便只有行險一搏!偏偏如今那楊素手握京畿兵權,宇文成都又執掌禁宮宿衛,以他們的實力,若是計劃周詳,成事的機會卻是極大。”
“叔寶認為楊素傳令叫宇文成都與楊玄感速回,難道是他們已經動手了?”李靖面上驚疑不定地問道。
“除此之外,小弟想不到任何使他們放棄捉拿我等的理由。如今追兵忽退,想必是楊堅已薨,須藉助宇文成都這‘無敵將’的威望穩住那守衛禁宮、號稱“兵甲天下”的宮禁宿衛。只可嘆楊堅一逝,大隋從此不復盛世矣!”回望遠處巨獸般橫亘於大地之上的長安城,秦瓊喟然長嘆。”
[注]
史載隋文帝楊堅逝於仁壽四年七月,本章因情節需要而提前,倒與單田芳老先生的評書相近了,行家莫笑!
(第五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