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知交切磋拳中理，群英暢談天下情

“叮！”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在秦府後院響起，任誰都沒有想到今日作為新郎官的秦瓊此刻卻拋下了新娘子和滿堂的賓客在這裏與人比武。

秦瓊手中所執的武器是一枝造型奇特的金槍，全長丈四，槍尖扁平作短劍狀，長約尺八，寬近三指，脊部開有一條長約尺余的鏤空血槽，雞子粗細的槍桿鑄有一圈圈若隱若現的螺紋，刃柄相連處鑄造成一個詭異可怖、約拳頭大小的中空骷髏頭形，槍尾則是六寸左右的一截三棱尖錐。此槍是秦瓊數年前不惜重金延請名家匠師為自己度身定造，鑄造時選取了五百餘斤上等鑌鐵反覆鍛打而得五十餘斤百鍊精鋼，后又摻入十多斤經過反覆提煉的精純黃金，歷時三年才得成功。此槍剛柔相濟，在舞動之時，前端骷髏頭形的鏤空五官帶風，會發出如百鬼夜啼的啾啾異鳴，攝人心魄，因而命名為“驚夜”。

秦瓊的“驚夜槍”施展開來，近用“粘、隨、滑、脫”四法,遠用“劈、崩、挑、砸”四訣,動如雷震、勢如游龍、柔中寓剛、連綿不絕。此刻，他所施展的正是太極門秘傳槍法，太極槍法分一十三式，運用時又以“開、合、崩、劈、點、扎、撥、撩、纏、帶、滑、截、圈”十三字訣變化而成槍法套路，其譜訣云：“青龍出水連環槍，右攔左截奔中堂，獅子回頭遮下方，拔草尋蛇向上刺，風掃荷花葉內藏，玉女穿梭八方式，槍法舞動車輪轉，怪蟒回首奔喉上，烏龍擺尾左右防，野馬跳澗中平槍，上挑滑車回身轉，白蛇翻身槍鎖喉，卞和攜石鳳還巢。”此槍套路展開，金屬鑄造的槍身直如一根柔軟的麵條般曲伸如意，螺旋纏繞、沾粘連隨、松活彈抖，手、眼、身、法、步渾然一體，變幻莫測，神妙無窮。

與秦瓊做對手的是一位俊逸瀟洒、器宇軒昂的白衣少年，此人也當真了得，手中一柄蟠龍畫戟在如此精妙絕倫的槍法下雖招招受制、落盡下風，卻仍自苦苦支撐。隨着對對手槍法的認識深入，自己的戟法也不自覺地漸轉輕柔圓活，出招時處處帶有弧形，綿綿不斷，勢勢相連，頗得三分太極之真味。

看到對手的進步，秦瓊的臉上現出由衷的欣慰，口中一聲長笑道：“伯當，當心了！”驚夜槍反撩，看似隨意地在迎面刺到的戟刃后三寸處的桿部輕輕一按，所選部位正是畫戟最難用力之處，深和太極中“四兩撥千斤”的武學要旨。白衣少年只覺一股勁力將畫戟向下壓落，急忙運力反挺。卻不妨對手長槍閃電般一縮一伸，反搭在戟桿下方借勢輕輕一挑。白衣少年再也持握不住手中的武器，那畫戟騰得高高非起，在空中翻了幾個筋斗筆直落下，不偏不倚，唰得一下落入十多步外兵器架上的插孔中。用力之巧，計算之精，令那白衣少年為之瞠目。

單手提槍背與身後，秦瓊悠然道：“太極之道，首在心靜意專，呼吸自然，中正安靜，如此出招才能圓活協調，輕靈沉着，虛實分明。‘虛領頂勁，含胸拔背，沉肩墜肘’這十二字口訣伯當你需要謹記。”

“原來如此，”白衣少年若有所思的呆了半晌，眼前忽的一亮，雙手抱拳向秦瓊深深一揖，誠摯地道，“日後王勇有所成就，儘是大哥今日教導之功。”此人是秦瓊數年前所結交的摯友之一，姓王名勇，字伯當，金山人氏，為人胸襟灑落，武藝絕倫，一枝畫戟固是使得神出鬼沒，家傳一手百步穿楊的“穿雲箭法”，更是與李家“追風箭“、陳家“射日箭”並稱宇內三大神射，“玄兵譜”榜上有名。他十四歲時參加武舉一舉奪魁，做過大隋的一任武狀元。后見當今皇帝楊堅在獨孤皇后歿后漸淫奢，楊素、宇文化及等奸臣竊據朝堂，少年得意、志潔性傲的王伯當因不屑與其為伍而多受排擠壓制，一氣之下索性掛冠棄職，自此遊行天下，交結英雄，在江湖上掙下了一個“白衣神箭”的名頭。王勇平生最是好武，幾成痴狂，因此這次來到秦家后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向秦瓊賀喜而是向他討教武功。

秦瓊擺擺手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套。此次來的朋友不少，我們一起進去痛飲幾杯。”

王伯當這才記起今日是人家新婚之喜，卻被自己扯到後院比試武功，而將新娘子和滿堂的賓客拋在了前面，想到此處，俊面不由為之一紅。

＊＊＊＊＊＊＊＊＊＊＊＊＊＊＊＊＊＊＊

秦家的這場喜宴一直到入夜時分才告結束，在將各路的賓客一一送走之後，秦瓊並沒有回新房，而是徑直到了秦府的後花園。秦家的這座宅第是秦瓊事業有成后新建，耗資巨萬，佔地極廣，在花園裏甚至有一個數畝方圓的小型人工湖泊，一座九曲石橋橫貫湖面，通往湖心的一座精巧別緻的涼亭。由於涼亭四周的湖面一目了然，絕不會存在隔牆有耳的狀況，所以秦瓊習慣將秘密議事的地點設在這裏。

湖心亭中，已有八個人在此等候。除程咬金和王伯當外，還有本州才子、年初時剛以１８之齡舉進士的房喬房玄齡，齊魯地界綠林大豪、五山十二寨總瓢把子、綽號“鐵面判官”的尤通尤俊達，其餘四人則均是他少年時老相識樊虎、連明、賈閏甫、柳周臣，其中樊虎和連明已與年前子承父職接任了本州的正副捕盜都頭，賈閏甫在城東開了一家“平安車馬行”，柳周臣則已投身“四海聚”為秦瓊打理生意，做了三十六家“四海聚”的總掌柜。

眼前的八人便是秦瓊目前勢力核心的班底：已完全交由程咬金統領的“不平社”與尤俊達統領的綠林勢力負責提供武力，近年來足跡踏遍天下、交遊廣闊的王伯當負責平衡與各方江湖勢力的關係兼為秦瓊發展人脈，足智多謀、文才出眾的房玄齡負責策劃與處理文案事務，樊虎和連明作為他與本地官府交流的樞紐，賈閏甫憑藉行腳天下的車馬收集各地情報，柳周臣則為秦瓊經營產業，管理帳目。

“大哥！”見秦瓊入亭，亭內諸人都起身施禮。秦瓊擺手示意大家落座，開門見山道：“今日閏甫和伯當兩位兄弟各有消息帶來，大家不妨聽聽。”

相貌樸實周正如普通農夫的賈閏甫首先起身，沉聲道：“小弟剛送了一批客人至長安后回來，探聽到繼太子楊勇被廢之後，如今的朝廷又發生的一件大事。據說那當今皇帝楊堅偶得一夢，夢見長安城上生出三株大樹，樹頭碩果累累；又有洪水洶洶，淹沒王城。有方士安伽陀進言，樹乃木也，樹上之果是木之子也，木子二字，合來正是個李字；洪水淹沒都城，乃為禍國家之兆。恰巧此時市井中不知為何又流傳出‘李子結實並天下，楊主虛花沒根基’、‘日月照龍舟，淮南逆水流，掃盡楊花落，天子季無頭’的童謠。楊堅因此疑心有李姓之人慾傾覆他楊家江山，先是賜死了郕公李渾小名洪兒的幼子。后又借口李渾因幼子之死，心懷怨恨，圖謀不軌，以謀逆之名將他全家五十二口拿赴市曹，盡數斬首。到最後更變本加厲，竟欲殺盡天下李姓之人。幸有丞相高熲奏稱若專務殺戳必致人心動搖，反於社稷不利，不如改為將朝中一應姓李的全部貶謫不用。因而朝中李姓大臣，或乞歸田，或乞辭交兵權。聽說連貴為獨孤皇后外甥的唐公李淵也上奏乞歸太原養病，被外放為太原府通守，新年前便要舉家離京。”

“做個噩夢便要殺人，這是什麼狗屁道理？”聽了這個消息，程咬金第一個破口大罵。

一旁的房玄齡聽得不住搖頭，他是齊州臨淄人，與秦瓊算是半個同鄉，因自幼聰敏，博覽經史，工草隸、善屬文，少時便有才名播於鄉里。１５歲時，房玄齡隨父親到京師，卻被到京師看顧“四海聚”生意的秦瓊找上門來，直言不諱地邀他襄助，與自己共謀大事。這個與他一樣年未弱冠的少年這看似莽撞的行為卻使房玄齡大感興趣。他試着以當今天下的大勢考較於他，卻被秦瓊斷言，如今的大隋表面天下寧晏，一片大好太平景象，然而文帝楊堅“本無功德而只知誑惑百姓。且不為國家長久之計考慮，諸子嫡庶不分，竟相淫侈，最終必至互相誅夷傾軋”，眼下雖國家康平，但滅亡之日翹足可待。房玄齡自然不知某人竟是無恥的剽竊了歷史上原本應是他少年時對於天下大勢的一番論斷，只覺此人字字句句無不說出自己胸中所思所想，投契之下將其引為至交。後來因父親突染重病，卧榻不起，房玄齡便將父親送回齊州奉養。秦瓊問訊而來，與房玄齡一道伺奉房父左右，醫藥膳食無不盡心，常數日亦不解衣交睫。房玄齡感動莫名，遂與秦瓊結為異姓兄弟。

他撫膝長嘆一聲，道：“天道隱微豈是凡人可以意測，楊堅不思修德，卻欲用刑罰挽回天意，不亦謬乎？看來大哥以前說的不錯，大隋天下將亂了！不過也好，所謂亂世出英雄，若天下有變，大哥只好大展拳腳，帶領我們兄弟做一番大事！”